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蕭長贏豁然起身,他追出一步,卻依然眼睜睜看著她毫不停滯離去,眸底涌出絲絲縷縷悵然,“釋然…他人之口只是輕飄飄兩個字,只有放在己身才知千斤重擔,難以挪動。”
他亦不知是何時對她有了這等心思,馬家莊子初見,他被追殺得筋疲力盡,見誰都防備與猜忌,對她亦然。
后來她冷艷而又強勢告訴他,他所有猜想不過是自作多情。
他素來睚眥必報,性格狂躁而霸道,換做往常他定會將盜走他證物之人碎尸萬段方能解恨,可對上她,他從未想過報復,他一直告訴自己她身份特殊,自己并無實證,后來又對自己說,權當是抵了她的救命之恩…
一次次找遍了無數理由,如今想來不過是不舍得傷她分毫。
阿兄說他動心了,他不愿承認,故而他一直避著她,用一股子不知何處生出來的別扭勁兒,妄圖證明自己根本沒有動心,怎會對這樣狡詐的女子傾心呢?
阿兄看不下去,為他制造機會,他一步步看清自己的內心,一點點被她吸引,終于無法自欺欺人,阿兄說為他去說親,只要沈云安父子同意,便去宮中求陛下賜婚。
他是期待而又欣喜的,但是等來的卻是這樣一個結果,她一如當日在馬家莊所言,她不會嫁他,并不是推脫或欲擒故縱,是真的不會。
蕭長贏不明白,他哪里不好,他想要問個明白,他還沒來得及,榮家表妹從阿娘口中聽到這話,便對她痛下狠手,這無疑是將她更遠地推開。
他想在這一點他就輸給了太子皇兄,以往總覺太子皇兄體弱又被傳會早逝,孤零零一人,每個族親母族,甚是可憐。
今日,他卻羨慕極了這位太子皇兄。
“妹妹。”沈云安回來沒有看到沈羲和,正要追進食肆,在門口遇上了沈羲和。他往內看了一眼,才輕聲問,“沒事吧?”
之前沈云安不是沒有覺著蕭長贏更好,可今日有榮二娘子一事鬧出來,沈云安就否決了蕭長贏,烏七八糟的事情太多,日后嫁與他只怕更麻煩。
這才有沈云安折回去對蕭華雍一番叮囑,也算是認可了妹妹的選擇。
“沒事。”沈羲和抿唇一笑,和沈云安折回馬車。
“是哥哥不好…”沈云安有些自責,若非他想給蕭長卿和蕭長贏一個機會,也不會鬧出今日之事。
“我的傻阿兄,這事兒不怨你。”沈羲和輕笑,她的哥哥絕非蠢笨之人,只不過戰場上用兵如神,應付這些彎彎繞繞卻不太擅長,“信王殿下昨日才與阿兄透露口風,我與阿兄尚未表態,這事兒榮二娘又是如何知曉?”
沈云安一想也對,都沒影兒的事情,信王都是私下來詢問,不可能這么早就告訴舅父。
“母族是不可能,但母親卻有可能。”沈羲和輕輕一笑,“榮貴妃待我熱情周到,卻從未有看兒媳的挑剔目光,她一開始就不允許烈王娶我。”
貴妃不愿意烈王娶她,卻又不能和兒子離心,不好表現出反對的態度,只能利用母家對的外甥女來達到目的。
“這榮貴妃竟是這等罔顧親情之人!”沈云安一怔。
“這里頭有一層緣故,榮貴妃現在的二嫂并非原配,榮二爺的原配曾是榮貴妃的手帕交,留了一兒一女,據聞榮二爺原配尚未去世,榮二爺就與現在的繼室有了收尾…”
有些話,她一個女兒家也不好對哥哥說得太直白:“榮家想要親上加親,當年信王娶了顧家女郎,雖則現在辭世,信王妃的位置也騰出來,可信王不好拿捏。便想將女兒嫁給烈王。”
烈王驍勇有余,城府不足,為人剛烈坦率,是佳婿之選。
“榮家有資格做烈王妃的是否只有這位二娘子?”沈云安冷笑,“故而,這是榮貴妃一箭雙雕之計。”
既絕了他們對烈王的心思,也讓榮家沒有女郎嫁過來。
“榮家綁在信王和烈王身上,聯不聯姻都得為他們籌謀。”沈羲和頷首,“榮貴妃怎會浪費一個王妃的頭銜在榮家?”
再娶文臣武將的貴女,就是給信王與烈王增添一份籌碼。
“呦呦,你是對的!”沈云安現在無比慶幸,當日沈羲和有了自己的主意。
他和阿爹終究是男人,男人所想和女人所想大有不同,他們只考慮到信王和烈王本身,完全沒有想到榮貴妃還有榮貴妃之女,日后妹妹是要和婆家往來。
有這么一個笑面虎一般的婆婆,能有什么好日?
太子殿下就不錯,皇后早逝,日后妹妹嫁入東宮又是東宮之主,是從皇宮正門八抬大轎抬進去,便是榮貴妃等見著了都不用見禮。
只要她高興,想以太子妃身份掌后宮也是使得。
沈羲和微微一笑,不去解釋她并不畏懼榮貴妃,榮貴妃遇上她只有吃虧的份兒。
只要沈云安打消了讓她嫁給蕭長贏的心思,偏向于她,回到西北定會極力勸說阿爹。
另一邊蕭長贏苦悶地回到王宅,去了信王府,見到哥哥的確還沒有歇下,也不知如何開口傾訴自己的傷心事,悶悶地坐在一旁,一杯一杯的灌著菊花釀。
蕭長卿背靠亭子廊柱,斜坐在長椅上,單腳屈膝踩在長椅,長袍滑落,指尖握著陶塤吹著,旋律古樸醇厚,低沉悲壯,更讓蕭長贏心生刺痛。
一曲吹罷,蕭長卿拿著素白的帕子輕拭:“知道母妃為何故意讓二表妹知曉你意欲求娶昭寧郡主么?”
蕭長贏握著酒杯的手一緊。
“蓋因…陛下不喜。”蕭長卿擦得十分溫柔與仔細。
這是他厚著臉,纏著亡妻隨手買下贈與他之物。
碰的一聲,就被磕在桌子上,蕭長贏面色冷沉,眼底掙扎與痛苦。
“我說過,阿娘心中,陛下才是最首要,為了陛下,她可以拋卻一切,包括你我。”蕭長卿將擦拭干凈的陶塤用干凈的帕子仔細包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