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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托付

  鄭夫子突然來訪,兩個人相對無言,飲了半盞茶,鄭夫子終于開口道:“沒想到會是這樣,終究還是只留了我一人。”

  秦道川望著他花白的頭發,比往日佝僂了不少的身軀,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想起若舒的陡然離去,悲從中來,一時氣短,咳嗽不止。

  鄭夫子一直摸著手邊的木盒,待他漸漸止了咳嗽,開口說道:“這樣東西隨我半生,我卻無力將它帶入墳墓,只得相求于你,將它送去青州。我知道那里定有菁舒的衣冠冢,我別無所求,只想將此物埋于她的墓前,了我一生所愿。”說完,起身將木盒放置于秦道川面前。

  秦道川默默地看著眼前的木盒,因為常常被人摩搓,早已看不出原來雕刻的花紋,正出神間,鄭夫子又說道:“里面是我這么多年對她的思念和她留給我的一些念想,存在她那,日后我才不會迷失了方向,才能順著這些東西找到她,我有愧于她,更有愧于我們的女兒,這些我都要親口去告訴她,去求得她們母女倆的原諒,哪怕永生永世。”

  說完,似有些吃力地起身,望著形容憔悴的素道川,說道:“你與我不同,你還有兒女未長大,他們沒有了母親,就更需要父親。”

  秦道川見鄭夫子有離去之意,也跟著起了身,說道:“夫子也是,當好好愛惜身子,待我好些了,定將此物親自送至岳母墳前,不負夫子重托。”

  鄭夫子輕輕點了點頭,又說道:“我還帶了些平日把玩之物,就送予你當個念想吧。”

  秦道川心底升起一股不祥之意,鄭夫子卻又輕笑著說道:“老夫心愿已了,就此告辭了。”秦道川一時無言以對,只得默默拱手相送。站在書房門口,看著鄭夫子身影遠去,寬袍廣袖,行走之間一如往常的灑脫,卻似多了分決絕。

  不過半月,有信傳來,蘭溪書院山長鄭夫子故去。

  秦道川聞訊,后知后覺地打開了鄭夫子前次送來的箱子,里面有古玩,典籍,字畫,硯墨之類的物件,秦道川隨手拿出一件,看了看,底部刻了字:今日得此物,是吾妻菁舒所愛,故藏之。一時好奇,拿起其他幾件,皆是如此,大同小異地刻著字。

  秦道川感嘆,鄭夫子續妻生了一兒一女,長子鄭陽誠如今官拜刑部侍郎,長女也嫁給了陳家嫡長子。若不是因為若舒的關系,自己哪能知道他心中執念,又哪能知道他云淡風清的背后有如許的苦楚。

  可這世間萬物,誰又能隨心所欲,還不都被俗事牽拌,行著違心之舉。

  若舒得信卻是一個月后,彼時正在揚州的湖上泛舟而行,聽著夏荊的簫聲,嗚咽聲中,伴著漿聲,時有鳥鳴傳來,覺得湖邊樹葉的扇動都有了聲響,若舒輕嘆一聲:“今日這簫聲好,當飲一杯無?”

  正在燒著茶的蘭芷接道:“還是喝茶吧,到時又喊頭疼。”

  若舒輕笑著回道:“是這酒不好——”邊說邊打開手中的信函,卻頓時收住了嘴邊的笑意,似被信中的字粘住一般,沒有聲響。

  接下來便不再見她言語,蘭芷望著失神地望著遠方的若舒,示意夏荊停了蕭聲,誰知若舒卻突然說道:“別停。”

  若舒望著不遠處的綠樹,野花,水面的余波,似都不能排遣心中的壓抑之情,又放眼望向遠處的山巒,層層疊疊的山峰似有了動靜般一波接一波地往她這邊撲來,泰山壓頂般地令她喘不過氣來。

  若舒重重地舒了口氣,說道:“蘭芷,回青州吧。”

  船中的人都愣了,早上還說要留在這看龍舟的若舒,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蘭芷自然知道與剛才那封信有關,也不多問,只回道:“是。”

  一路上郁郁寡歡的若舒,回到青州,下了車便直奔蘭園,跪在母親墳前,說道:“母親,你知道了嗎?你一定是知道了。不,你這樣好的人一定早就轉世投胎了。也好,遠離他,另尋個好人,好好的重活一世。”絮絮叨叨的,說了好一陣,似下定決心般說道:“母親,這下,女兒終于再無顧忌,與他們好好算算這幾輩子的賬。”

  出了蘭園,直接找了角宿,說道:“肖家和陳家到哪一步了”

  角宿回道:“回東家,人已經順利入了府,周圍接應之人也照看著,只是工事還需時日。”

  若舒說道:“不急,無論何時都要全身而退。”

  角宿回道:“肖家之事清楚明白,當年盧夫人在肖家時的幾位長輩都已經故去,如今只剩肖家主母陳南芯,只待時間一道,便能讓她受了果報。鄭家之事則麻煩些,當年害東家母親之人除了鄭老夫人,皆還在世,要讓她們死得痛苦又不露行蹤恐要費些時日。”

  若舒說道:“我不急,你們也不要急。”

  第二日,若舒得信,秦道川正在來青州的路上。

  若舒又提出要修葺衣冠冢之事,盧三爺堅持不肯,說一切由他來應對。

  若舒無法,只得避去了暗衛所在的后山。

  秦道川連坐了十余日的車,腰酸背痛不說,本就有些強撐的身子也有些吃不消,對秦西感嘆道:“兵敗如山倒,我這身子也是如此。”

  秦西懊惱地說道:“夫人馬車的去向,當時一遍紛亂,竟沒留意,到要用時卻怎么也找不到了。”

  秦道川雙眼有些失神,說道:“她臨走時將家財散盡,所有跟隨她的人都留了念想,想必是留給參玖了。”言語間卻十分苦澀。

  秦西岔開話題道:“過了這座橋,很快就到了。”

  秦道川聽了,掀開車簾,望著不遠處的木橋,腦海里卻是若舒騎著漆黑的高頭大馬,望著木橋,皺著眉頭,猶豫不決,停駐不前的模樣。不過數載,那個騎術不精卻從不服輸的嬌小身影就不復存在了。秦道川用力地晃了晃頭,希望自己仍能像當日那般輕松地喊她,調笑她騎術不精,更辯不清方向。

  兩人私下不止一次地提起先走之事,可說的都是自己馬革裹尸,或因年長于她而先行一步。彼時的若舒總是一派灑脫之言,說自己會回青州,春秋兩季坐著馬車四處巡視,閑停信步,走哪算哪。

  自己聽了,總想著待忠湛能撐大局,自己便退隱,陪著她行走山水之間,過一過這愜意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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