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冬未盡,初春展露,春風沖破霜雪的包圍,吹得枝頭梅花搖落,一地冷香。
沈羲和撒著魚餌,憑欄而立,瞥了一眼趴在欄桿上,蔫蔫的步疏林,雙目無神,不知視線落在何處,一臉的失魂落魄。
“崔少卿辱罵你了?”沈羲和可沒有忘記昨日恰好看到她堵著崔晉百。
步疏林失神地搖了搖頭。
“崔少卿依舊不愿理會你?”沈羲和又問。
步疏林木然地接續搖頭。
“崔少卿說了傷人之言?”沈羲和再問。
步疏林抬起頭,依然目光黯淡地看了看沈羲和,還是沉默著搖頭。
沈羲和瞥了眼下方有魚餌也引不來魚兒的平靜水塘,將盛放魚餌的碟子擱下:“眼瞅著春日將開,你莫要做出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敗壞我的興致。”
步疏林癟著嘴:“他斷劍義絕,命我不得再糾纏于他。”
竟然如此嚴重,沈羲和微驚:“怎會如此…”
崔少卿是世家公子的表率,他的教養和修養,除非是殺親仇人,哪怕是政敵,也不至于讓他決絕如此。
“我也不知,我不過是醉酒之后,吐了他一身,又…”步疏林想破了腦袋也沒有想明白,自己是犯了他哪門子忌諱,“又說了些輕薄他之言,可這話往日我沒少說,他都不曾放在心上。”
還有親了崔晉百一口,她不好意思對沈羲和講。可她之前也有不小心啃過他下巴,他當時也很氣惱,恨不得殺了自己,可之后也沒有真對自己厭惡。
“你是因此才悶悶不樂?”沈羲和問。
步疏林不承認:“我就是覺著他莫名其妙,鬧不明白他因何如此,想著是不是我犯了他的大忌,捅了他的心窩子。想弄明白之后,若當真是自己不知輕重,合該對他致歉才是。”
聽著她噼里啪啦地解釋,沈羲和忍不住抿唇:“不若你仔細與我說說細枝末節。”
倒不是很喜歡有了紫玉的好奇心,只是她覺著就憑步疏林這點腦子,是怕永遠想不明白。
她可不想步疏林每日喪著一張臉,跑到她這里來晦氣。
步疏林有些為難,支支吾吾半晌,還是把那日醉酒后在花樓說的話到步府發生的事兒,都一一道來,實在是鬧不明白崔晉百在想什么。
為此耿耿于懷,吃不香睡不著,惱人不已。
沈羲和是自己不輕易讓自己陷入可能將自己變得面目全非的男女之情中,不代表她不懂,更多了顧青梔一生的經歷,自然懂得更多。
因而步疏林一說完,她就明白了:“崔少卿,應是傾心于你。”
步疏林瞬間石化,她瞪圓了眼睛,張圓了紅潤的嘴,不可置信愣愣望著沈羲和。
她這副模樣,讓沈羲和會心一笑:“未曾聽岔,我說崔少卿是因傾心于你,才會如此。”
春冬交替,冷風之中,梅香清涼,灌入步疏林的鼻息,才讓她回過神,她嚇得豁然站起身:“他…他…他…”
結巴了半晌,步疏林才把她的舌頭擼直,磕磕絆絆道:“你是說,他傾心于我,他只知我是男兒身,因而對自己戀慕一個男兒很是痛苦,這才不想見到我?”
沈羲和頷首。
步疏林驚慌失措踱步,焦急得連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擺:“他怎么會傾心我呢?他怎么真的喜歡上男兒,這這這…日后他若是知曉我不是男兒身,會不會更恨我?”
沈羲和:…
合著步疏林以為崔晉百是發現自己喜歡男人,而勾動他喜歡男人的是自己,才會如此手足無措。
雖然沈羲和不排除的確有這種可能,但以她對崔少卿的認知,崔少卿不是因為喜歡男人才喜歡上女扮男裝的步疏林,而是因為喜歡步疏林這個男人,而痛苦難受。
“我明白了,我日后再也不去招惹他,我對他退避三舍。”步疏林豁然開朗,然后下定決心。
沈羲和扶額。
她覺著自己似乎幫了倒忙,步疏林是想明白了,估摸著崔少卿得氣瘋掉。
張了張嘴,沈羲和到底沒有勸步疏林去對崔少卿坦白女兒身。沈羲和是個任何感情都凌駕于在她看來最不靠譜的男女之情上。
步疏林這是禍及全家的把柄,豈能輕易讓人知曉?且步疏林看著對崔少卿似乎并無情意。否則知曉崔少卿傾心于她,怎會是這樣的反應?
“呦呦,我們出去走走可好?”步疏林忽而道。
沈羲和揚眉:“冷。”
天氣一冷,沈羲和就不愛往外跑,非必要之事,她絕不會邁出郡主府一步。
“走嘛走嘛,我心里悶悶的,我想去散心。”步疏林拽著沈羲和的袖子搖晃著。
沈羲和又否定了方才的定論,步疏林不是沒有對崔晉百有心,只是她可能自己沒有意識到,故而才會決定要避著崔晉百之后,心里難受。
她也沒有去點破,這種曖昧不清的情愫,對于步疏林到底是福還是禍,她無法決斷。便不能輕易干涉,一切順其自然,就看他們二人是否有緣。
到底是同情步疏林愛而不自知,她換了身衣裳隨著步疏林出去逛逛,順帶去看看獨活樓。
步疏林愛馬,每日都會去馬市,一旦看到良駒烈馬就會重金購買。
往常她定會記得沈羲和愛潔,不會去馬市那樣臟亂之處,不過今兒她什么都忘了,就想痛痛快快花錢,沈羲和就在馬市之外的食肆等著她。
茶過半盞,便聽到了爭吵聲,轉頭看過去,竟然是兩個吐蕃人與商販起了沖突,沈羲和看了眼維持治安的巡衛竟然不見蹤影,便吩咐碧玉:“去請官府中人。”
碧玉剛行了禮還沒有退下,那邊爭吵聲降低了些,沈羲和看過去,竟然是沈瓔婼和一個她眼生的婢女入了內。
沈瓔婼無疑是個才女,她懂吐蕃語,故而一番解說,雙方這才握手言和,達成了交易。
“郡主,這好似吐蕃王子。”珍珠低頭對沈羲和道。
吐蕃這次來的并不是王子,但王子扮作隨從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