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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我的回合

  無論如何,這個晚上,樊清峰終于失手了。

  李言本該幸災樂禍一番,卻怎樣都高興不起來。

  面對他人的失敗。

  弱者嘲笑。

  強者沉思。

  李言深知,寫書不可能一直都順的。

  第一次,你或許運氣不錯,誤打誤撞踏上了一條贏得讀者的道路,并沿著這條路寫了下去。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路邊的風景開始重復,路上的人物逐漸雷同,讀者難免會轉投它處。

  為了活下去,有些作者會另辟蹊徑。

  但機遇與風險并存。

  誰知那條路是對是錯?

  有人畏懼嘗新的風險,在一條路上一走就是十年,或開宗立派,或慢性死亡。

  也有人不改變就會死,即便頭破血流也要爬起來再闖出一條路,或浴火重生,或粉身碎骨。

  樊清峰并不是第一個跌倒的,也絕不會是最后一個。

  此時此刻,無數的作者們依舊前赴后繼,生死未卜。

  這便是他們的宿命。

  感受到了么,樊老師。

  這,也是網文的一部分。

  “呼…”

  鍵盤前的李言,痛定思痛,提神一振。

  那么接下來。

  是我的回合了!

  這一晚,要站在樊老師滿目創傷的身軀上,重整大綱。

  首先要明確一點,《拔旗惡少》這類點子早就有人想出來過。

  自發書那一天起,也不斷有讀者推薦過類似的,李言自己也有去閱讀學習。

  他很快發現,這類書籍初期的樂趣其實有些大同小異,中期的疲乏也都異曲同工。

  每個故事中,“惡人”都在用反差和巧合贏得好感。

  每贏得一次好感,故事的期待感也便降下了一節。

  靈氣更強的作者,可以依靠過人的腦回路,盡量提升每一段情節的趣味性。

  但這是無源之水,作者才華的進步,永遠趕不上日更4000的流失。

  因此這類書,多半會死在30萬字以內,即便能撐下去,也會愈發枯燥。

  故事越寫越窄,瓶頸已近在眼前。

  從前因樂趣而寫作的野犬,往往會在這里結束。

  但現在的他…

  要突破。

  這次必須要突破!

  故事的能量要一口氣拉滿。

  三章內便要積攢足夠的能量,像火箭一樣沖破狹窄束縛,擁抱更廣闊的的空間。

  這個火箭必須是一段極強的情節,一段有趣、長久又不至于失控的強情節。

  在原有的設計中,此時的伊藤誠,應是在想辦法另起爐灶,確保家族破產后仍然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這個設想很完滿,但實施起來卻舉步維艱。

  只因經營與商戰,越來越難寫得有趣了。

  更何況這種主題,本身就非常不適合校園輕。

  如果《拔旗惡少》在學校之外,單拉出一條線做生意,怎么寫都不會對味的,只會讓讀者跳過去。

  很多作者也都做過類似的嘗試,最后往往只會得到這樣的評論——

  別寫事業了,好好寫日常吧。

  于是作者不得不再拉回日常,硬著頭皮續下去。

  就像是圍著瓶頸打轉的螞蟻,不要說沖出去,能不掉下去都已經很吃力了。

  另一方面,有關經營商戰的故事,已經被無數重生文寫爛了。

  起航就是這樣的地方,萬億公司滿地走,千億首富不如狗。

  不行的,不能硬寫…

  這種時候伊藤誠抽身出去搞個互聯網什么的,想想都尷尬。

  但如果不能寫這個,還能寫什么?

  商業之外,還有什么能支撐起伊藤誠的人生主線?

  政治???

  競選議員,成為首相?

  一想到這個,李言整個人都站了起來,恨不得天靈蓋都要開了!

  無數靈感噴薄而出,連競選口號都抄好了——

  “我要立法禁止全部文藝作品中的馬賽克”。

  “諸君,隨我一同去往那沒有‘碼’的世界吧”!

  嗯,非常非常有趣!

  而且很有空間感,現有角色都可以安排進去。

  李言瞬間進入了作家timing,抓著頭在房間中手舞足蹈,走來走去。

  但他剛邁出幾步,剛想到了殺進政壇的第一次競選…

  心頭就突然一涼。

  媽的。

  現在的自己,完全承受不起404的代價了。

  不可能再肆意地寫出《蘇維埃紅旗》那樣的作品了…

  此刻,好似真的有一盆冷水澆了下來,將他淋了個透。

  他如同一個小孩子一樣,失落地,堵著氣一樣,坐倒在椅子上。

  《首相之路》,可惜了。

  再想想,再想想…

  他雙肘支在桌上,重又狠命地抓起了頭。

  野犬你可以的…

  你一定可以想到更好的情節…

  你…必須可以想到!

  某年,某月,某日,深夜。

  紅磚筒子樓,三層的公共廚房內。

  一個看上去庸凡、潦倒的中年人,正坐在小馬扎上,伏在案板旁,借著公用的燈光,盯著眼前的紙張沉思,一動不動。

  嘴里的煙早已燃盡,只留下了一柱長長的干灰,很久都沒落下來。

  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迷迷糊糊地路過這里,聞到煙味便停了下來,揉著眼睛望了進去,只看到那個身影的輪廓便開了口:“爸爸…還在寫么…”

  男人依舊一動不動,應是沒聽到。

  手卻不自覺地抓向煙盒,毫無知覺地摸出一根向嘴里塞去。

  一張嘴,之前的煙方才掉了,掉在了腿上。

  他忙叼上新煙,低頭拍了拍腿。

  這才看到了門口的小孩。

  “清峰,怎么還不睡覺?”

  “爸爸怎么還不睡覺?”

  “爸爸在工作。”男人揮了揮手,點上了煙。

  “那爸爸白天去上班在干什么?”

  “也是工作。”

  “為什么只有我爸爸要做兩份工作?”

  “…”男人沉默片刻后,竟是笑了,“清峰,你糾正的很對,是爸爸說錯了,現在的爸爸不是在工作。”

  “那爸爸現在做什么?”

  “活著。”

  小男孩露出了古怪的表情,還完全無法體會到這兩個字的厚重,只僵僵問道:“可是你看上去好痛苦,現在不該去睡覺么?”

  男人深吸一口眼,頭一揚,淡淡嘆道。

  “活著,大多數時間的確是痛苦的。”

  “但極偶爾地,會突然感覺自己飄了起來…”

  “即便這樣的時間不足1,卻足夠抵消其它的一切了。”

  “就像我去游樂場一樣?”小男孩問道。

  “對。”男人笑得整個人都顫了起來。

  “就像你去游樂場一樣。”

  閉目仰躺的樊清峰,本欲好好睡個覺,調整一天。

  腦海中卻突然鉆出了這樣的回憶。

  不覺間,他已淚水拭面。

  一直以來,他記憶中都是父親成名后的風光,幼年的瑣事只有這些支離破碎的記憶片段。

  他幾乎忘了,父親在大半個創作生涯中,也是充滿了苦痛與掙扎的。

  而自己,生而繼承了父親的才華,一路都順風順水,在涉足網文前還從未體會過何為痛苦。

  卻也沒體會過父親的幸福。

  現在想來,那時的父親,大約與現在的自己一樣,正在為情節而苦惱吧。

  又或者說,自己頭一次因情節而苦惱,方才勾出了那時的父親。

  他想告訴父親,他第一次體會到了被人真情實意喜歡的感覺。

  那感覺與協會的座談是完全不同的。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會場里,即便是長篇大論的歌頌,他卻也只會聽得發困。

  但在這下里巴人的網絡上,只單單一句“好看!”,卻足夠他振奮非凡。

  那一聲聲樊老師,一句句催更,仿佛還在耳畔,在腦海里。

  他聽著這些,想著這些,默默擦了把眼睛。

  而后頓然而起!

  日更4000。

  說到做到!

  書房的燈重又亮起。

  十分鐘不到,他便泡上了濃茶,坐到了書桌前。

  盯著空空如也的文檔陷入了沉思。

  空端著茶杯,一動不動。

  次日晨。

  林珊璞放好了飯飯,輕輕敲了下門,便準備回屋學習。

  因為李言的起床時間不定,現在早飯基本已經不在一起吃了,敲門也只是提醒一下,這會兒李言多半還沒起。

  卻不料…

  門瞬間就開了。

  李言頂著大眼袋呆望過來。

  “飯…飯…”

  “?!”林珊璞一縮,好像看到了喪尸一樣,“野犬老師??通宵了???”

  “嗯…”李言茫然一嘆,這便彎腰取飯。

  “那怕是…碼了一萬字???”林珊璞趕緊幫忙端起餐盤,“你吃過之后趕緊睡吧,稿子發來我抽空看。”

  “并沒有稿子…”李言的臉立刻耷了下去,好像玩具被胖虎搶走的大雄一樣,“一晚上…一個字都沒有…有空間感的強情節…想不出來…怎么都想不出來…”

  直到林珊璞把餐盤放上茶幾,李言還是呆站在門口,一邊說想不出來,一邊想要揍自己一頓的樣子。

  林珊璞忙又跑了回去,一通手足無措過后,心一橫,輕輕擁著李言的胳膊揉了起來。

  “犬寶兒不哭…”

  “卡文嘛,不丟人,”

  “不是還有三天存稿呢么。”

  “存稿…存稿少了…好不容易攢的三天…”李言抽了抽鼻子,完全沒過腦子便拿開了林珊璞安撫的手,呆茫茫說道,“謝謝飯飯,我吃了先睡,起來再想,別耽誤你的事。”

  然后,便又像喪尸一樣坐到了茶幾前,抱起碗筷,便將炒米線往嘴里塞,全程目視前方,好像完全沒有嘗到任何味道。

  林珊璞一慌。

  連愛撫都沒用了,連看到飯飯都沒流口水…

  犬寶兒,這次怕是真的傷到了…

  但她可不敢有絲毫負面情緒,當即揮著拳頭道:“嗯!沒有什么是睡一天不能解決的,不行就睡兩天。”

  “嗯。”李言只應了一聲,便繼續進食了。

  林珊璞也只好悄悄地關門離去。

  回到自己家,坐在書桌前,打開了《中學奧林匹克競賽物理教程:電磁學篇》,方才嘆了口氣。

  她自己也寫過近百萬字了,里面的痛苦多少也了解一些。

  李言到現在才表露出痛苦,其實已經很不容易了。

  背地里怕是不知道這樣多少次了。

  自己就這么擅自把他推進去…

  會不會有些自私呢?

  固然想看野犬老師的作品,說什么都想看…

  可如果在那些有趣的故事背后,是這樣一個承受煎熬的李言…

  林珊璞使勁抓了抓頭。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這個早上,李格非照例抓著雞蛋灌餅,卻并未坐在工位前。

  而是一路溜達到三組主編的辦公室門前,偷瞄進去。

  哦?小島也在吃灌餅。

  李格非這便一屁股拱開門,笑呵呵地湊了進去。

  “哈,原來你也吃灌餅?”

  林島夫只瞥了他一眼,便繼續望向屏幕,屑笑道:“哈,原來你也看《撕裂地平線》?”

  “哎呀,那不是搞錯了嘛。”李格非忙笑嘻嘻地湊上前去,“不會吧不會吧,樊老師不會真的看了那部作品吧?”

  “呵呵,耍賤是吧,誰手下沒個一兩員大將?”林島夫咧嘴一笑,“成,我這就派愛吃魚奶你們家野犬一口。”

  “別別別!!”李格非忙抬手道,“君子過招,點到為止,現在我們只管盯自己的作者,不要再出這些招式了。”

  “唉。”林島夫嘆道,“你倒也不算什么陰招,畢竟是樊老師,就算不看醬爆,搞不好也會看什么更可怕的東西…”

  “更可怕的東西么…”李格非暗自一笑,“我猜,樊老師拉胯了,沒有更新,你信不信?”

  “你他媽的,不會又用什么陰招了吧?”林島夫趕緊抓起鼠標點開書架。

  李格非也跟著瞄向屏幕。

  《隕落與新生》

  最近更新:《城頭變幻大王旗》

  李格非一驚,險些丟掉了手里的雞蛋灌餅。

  “凌晨三點???樊老師這么拼的??”

  “我也沒想到…”小島同樣驚訝地點進了章節,“我以為他是個情緒型選手,被打擊后應該寫不出文字的…”

  小島閱覽新章節的時候,李格非的腦中已經充滿了問號。

  媽的,我這邊明明已經祭出最強毒瘤杜停杯了…

  怎么反而激發了樊清峰的斗志?

  《空想之拳》莫不是很燃?

  問題是,真有人看正文么?

  不該跳過正文直接看拉胯條,然后心安理得的寫一張拉胯條睡覺么?

  其他作者都是這樣的啊!

  怎么樊清峰反倒剛猛起來了?

  50歲的人了,您老注意身體啊!

  與此同時,李格非的手機一震。

  是qq特別關注特有的震動。

  他抓出手機一看。

  野犬:對不起教練,我沒能突破…

  野犬:存稿還有兩天,在那之前一定想好后面的過程,打死不拉胯…

  野犬:扛不住了,醒了再說。

  “啊呀!”李格非一拍腦袋。

  報應來的這么快么?

  順便還有別的信息。

  醬爆:md樊清峰辣雞,為什么掉我醬爆收藏??

  醬爆:算了…忍…

  醬爆:我不敢給野犬組長壓力,不過教練…

  醬爆:他可千萬不能輸啊…辛苦教練了。

  “啊呀!”李格非又是一拍腦袋。

  不好!

  野犬、醬爆、樊老師。

  已經是他媽的命運共同體了!

  一個人狀態改變,會立刻影響另外兩個人。

  就像三體問題一樣,永遠糾纏,根本無法預測。

  媽的,后悔了…

  這個系統已經如此復雜了,偏偏還引入了杜停杯這個變量…

  旁邊,小島已快速掃完了樊清峰的新章節。

  這便輕嘆一聲,放下了灌餅,點開了后臺編輯。。

  “不好,這章他是硬寫的,壓抑沒什么改變不說,就連文風和措辭也下降了一些,竟然還有錯別字…我幫他改吧…”

  “???”李格非驚道,“大主編還幫作者改錯別字的?”

  “還有病句,以及我認為明顯不足的地方。”小島啪嗒啪嗒敲著鍵盤,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我跟樊清峰說好了,重映前輩光輝,對他,我就是出版社編輯,什么都管。”

  “小島老賊!”李格非當即罵道,“親自下場改文,你這是作弊啊!”

  “至少我當面作弊。”小島搖頭笑道,“lovejolin,別以為我不知道是誰。”

  “…什么,你在說什么?”

  “弱智,你惹。”

  “………打擾了。”

  李格非抱頭鼠竄。

  就在他一只腿邁出去的時候,林島夫又突然一敲桌子。

  “對了,我確認一下,我們不是在玩,是認真的吧?”

  “哼。”李格非回眸定睛,“當然。”

  “好,那我可就拿真本事拉樊清峰了。”

  李格非只冷冷一抬眼鏡。

  “木已成舟,不必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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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線電子書    前桌女生竟是我的頭號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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