21 這就是荒原
當荒民的異能者被打死的那一刻起，戰場突然安靜了片刻。
高起把短噴重新插到了腰帶里，他先拿起手槍，換了個彈匣后把手槍插進槍套，最后拿起步槍，換了個新彈匣。
舉著步槍重新站起來時，高起沒看到任何可以射擊的目標，遠處的荒民還在開槍，但躲進煙草地的荒民卻是爬行著快速逃離。
王梓豪在用輕機槍對著逃走的荒民開火，每個人都在朝著晃動的煙草射擊，完全沒有就此罷手的打算。
高起瞄了好幾次，最后都因為看不到目標而放棄開火。
“停火！”
王梓豪終于喊了聲停火，槍聲戛然而止，但高起似乎覺得耳朵里還有槍聲的回音。
一場戰斗突然的開始，再更加突兀的戛然而止。
現在隱隱能聽到呻.吟聲了，荒民沒有把他們受傷的人帶走，而是留在了原地，然后也就是這時，高起聽到了附近的呻.吟聲。”
王梓豪大聲道：“都有事兒嗎？”
一個很消沉的聲音道：“老付好像中槍了。”
高起扭頭看向了他右前方的機槍陣地，那個機槍陣地一個人被異能者燒成了焦炭，而另一個早就沒有了動靜。
王梓豪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很平靜的道：“估計沒救了，老周下去做飯吧，做四個人的飯就行了，不過多做點兒干糧。”
一個系著白圍裙的人站了起來，他拍了拍手，很平靜的道：“嗯，知道了。”
老周從屋頂上的機槍陣地離開了，這時王梓豪大聲道：“高隊長，你去看看老付死了沒。”
高起愕然，然后他很快道：“我？哦，好的，我去看看。”
上到機槍陣地的屋頂上時，高起剛推開蓋板，就看到了一張滿臉是血的人正在盯著他。
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一股難聞的焦糊味，機槍陣地里有個還在冒著煙的尸體，就在重機槍的射手位置上，而在重機槍旁邊，一個胸口全都是血的人躺在地上。
高起下意識伸手去按住了傷員的傷口，但接下來該怎么做，他真的不知道。
“怎么樣了？”
王梓豪大喊了一聲，高起艱難的咽了口唾沫，然后他大聲道：“沒死，他受傷了。”
“打哪兒了？”
“胸口，肺部吧？”
傷員嘴里一直冒血沫，胸口中槍的地方更是堆著一堆血沫，應該就是肺部中彈了。
王梓豪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大聲道：“快死了嗎？”
高起怒道：“你說的是什么話，來個人幫我把他抬下去！”
王梓豪沒有作聲，在等了十幾秒鐘后，他突然道：“高隊長，幫個忙行不行？”
“幫什么忙！”
高起沒好氣的喊了一聲，然后他就聽王梓豪很平靜的道：“肺上中槍活不了的，只會多受罪，你行行好給他一槍，照著腦袋打，或者心口也行，幫幫忙別讓老付受罪了。”
高起極度愕然，他張嘴欲罵，卻只是發出了一聲無意義的囈語。
老付沒死，但他幾乎發不出聲來，身體也一直在痛苦的微微扭動，但是王梓豪說完后，他停止了扭動，一兩期待的對著高起微微的點了點頭。
高起能看見老付的嘴一張一合，卻沒有什么聲音，卻不知道是在求救，還是在祈求殺了他，這讓他很茫然。
這時王梓豪再度道：“你是不是下不了手？那這樣，高隊長你幫忙警戒看著荒民，我過去吧。”
高起閉上了眼睛，他吸了口氣，然后他睜開眼睛對著老付道：“你要是希望我幫你結束痛苦就眨眨眼，你要是不想死就閉上嘴。”
老付馬上閉上了嘴巴，然后開始眨眼。
高起吐了口氣，他拔出了手槍，用手槍對準了老付的腦袋，但是猶豫了一下后，他把槍頂住了老付的心口。
把臉扭到了一旁，閉眼，咬牙，高起扣動了扳機。
啪的一聲槍響，好像有血濺到了臉上，高起放開了捂著傷口的左手，右手舉著槍，用右臂的袖子擦了擦左臉，然后他往后靠住了沙袋坐了下去。
高起看著老付，現在老付已經一動不動，他臉上帶著解脫的釋然。
一具焦黑的尸體，一具渾身是血的尸體，高起呆呆的看著兩具尸體，他把頭扭到了一邊，然后用右臂擋住了眼睛，開始無聲的流淚。
“高隊長，高隊長？你動手了嗎？那我不過去了，謝謝。”
高起沒有回答，他現在就覺得堵得慌，心里堵得慌，嗓子也堵得慌，堵得喘不上氣來。
現在沒人說話，也沒有了聲音，過了很久很久，高起的眼淚已經流干，情緒也已經平靜之后，老周終于在下面道：“吃飯了。”
高起站了起來，他看到王梓豪還在機槍陣地上，而另一個重機槍射手則是面對著后邊。
王梓豪扭頭看到了高起，他笑了笑，大聲道：“高隊長先下去吃飯，待會兒你和老周上來替我們。”
高起吃不下，于是他搖了搖頭，大聲道：“你們先吃，我盯著。”
“陳睿，你先吃飯。”
重機槍射手站了起來，然后他離開了屋頂，這時王梓豪繼續看著煙草地，大聲道：“高隊長，要不你來我這邊吧。”
高起馬上站了起來，他沒敢看兩具尸體，低頭走下了屋頂。
王梓豪的門沒關，高起直接上到了屋頂上，然后他直接背對著王梓豪，掃視著所能看到的范圍。
“高隊長，你以前…見過荒民嗎？”
“我以前沒殺過人。”
變異人不是人，而是怪物，所以高起說他沒殺過人沒什么不對，而他的答非所問，卻完美解答了王梓豪的疑問。
“你是我見過最快適應荒野的人，真的。”
不知道算不算夸獎高起，王梓豪繼續道：“我剛才忘了，你應該不適應這種場面，我不該讓你幫老付的，對不起，然后我想替老付謝謝你，你讓他少受了很多罪。”
高起輕輕的呼了口氣，低聲道：“不客氣。”
王梓豪突然話多了起來，他繼續低聲道：“我剛來的時候不行，我是看著死了十幾個人之后才能適應的，高隊長，我覺得你是能成大事的人，真的，你肯定能成大事，我真沒想到你能打死異能者，你救了我們，到現在我也不敢相信能活下來。”
高起隱隱還能聽到有人在呻.吟，他低聲道：“這是什么聲音？”
“哦，荒民，受傷了走不了，沒人救也沒辦法自己解脫，只能等死了，如果是肺上中槍，那他得有可能需要等兩個鐘頭才死，要是肚子中槍，有時候能拖四五個鐘頭都死不了。”
“為什么不是別的地方中彈？”
“哦，胳膊腿兒中彈，能動的就跑了，跑不了的也能給自己一槍，跑不了也沒辦法自己解決的，基本上不是肺就是肚子中槍。”
高起呼了口氣，然后他突然道：“要不要打死他？”
“聽著是挺煩人的，不過看不見在哪兒，就讓他多受會兒罪吧，等到明天早上再去收尸就行，到明天這個時候肯定死透了，安全，現在是不能過去的，等你靠近了給你一槍拉個墊背的，這種事兒挺常見的。”
高起不知道該說什么，而王梓豪繼續絮絮叨叨的道：“沒想到真有異能者，這幫荒民肯定是昨晚上就來了，竟然提前鉆進煙草地里等著，鐵絲網外面也肯定有他們挖好的掩體，準備這么周密，這幫人就沒想拿了子彈走人，還好你打死了那個異能者，要不然全完了，嗯，肯定全完了。”
“我們種的都是煙草嗎？”
“煙草多，還有南瓜，紅薯，土豆，大白菜過幾天才種，不過這次寒潮一來算是都完了，不過紅薯和土豆還能收一部分。”
“煙草葉子不能用了嗎？雖然凍蔫了，但還能抽吧？”
“不行的，溫度太低了，直接全都凍死了，這批煙葉還沒到成熟采摘期呢，煙堿量太低，沒法用。”
高起不知道說什么了，但他不想再說戰斗，不想提起荒民，不想說起異能者，想了想之后，他很是感慨的道：“那…我們接下來干什么呢？”
“嗯，把這批煙葉全都拔了，改種別的，不知道寒潮持續多久，如果來得及就種冬小麥和白菜，來不及就算了，只能等明年了，如果還有明年的話。”
“我是說今天還能干什么呢？”
“今天啊，今天把老付他們埋了就沒別的事兒了，明天去把荒民的尸體埋一下，他們正好刨好了坑，咱們就省事了。”
高起還想說話，但他實在是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很快，做飯的老周走出了食堂，他默不作聲的上了房頂，端起了步槍之后，才輕聲道：“場長，吃飯去吧。”
王梓豪回身對著高起輕聲道：“走，吃飯去。”
高起默不作聲的跟著王梓豪走了下去，進了廚房兼食堂的屋子。
食堂里零散的放著幾十把凳子，只有一個小桌，小桌上有兩個摞起來的飯盆，而小桌旁邊的架子上，有一口黑漆漆的鍋，一個放著饅頭的塑料盆，還有幾雙筷子和幾個鋁盆。
鍋里是面片湯，湯里有很多黑乎乎的肉塊。
高起不想吃飯，雖然他確實在昨天半夜里就餓了，但是面片湯里的肉塊讓他想起那具焦黑的尸體，然后他發現自己現在確實不想吃飯。
“我不吃了。”
王梓豪沒有吭聲，他用勺子把一個鋁盆裝滿，然后端起鍋把剩下的面片湯倒進了另一個盆里，兩個鋁盆正好滿滿當當的，而鍋里卻也正好一點沒剩。
把一個鋁盆放在了小桌上，王梓豪拿起了兩個饅頭，他把一個饅頭遞到了高起的面前，然后一臉嚴肅的道：“吃飯！”
高起不知道哪來的火氣，他抬手打掉了王梓豪手里的饅頭，然后他怒吼道：“我說不吃了，你沒聽到嗎？”
王梓豪把另一只手的饅頭放在了高起的眼前，然后他很認真的道：“吃完這頓飯，還不知道下一頓什么時候吃，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吃到下一頓飯，如果你不想死了都是個餓死鬼，那就不要錯過任何一次能吃飽的機會！”
高起氣喘的厲害，他怔怔的看著王梓豪，而王梓豪就始終對他舉著饅頭一動不動。
高起把頭扭到了一邊，他看到了被自己打落在地的饅頭，他走過去從地上撿起了饅頭，把左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之后，拿了一雙筷子坐在了小桌前。
咬了口饅頭，吃了一口黑漆漆的肉。
面片很淡，幾乎沒有咸味，肉很硬，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即使高起很少能吃到肉，也依然覺得很難吃。
高起很想吐，倒不是因為肉的味道不好，而是又想起了被燒死的尸體。
但是高起最終強忍下了惡心的感覺，他強迫著自己吃完所有的東西。
王梓豪坐在了高起的對面，他吃的不快，看著高起狼吞虎咽的吃東西，他慢吞吞的道：“這是野豬肉，不太好吃，不過在城里肯定吃不到。”
高起艱難的把嘴里的東西咽下去，他點了點頭，道：“是不好吃，不過有營養。”
王梓豪笑了笑，他看著高起道：“我第一次殺了人，過了兩天才能吃下東西去，當時不覺得餓，就是覺得身上沒力氣，等開始吃飯的時候，才發現我餓的快死了。”
高起端起盆子喝了一口面湯，然后他喘著粗氣道：“不用說，我知道，就剩下咱們四個人了，現在絕對不能餓到腿軟，是這意思吧？”
王梓豪點了點頭，他很認真的道：“高隊長，你這么快就能適應荒原是好事，真是好事，不像我，等我搞明白荒原是什么的時候，已經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