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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留書

  從莊子上回來后,若舒并未急著問姑娘們的意思,反而像這事沒發生過一樣。

  每日還是如同往常一般。

  會館的生意依舊的紅火,盧貳捌更是鉚足了勁,高臺上又換了班子,聽說是從江南來的,每天唱的譜子竟是連貫的,前頭聽了,后頭必定想聽個結果。

  若舒自然是樂見其成。

  銀樓的分號選址也定了,若舒照店鋪原來的圖紙,重新畫了樣式圖給曾爺,只等修繕好,就可以開張了。

  其他的店鋪,凡是數字在十以內的掌柜,若舒都將生契還給了他們,要他們改回原名,再跟銀樓一樣重新簽訂了契書,大家照章分利便是。

  一切都很順利,若舒覺得這段時間是她接手青州以來最順心的時候。

  蘭萱卻跑來,氣鼓鼓地告訴她,賀詩聊有孕了。

  若舒聽了,說道:“你如今也大了,還是這樣冒失,讓人看了笑話。”

  打發走了蘭萱,若舒卻在小幾前呆坐了半天,一個字也沒寫,賬也沒看。

  若舒心想,其實秦道川如果不是那樣信誓旦旦地說那些話,她也不會太在意這事。

  可是有些話說了,人家當真了,你卻來這一出,就很難讓人接受了。

  這時,嫻雅帶著忠湛來給她請安,若舒趕緊讓人準備吃食,只忠湛吃得津津有味,嫻雅卻未動分毫,若舒問她,她說是祖母說的,過午不食,特別是這些零嘴,最好不吃。

  若舒拿著上回說的藕合色衣裙給她,讓她配自己前次送她的珍珠頭飾,她卻說,祖母說的,女孩子家要端莊嚴謹,衣服不能亂穿,頭飾也不能亂帶,尤其是顯輕薄的,最好不要穿戴。

  若舒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秦道川已在準備今年巡防的事宜,晚了就睡在親衛營里,若舒心想,也不知真假。

  正好蘭葶姑姑來了信,說是訪到了幾個合適的,還問她今年是否回青州。

  她自然是要回去的,蘭姨是新喪,當時她有孕在身,后來又被瑣事所累,便想著等外祖母祭辰再回去。

  如今心頭不爽,等到秦道川一出發,第二日若舒便帶著忠瀾回了青州,老夫人那里也沒有告稟。

  回到青州,見蘭姨的墓碑上刻著“盧三之妻蘭萫之墓”,若舒心想,這個盧三爺,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娶了老婆一樣,將自己的名字都刻上去了,原本的傷心都快要被他這番作為沖淡了。

  祭祀了外祖母和蘭姨以后,若舒叫來了夏蓮、夏茉、夏荷,說道:“你們都是有父母的,你們的親事自然要由父母作主,蘭葶姑姑已有了人選,她自會將這事與你們父母交待好。”

  夏茉說道:“東家,我要明年才及笄。”

  夏荷說道:“東家,你已經吃慣了我做的吃食,我不想走。”

  夏蓮說道:“東家,我想留在京城。”

  若舒聽出味來了,索性讓蘭芷叫蘭萱過來。

  直接問道:“差點忘了,上次將軍說他身邊的四位親衛,年歲漸長,卻都未娶親,想從我的院子里尋合適的,我的意思你們應該明白,只要你們愿意,誰都可以,畢竟往后的日子是要你們自去過的。”

  幾個人除了蘭芷,蘭萱,其他三人臉都紅了。

  若舒說道:“這也沒外人,大家都是一處長大的,婚姻大事我當然想你們都美滿,若有看中的,告訴我,我自然是成全的。只是有一點我要先說明,他們都是刀口舔血的,不比尋常,你們要提前想好。不要和我比,我是外祖母訂的親,非我本意。”

  見眾人只低頭,沒人言語。

  想了想,抬手將那四個人的名字寫在紙上,分別撕開,讓她們都背過身去,她叫哪個,哪個就過來,她按年齡長幼來叫,選沒選中,都不許生了嫌隙。

  除了蘭芷,四個人都轉過身去了,若舒看了一眼蘭芷,蘭芷搖搖頭。

  若舒便先叫蘭萱,蘭萱走上前,若舒將寫有四個人名字的紙片分別攤在桌上,讓她看中哪個就拿哪個。

  蘭萱想也沒想,拿了秦南的紙片,說道:“東家不用奇怪,找個中意自己的人挺好。”

  若舒只能暗暗嘆了口氣。

  接著是夏荷,夏荷抿著嘴,拿了秦西的紙片,若舒有些意外,那天秦北一直在幫她燒火,秦西只不過來送了兩趟柴火。

  然后是夏蓮,夏蓮過來一看,似松了口氣,直接拿了秦東的紙片。

  若舒叫夏茉,夏茉一看只剩下秦西,說道:“我不喜歡他,悶悶的。”

  若舒再沒忍住,笑了起來。

  屋子里紅的紅臉,笑的笑。

  等她們散了,蘭芷說道:“東家,我覺得這樣不妥,我們這邊這樣選,還不知那邊是怎么打算的,到時候亂點鴛鴦譜,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豈不尷尬。”

  若舒說道:“你要問我真話,我是不愿意的,可是既開了頭,只能走下去。起碼知道了她們自己的心思,到時候那邊對不上,我們便不允就是。反正她們年歲都還不大,再者還要教導頂替她們的人手,少則半年,多則一年,且行且看吧。”

  若舒心想,她寧愿多操幾間鋪子的心,也不愿攬這檔子事,真不知那些媒人是如何樂在其中的。

  若舒只要在青州,每日必要到外祖母那里走走,如今多了蘭姨,越發如此。

  蘭莫一如既往的跟在若舒身后,若舒見這園子有些冷清,便說道:“莫姑姑,外祖母不喜歡花,這里名叫蘭園,你種些蘭草也好,綠綠的,也顯得有生氣不是。”

  蘭莫說道:“蘭萫年輕時倒是挺喜歡花的,肖家小姐喜歡菊花,她每每來信,總是托我尋些不同的品種。”

  若舒說道:“那便尋些菊花來種在這里,外祖母許也喜歡呢?”

  蘭莫說道:“東家,我有一事相告。”

  若舒轉身望她,蘭莫從懷中拿出了一封信。

  若舒接過,只見上面寫道:“東家親啟。”

  是蘭姨的字。

  若舒立即打開,只見里面厚厚的一摞,都有些年份了。

  若舒尋個地方坐下看了起來,蘭莫靜靜地立在一旁。

  第一封是蘭姨寫的:

  舒兒,因為蘭姨當年發了誓,永不相告于你,所以,等你拿到這封信,我必是已不在了。

  你母親三歲那年,盧夫人將我買入了肖府,自此我便一直陪著小姐。

  后來盧夫人與肖家合離,小姐執意留下了我,肖家答應了。

  從此我便陪著她,她樂我樂,她哭我哭。

  因為肖家另娶,小姐過得很苦,幸得肖鄭兩家早有約定,嫡長子必配嫡長女,鄭家公子早小姐出生,所以小姐一出生就與鄭家定了親。

  終于等到小姐成年,嫁了過去。

  鄭公子為人很好,對小姐也好,那段時間是小姐最快樂的日子。

  不久后,小姐有了身孕,鄭公子卻接了府中的差事,常常需要外出。

  小姐臨盆時,鄭公子并不是府內,因為早產,生得艱難,最后終是沒有保住性命。

  你也因為早產,自小就比常人嬌弱,你父母身量都比常人要高,你卻是如此嬌小,想必就是因此。

  鄭公子趕回來的時候,你母親已經裝殮入棺。

  而我也抱著你喂了三日的米湯。

  鄭公子知你在府中必難長大,就求了你外祖母。

  你外祖母趕到鄭府,你母親已經下葬。

  鄭公子去求他父母,想將你送至青州由你外祖母教養,待成年之時再回鄭府出嫁。

  他父母及鄭府中人都不肯,如若你離開鄭府,就不能入族譜。

  鄭公子萬般無奈,只得答應。

  所以你雖出生鄭家,卻姓盧。

  鄭公子給你娶了若微的名字,是因為你的母親的名諱是肖菁微。

  我自始至終覺得你母親生產時有蹊蹺,說與鄭公子聽,他要我發誓有生之年不得將此事告訴你外祖母和你,否則就不允許你離開鄭府。

  我答應了。

  如今我已經不在了,誓言也不再作數。

  你是你母親用性命換來的,是我膽小怕事,從不敢在你面前多提她,如今你已快做母親,想必能體會你母親當時的心情。

  蘭姨求你,在祭祀你外祖母和我時,別忘了祭祀一下你的母親。

  蘭萫頓首。

  若舒看完,早已是泣不成聲。

  蘭莫依舊靜靜地立在一旁。

  若舒拿起其他的信,有母親寫給父親的,有父親寫給母親的。

  若舒一封封看過去,里面是他們短暫的甜蜜時光,他們在里面討論著自己的名字,原來,父親是準備將自己娶名為喬幽,取自詩經·小雅·伐木中的“出自幽谷,遷于喬木”。希望將來的自己性格溫和、溫柔、做事有條理之義。

  多數是寫著他們心中的思念之情,父親的字骨格清秀,結字遒美,配得上他妙衡公子的名號,母親的字則娟秀飄逸,若舒仿佛可以看見一個似出水靈芙,身姿曼妙的年輕婦人,低眉淺笑地與自己的夫君站在一起。

  蘭芷她們站在蘭園外,也不敢進來,只擔憂地朝里看著若舒在那里看著哭著。

  直到天色擦黑,蘭莫見若舒再也流不出淚來,才說道:“東家,天黑了,回去吧。”

  若舒依言站起身來,懷里抱著書信,剛出門口,轉頭跟蘭莫說道:“莫姑姑,我要去看看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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