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旻不但派了人去追殺,還帶了祐寧帝派給他的兩名繡衣使。
其中并沒有趙正灝,依然瞞不過蕭華雍的耳目。
皇長子早逝,蕭長旻順理成章成為成年皇子之中的長,可他哪怕文武兼顧,在眾多出類拔萃的弟弟中也沒有脫穎而出。
母族并不顯赫,亦沒有太多出挑的人物,成年后又被匆忙許了一個不上不下,家世中規中矩的妻子。
無論是自身條件,還是從母族到妻族,他都沒有助力,自然得不到陛下的倚重。
好不容易得到陛下一次委以重任,哪怕他得到蕭長庚肯定的答復,蕭長贏插足此事,沈氏全程掌控全局,此時插手,成則揚眉吐氣,風光無限,敗則…
失敗的代價,蕭長旻沒有去思考,因為他知道這一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所以他緊接著親自帶了人,沿著他搜查的痕跡殺向步疏林。
銀山死了,他失去了便利,但事發之地,以及已經明朗的局勢,都在指引著他,步疏林逃亡的方向,他會很快找準目標。
蕭長旻一離開京都,蕭華雍就得知了消息,他已經把自己培植多年的勢力,逐一交給沈羲和,這些人也在一點點被他推著向沈羲和靠攏,他所以的命令,都沒有瞞得住沈羲和。
蕭華雍難得強撐著“病體”,去與三省六部小朝會,沈羲和聽了天圓遞上來的消息,久久不語。
若榴枝頭艷,夏時荷蓮連。
倒影在碧波之中火焰般紅熱的石榴花,與荷塘里探水而出的蓮葉交映成輝,偶爾蜻蜓展翅,一掠而過,引得池波陣陣。
也就是看到這淺淺的水波,天圓才覺得這無風的盛夏,不曾隨著太子妃沉默不語,面無表情的深沉而靜止,讓他心頭不太壓抑。
他說不出此刻心中偏向說一些,太子殿下所謂固然少了些人情味兒,但這素來是太子殿下的行事之風。
太子殿下幼承帝王之學,君臣排在首位,要做一個合格的君主,就不能太過于有偏重,不被私情所束縛,更何況步世子于太子殿下并沒有太多的私交。
步世子是與太子妃私交甚篤,太子殿下將步世子推入這樣的險境,太子妃因此而氣惱,似乎也合情合理,這意味著太子妃是個追隨之人。
自然太子殿下也不是不值得追隨,只是天圓覺著應該用另一句話來形容:太子殿下是一個值得臣服的人。
“我知曉了。”天圓心思百轉,忐忑不安,不知何時沈羲和清泠的聲音鉆入耳里。
他抬起頭,小心翼翼覷了覷沈羲和的深色,竟也看不出半分喜怒,甚至他在這里等了這般久,雖不知太子妃因何遲遲不語,卻也沒有感受到太子妃周身有半點心緒起伏…
這大概便是太子殿下癡迷于太子妃的緣由吧,他們是一樣深不可測的人,縱有不同的脾性與手段。骨子里,卻是同一類。
“太子妃殿下可有吩咐?”天圓恭謹地詢問。
黑曜石般耀華而又淡漠的眼瞳,隨著抬首間落在石榴花樹上,她忽而道:“我入東宮多年,從未辦過賞花宴,你傳令下去,明日在芙蓉園辦花宴。”
“啊?哦!屬下這就去吩咐。”天圓驚了片刻,立刻收斂心神。
沈羲和是個清冷的性子,嫁入東宮之前,她極少出席盛宴,除非是宮中邀請。
入主東宮之后,也由來不做這些事,從不借此與命婦往來。
這個不大合時宜的關口,沈羲和竟然要舉辦花宴,天圓滿腦子疑惑,不敢問出口,只能等到太子殿下回來,提了一嘴。
蕭華雍聽了先是一怔,旋即點了點頭:“你辦好差事便是。”
沈羲和這個時候要辦賞花宴,消息一出,人人一頭霧水。
次日并非大朝會,也攔不住御史上奏,痛斥沈羲和好無憐憫百姓之心,岷江數百黎民枉死,她卻一心只在靡靡之音。
然則這些申飭的奏折根本遞不到陛下手里,蕭華雍正大光明的攔,都不帶隱瞞祐寧帝。
只是他也不知沈羲和此舉何意:“呦呦,何以突然來了興致,要辦賞花宴?”
沈羲和換一襲素雅的杏色宮裝,發髻高挽,兩邊簪了金釵,細長的金鏈墜著一片片輕薄的平仲葉,從高處垂到她的耳垂處。
平仲葉脈絡清晰可見,一如她的妝容一般精致華美:“我與殿下,都是政客。”
蕭華雍挑了挑眉,往后退了一步,給梳妝完畢,站起身的沈羲和讓路。
沈羲和挽著淡金色撒花的透明披帛,蓮步往前:“夫妻一體,殿下謀局至此,我總要助殿下一臂之力。”
蕭華雍看著妻子遠去的背影,黑眸笑意氤氳,滿目期待。甚至有點想厚著臉皮跟著沈羲和去賞花宴。
只是沈羲和召見的是命婦,他擔憂自己跟去,反惹了陛下不必要的猜疑,壞了沈羲和的事,便按耐住心思。
沈羲和今日的賞花宴,其實是奔著余桑寧而來,只不過是單獨召見余桑寧,陛下必然會起疑。
借著賞花宴,沈羲和故布疑陣,只要身份夠,她都召上前來問一問,理由便是她掌管后宮之后,從未關切過這些命婦,故而借此與諸位說說話。
她的行為也確實如此,更是弄得人人滿腹疑惑,直到離開也未曾弄明白沈羲和葫蘆里賣著什么藥。
只有余桑寧回到府邸,臉色刷白,她得了一封信函,握著信函的手都在顫抖。
信內是沈羲和將康王府如何被她清除的步驟詳盡列舉。
蕭長旻剛剛離開,沈羲和就給她看這個,這是在告訴她,昭王府就是下一個康王府!
她極力克制,令自己冷靜,她知道沈羲和突然與她說這些,定然有目的,只要她順著被恐嚇之后行事。
昭王府要滅,她若提前知曉該如何?自然是選擇脫身?不僅自己要脫身,還得要余府也脫身,否則自己再無倚仗。
余府…
霎那間,余桑寧明白了沈羲和的用意,她的父親在岷江!
這是沈羲和給她一個選擇,選擇與昭王府共存亡,那就無視這一封警告之信。
選擇讓沈羲和秋后算賬,放她一條生路,就得幫沈羲和在岷江這個即將點燃的戰場上,勸住她的父親。
劍南節度使,她的父親,景王這是三方圍剿,全是陛下的親信,就連景王有再多的心思,此一役也得為陛下全力應戰。
故此他們會是一心應敵,如果在這個時候,有一方心思搖擺,便是一個突破口。
沈羲和她好大的膽子,她就不怕自己陽奉陰違,順勢奏明陛下,與她虛與委蛇,反誘沈云安入局嗎?
心思電轉也不過瞬間,余桑寧便禿然跌坐下去。
東宮之所以如此有恃無恐,是因為這一局,他們便是輸,也不到傷筋動骨。
人人都說沈云安到了岷江,陛下也為此大動干戈,可沈云安便是真的在岷江又如何?
陛下贏了抓住了沈云安又能怎樣?沈岳山說這不是沈云安,只要他還能再弄出個沈云安,朝廷想要借此定西北王的罪,借此動搖沈氏根本是癡心妄想!
就像她此刻手中這封信,就算呈到陛下面前,也傷不了沈羲和分毫。
絕對的權勢面前,帝王也要忍讓一二。
只要沈氏尚在,她若當真選擇向陛下表忠心,沈羲和會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這一點,她深信不疑!
所以,她沒有選擇的余地,她只能勸說父親,不能被陛下抓住把柄的同時,為沈云安與蜀南王府大開方便之門!
經此一役,陛下敗落,只怕要被東宮扼住咽喉。
他們余府不能說有功,只要日后行事謹慎,或能從帝王與東宮的博弈之中,夾縫求生。
“呦呦,要利用余氏。”蕭華雍有些差異,“她能松動余項?”
“她能!”沈羲和相信余桑寧有這個本事!
余桑寧是個極度自私惜命之人,擺在她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生路,一條死路。
沈羲和不是恐嚇她,蕭長旻從接下陛下命令,親自帶著繡衣使去劫殺步疏林那一刻起,蕭華雍就不會讓他多活了!
蕭長旻去勢洶洶,以步疏林現在的人手,這是一場九死一生的惡戰。
步疏林若是通不過考驗,死于吐蕃,蕭華雍會為她報仇,手刃蕭長旻,以此來收攏蜀南人心。
步疏林若是活著逃脫蕭長旻追殺,蕭華雍仍舊要殺了蕭長旻,給剛剛歸入麾下的大將安撫。
故此,沈羲和說:他們都是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