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亮,臘月突然一下驚醒。
昨夜青樓一劫,身心俱疲,明明累的只想躺在床上就此死過去,可是輾轉半夜思慮不歇,總覺得還有什么地方沒考慮周全。
以至于睡夢中都不踏實,終于凌晨被她想到哪里不對勁了——婆婆那里。
新婚不久后,曾經有過自己去觀音廟求子,風雪阻路一夜未歸的先例。那還是跟著一堆丫頭婆子的,結果第二天天才亮婆婆就帶著人去尋她了,說是擔心她在外頭睡不好,素來性格柔和,怕下人們伺候的不經心。
當時臘月還狠狠的感激了一把,如今想想,只怕婆婆當時指不定事有什么陰謀,去看自己有沒有踩套兒。
身邊的婢女見這位夫人這么急匆匆的起床,連忙起來伺候,誰知這夫人極為麻利,等她們端了洗漱巾帕之物進來的時候,臘月已經穿戴整齊了。
兩人嚇得慌忙跪下請罪,以為是臘月嫌他們不經心才不用伺候著穿衣起來的。他們公子雖然為人溫和,向來對下人和顏悅色,但若是怠慢了貴客,卻是會極為嚴格懲戒的。
臘月一看兩人白著臉跪在地上,略一思忖已明白其中緣由,當下讓他們起來道,“不是你們伺候不經心,是我素來自己這么著習慣了,如今我突然想到一件極為重要的事要找石公子商議,不知你們家公子每日都是幾時起床的?”
正說著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石云清的聲音淡淡傳來,“方才聽的護衛稟報夫人起來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石公子您進來說話,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非要現在回去不可。”
石云清推門而入,兩個侍女正在為臘月梳頭,凈手上妝。
臘月不便回頭,鏡子里看著站在身后的石云清,皺眉道,“我突然想到件事,以我婆婆那個性格,必定會一大早到鋪子里去查看我病情,到時候一看床上的人不是我,豈不露餡了?”她說著一陣驚慌,前世的遭遇,那破草屋里冷風雪雨…
“石公子,我得趕緊回去替換了那個假臘月。”
石云清從未見她這么慌亂過,就是昨晚救她的時候,她雖然整個人都透著股子絕望和憤怒,卻還是冷靜的,這張家老夫人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能讓臘月這么個如此堅強的女人懼怕如斯。
“你別急,馬車隨時都有,我陪你一起回去,”他想了想,突然對兩個侍女道,“去拿一套我護衛的衣服來為夫人換上。”
兩個侍女應聲而去。
臘月呆呆望著他不明所以。
石云清坐在妝奩旁,撿起盆里的巾帕擰干,示意臘月轉過臉來,親自為他擦拭才剛畫好的眉毛,聲音溫和如清風,“你既說了你婆婆會突然前去查看,我怕來不及萬一正好走個碰面。若是將你扮作我的護衛,說不定還能混進去見機行事。”
臘月仔細一想,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感激的千恩萬謝的。石云清親手為她將眉毛畫粗,看她換了護衛的衣服,戴上帽子,乍一看根本辨不出本來面目,這才帶她往邢記胭脂鋪子趕去。
石云清的擔心并非多余,他的馬車才到鋪子前,臘月隔著車簾就看到婆婆跟前的錢嬤嬤正在砸門,大聲嚷嚷著開門。
門內伙計睡眼惺忪的揉眼嘟噥著來開門。
臘月一陣緊張,臉色一瞬間蒼白,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石云清牽住她手,低聲道,“冷靜,別漏了破綻,你跟在我護衛里,聽我命令行事。”
“會不會被發現?”臘月無助的盯著石云清,都快哭了,“萬一被發現了,我會被沉塘吧?”
身體一歪,下一刻落入一個淡淡的檀香味的懷抱,石云清溫和的聲音自頭頂傳來,“不會,我保證,就算真的被發現了,我也會保你平安,絕不許誰傷你半分,你可能安心下來了嗎?”
胸口突然有些溫熱的濕,臘月悶悶的“嗯”出一聲。
片刻后推開他的懷抱,低聲說了句謝謝,然后勇敢的掀開車簾,先一步跳下了車,學著那些護衛的模樣守在車旁。
張老太太正在訓斥店里的伙計沒個尊卑,態度倨傲,眼里沒有長輩,“可見我那媳婦的不懂禮就是門風的根…”她正教訓的起勁,冷不防被一溜十幾個護衛的陣仗嚇了一跳。
再一細看,竟然是那位名滿天下的鄴城首富長子榴花公子石云清,當即張大了嘴,把那呵斥的話咽在了喉間,瞪著眼傻在當地。
石云清卻沒什么好臉色,權當看不見這個老太太的冷冷對那看店的伙計道,“昨日石某蒙你們夫人親手制作胭脂贈送,本不該嗔怪,”他話鋒一轉,神色一凜,口氣不善道,“但邢記胭脂也不該如此愛小,石某的犀牛骨刀遺忘在此間,竟然也不肯著人送回,石某只好親自來取了。”
張老太太聽的一頭霧水,小伙計聽的憤怒不已,想不到這位昨天還對夫人和顏悅色的公子,一大早就來店內尋麻煩,話里話外還誣賴夫人是個賊?
他正要理論,卻被張老太太一腳踩在足間,痛的齜牙咧嘴的。
“石公子,老身是臘月婆婆,您的東西當真被我那不成器的媳婦給竊去了?哎,這都是她家風…”
石云清生氣的看著這個老太太,不耐煩的抬手打斷她的絮叨,對身邊臘月扮成的侍衛道,“你們幾個去給我搜,那骨刀是我親手制作,要送給紫月的,若是別的東西倒也算了,這件乃是石某貼身愛物。”
張老夫人被人截了話,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暗恨這石公子沒家教,不懂得尊老,但此人實在是個很難能見到的人,女兒的事也不知臘月提過沒,如今是個難得的極會,自己少不得舍了老臉親自來巴結巴結。
見石云清的護衛就要往后院里去,老夫人眼珠一轉,滿臉堆笑的上前道,“石公子,這好歹是我們張家的鋪子,我那媳婦就是再錯,那也不能就這么闖進去,她平時就愛懶床,這會還沒起來呢,您這冒失進去…總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