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臣早聞岑大人的口才和手段,不過以前都是道聽途說,直到今日,才算真正領教他的厲害。
岑大人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臣既有這樣的動機,又有這樣的本領,聽完他這番話,莫說旁人,就連臣自己都忍不住懷疑,這事到底是不是臣干的。
其它的解釋臣就不多說,臣只想問岑大人兩個問題。”
面對嘉和帝喜怒莫測的目光,顧汐寧既不驚恐,也未顯惱怒,她抬起頭,一面平靜的接口道。
“你問。”
“岑大人,第一個問題,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斷定,面對西梁數十萬的壓境大軍,顧某可以隨時隨地的掌控大局,想什么時候勝就什么時候勝的?
第二,你又是如何斷定,陛下定會與我君臣相疑 又或者說,朝廷如果真有狡兔死,走狗烹的打算,你如何斷定,我自恃在西境積累下的威望,就能讓陛下和朝庭不敢動我”
顧汐寧刀鋒般的目光落到岑程身上,緩緩開口道。
偌大的殿堂,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好家伙,不愧是被譽為大靖文武雙驕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狠,一個比一個敢說,言辭也一個比一個犀利。
之前落在顧汐寧身上的那些目光,不由自主的又轉到了岑程身上。
他們想看看眼前這個身上承載了太多光芒的才子,將如何回答這兩個問題。
“侯爺適才說岑某口才犀利,如今侯爺一開口,才是刀刀帶血。
不過也不奇怪,侯爺你十四歲就能一舉打破青岳書院不收女學生的傳統,讓沈院長破例收你做了他的弟子,這樣的才情本領,岑某自認是趕不上的。
第一個問題不著急,我先回答你的第二個問題,岑某提出的這個假設,雖于朝堂之間,屬于不能宣之于口的禁忌之語,但它卻是一個客觀存在的事實。
古往今來,功高震主的例子數不勝數,功勞太高的臣子能得以善終的可謂是鳳毛麟角。
侯爺這么有成算的人,怎會不知這一點,又怎會不給自己留條后路呢。
即便陛下對你信任始終如一,后面還有新君呢,侯爺不管為你自己,還是顧家,有此想法,應該都不足為奇。
至于岑某為何敢篤定的說,當你贏下這場戰役之后,即便朝庭對你有再多忌憚,亦不敢將你如何的話,就更簡單了。
只要在西境生活過、對你有過了解的人,都不會對此感到奇怪。
西境共有十五座級別不等的郡城,其中有三城與西梁接壤。
你鎮守的夕寧城位于最前端,涫水,淮安兩城為夕寧城的左右翼,三城共為一體,共受你節制管轄。
加上那里長年有戰事,單靠這三城的自有供給根本滿足了不了當地軍隊的糧草需求。
為此,早在十幾年前,陛下就下了旨意,讓與這三城相鄰的永旭,長榆,煙霞三城長期為你們提供糧草軍需,也就是說,這三城實際上就是你的大后方。
如此一來,西境的十五座池城,有六座盡在你的掌握之中。
你鎮守夕寧城以來,恪盡職守,軍紀嚴明,麾下兵將不曾對周邊的百姓有半分侵犯,更不曾讓西梁大軍越境半步。
自你入駐夕城以后,西境的百姓就沒再受過兵戈之苦。
沒了兵戈,又沒有己方官兵的欺壓騷擾,百姓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大家自然對你感恩戴德,視你為神人。
至于你麾下的大軍,你賞罰分明,知人善用,打起仗來身先士卒,又勇冠三軍,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就不用說了。
在這等局面下,你再攜西境大捷之功歸來,若朝庭還有對你不利的心事,只怕整個西境的軍民都不會答應。”
岑程直視著顧汐寧的眼睛,不急不緩的開口道。
不得不說,這個人的頭是真鐵,大家心知肚明,但于君臣之間,卻絕不合適說出來的話,他就這么無所顧忌,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
顧汐寧不知道皇帝聽了之后心里有什么想法,她只知道自己聽完,一顆心逐漸沉了下去。
岑程說的這些事并非憑空捏造,雖略嫌夸張,卻基本算事實。
身為一境主帥,守得住城,打得贏仗,同時還能受百姓的擁護和愛戴,這些都證明她是一名合格的主帥。
碰上英明的君主,這樣的將領,不僅不該受到猜忌打壓,反而應該大大褒獎。
可西境那地方太特殊了,常年戰事不歇,坐鎮此地的將領,手中權力遠大于地方官。
她在那里呆了五年,哪怕小心翼翼,只要地方官配合,她從不會刻意去打壓他們,可這些年逐漸積累起來的聲望,仍遠超她的意料之外。
臣子有功,自然該賞,可當功勞太大,聲望太高,功就變成了過,好事就變成了禍事。
古往今來,哪個有雄才大略的君主,能容忍麾下的臣子脫出自己的掌控呢 她正是早早看清了這一點,一打完仗,就交了兵符,辭了官,回到家里,準備安安份份的當個教書先生。
顧汐寧原以為自己如此識趣,陛下即便對自己心有忌憚,也不會容不下自己。
如今被岑程這張舌燦蓮花的嘴一轉概念,一挑唆,一種刺…
“岑程,顧卿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呢?”就在顧汐寧垂眸,眾臣低頭看自己腳尖的時候,嘉和帝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第一個問題的答案,臣不知道該不該說。”
“怎么,有忌諱?”嘉和帝微瞇了下眼睛。
“忌諱倒也談不上,臣就怕說了,會被當成故意中傷顧侯。”
“問題既是我提出來的,岑大人若有合理的解答,不妨當坦誠布公的說出來,至于是不是中傷,我相信陛下和在座的各位大臣,會判斷和查證。”顧汐寧再次抬目朝他看了過去。
聽到這里,顧汐寧已經能確定,接下來答案,才是真正致命的大殺器。
他之前說的那些話,最多只能算鋪墊。
可事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無論答案是什么,她都沒有退縮的余地。
“顧侯不愧是顧侯,膽色無雙,那我就說了,岑某之所以敢斷定你面對西梁數十萬壓境大軍,都能智珠在握,是因為岑某知道,你手里掌控著天下最大的信息機構玲瓏閣。”
岑珵微微一笑,迎著顧汐寧的目光,一字一句的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