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有了年紀,秦道川終是陪玩不動了,只得讓秦南他們接了手,每日抓著幾個小的,不是在練功房就是在新宅內苦練秦家的祖傳拳法和劍法。
空閑下來,自然心思也多了,“嫻珂一直如此,該如何是好?”
若舒問道:“他一直沒有動靜么?”
秦道川搖搖頭,“看起來似乎只想當一個貨真價實的傀儡。”
若舒說道:“我明日便入宮,再去問過嫻珂。”
秦道川說道:“你語氣和緩些,莫嚇著她。”
“我要還有前幾年的氣勢,便直接弄死他,再尋個機會讓嫻珂金蟬脫殼。”若舒說道。
秦道川問道:“如今為何做不到了?”
若舒輕輕搖了搖頭,卻沒有告訴他理由。
宮內,皇上躺在軟榻上毫無睡意,嫻珂似早已習慣,睡在不遠處的床上,呼吸均勻,聽得出來十分放松。政事上,自己不愿與外祖去爭,他喜歡便讓他做主好了,看著他日漸增多的白發,想來也逞強不了多少時日。婚事上,自己也不愿去勉強皇后,她雖然人前與自己相敬如賓,但只要回了宮,便不肯再多說了一句話。
權力自己可以等待,可與皇后的姻緣,自己等得來么?他不是沒想過,像熬鷹一樣,熬她些時日,到時自然俯首貼耳。可他就是狠不下心來,那種虛情假意的情愛不是他想要的。他看膩了母親對父皇的謙恭溫順,眼中卻從未有過溫度。
他想要的,是對方眼中的炙熱,言語間的親昵。會主動攀著自己,說些家長理短。會因為一些小事沒有依從她,就翻了臉。會因為他多看了旁人一眼,就醋意濤天。
可這些,皇后恐怕永遠都不會給他,因為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與母親如出一轍的冰涼。
他有些后悔了,不該因為自己的不順,就強行將她綁上了賊船。如今就算想送她下船,也不能夠了。
就這樣任她虛渡下去么?為何自己會心如刀絞?愛不該是這樣的,愛應該是美好溫潤的,一想起所愛的人,便覺得如沐暖陽之下。還應該像和風吹著發絲,拂過臉龐的癢。更應該像剛剛漲開的花苞,手指微觸,便心生悸動。
想來想去,便再也睡不著,起身從軟榻上爬起,徑直來到皇后的床前,輕輕搖醒了她。
嫻珂睜開眼的同時,已從枕頭下抽出了沒有刀鞘的匕首。皇上輕輕一笑,十分凄涼,一個轉身,就坐在了腳榻之上。
“你打算一直與我對峙下去么?”嫻珂聽了,干脆地回道:“別低估我的恒心。”
皇上輕輕靠在床邊,“我卻是個沒有恒心之人,不但沒有恒心,還不愿令自己吃苦。”
嫻珂聽了,心中一定緊張,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匕首,尖端離皇上不過一拳之隔。月光映射下,匕首泛起藍光,透出的寒意,讓人無法回避。
“別輕舉妄動,不值得。”皇上自然是感覺到了,出言安撫道。
“那你就離我遠些。”嫻珂毫不客氣地說道。
“你有沒有想過,我可以任由你這樣。用不了多少時日,便會有人想盡辦法送美人入宮,我大可以去寵幸旁人,生兒育女。而你,除了枯守你那可笑的原則,將一無所獲。到那時,若我還愿給你留幾分面子,你還能替旁人養個兒子,吃另一番苦頭。若我不愿,而那時再無人為你撐腰,你又會落得什么樣的下場?”皇上聲音雖低,卻說得極慢,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
“我早已無懼生死。”嫻珂說道。
“這樣啊?你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你這樣的年紀應當不該有這樣的想法,我自問并不比你差上許多,為何在你眼里,就如此的不堪?”皇上語氣越來越急促。
“我自小就不喜歡被人勉強,只要是我認定的,從不改變。”嫻珂說道。
皇上沉默了許久,“不該如此,除非——除非你心中有人。”
嫻珂無聲地抿了抿嘴,呼吸聲卻出賣了她。
皇上失笑,不住地搖頭,“果然如此。”
嫻珂說道:“那又如何?若不是你強娶,我如今怕是已經另嫁他人了。”
“那你為何又要主動入宮?”皇上問道。
“明知故問。”嫻珂答道。
“很牽強的理由,國公爺非等閑之輩,豈會束手就擒?他之所以毫不反抗,是因為他篤定不會有事。”皇上說道。
“可我身為父親的女兒,豈能只圖自己快活,那與禽獸何異?”嫻珂說道。
“你到底中意了何人,若他算個男人,便不該讓你孤身涉險。”皇上說道。
嫻珂說道:“他給予了我最大的尊重,正因為明白我的心意,才不愿阻攔于我。”
“若是沒有旁人在前,你會如何待我?”皇上沉默良久,開口問道。
“世事最好之處,便是沒有如果;世事最壞之處,也是沒有如果。”嫻珂說道。
“沒想到,向來不拿的你,居然也懂禪語。”皇上意外地說道。
“有些理,只要你愿意,便會懂,不分讀書與否。”嫻珂答道。
“這日子如此難熬,若非皇后言語犀利,妙語連珠,還真是無趣得很。”皇上說道,言語間竟帶了笑意。
嫻珂感覺到了,抿了抿嘴,決定不再如他所愿,有問必答。
皇上見嫻珂突然沉默了,“你連這點都不肯施舍么?”頭突然往后一仰,差點撞上了嫻珂緊握的匕首。
“強求的從來都是苦果。”嫻珂忍不住答道。
皇上嘆了口氣,“若我放你走,你打算如何金蟬脫殼?”
嫻珂被這突出其來的問話震驚了,下意識地回道:“三十六計,我比你學得醇熟,皇上還是省些力氣,早些安歇了吧。”
“此乃肺腑之言,望皇后三思。”說完,皇上站起身,回到軟榻,長舒了口氣,蓋上被子,閉上眼,終于做出了這個決定,在放下心中重擔之后,睡意也襲了來。
嫻珂呆坐著,手里雖然還握著匕首,但已經無力地垂了下來。后半夜,聽著皇上安穩的呼吸聲,心卻似被貓抓撓不止,時重時輕,令她恨不得重重捶上一拳,干脆讓血肉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