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和岳飛從西域返回了大宋…別看趙桓已經把大權交給了兒子,可是他這種地位的皇帝,只要一息尚存,就是天下最有權勢的那個,誰也改變不了。
因此趙桓回到大宋的消息,迅速震撼著兩千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大家伙惶恐,生怕官家會干出什么特殊的事情,大家伙又期盼,盼著官家能叫停兒子的胡作非為。
這就是權力的魅力,所有人都圍著你,盯著你,希望利用你…面對此情此景,咱們趙官家無動于衷,誰也沒搭理。
他選擇了看景,去莫高窟,帶著岳飛,只有君臣兩個,面對著一千多個石窟,面對著精美的佛像,彩繪的畫壁,趙桓饒有興致,他突然想起來,貌似在敦煌還有數量驚人的經書,如果挖出來,又能養活一大堆專家了。
趙桓四處看著,岳飛卻是眉頭緊鎖,他默默盤算,突然道:“官家,西北更加干旱了吧?”
趙桓頓了頓,點頭贊道:“鵬舉真是目光如炬,看得準確。”
岳飛昂頭,看了看面前的雄偉無邊的石窟,心中感嘆。
這么龐大的工程,需要的人力物力,是不可以計數的。
也不知道先人付出了多少代價,才修成了如此龐大的石窟群?只是如今想要再修,希望不大了。
自從安史之亂以后,整個關中平原凋敝,西域長時間同中原分離。
這不只是盛唐不再,還包含了氣候變遷,西北越來越干燥,降雨減少,綠洲退化。沒法承載大量的人員,自然也就沒法修大工程。
氣候變化的周期,至少也是幾百年的,趙桓和岳飛注定看不到西北重新變得濕潤那一天,甚至大宋朝也等不到。
想要經營好西域,最現實的辦法就是多修坎兒井,設立軍屯,牢牢守住就是了。
趙桓想和岳飛聊另一件事,一件讓他更加憂心的事情。
“鵬舉,你知道這里是誰開始修的?”
岳飛道:“官家想要考臣,不如想個更難的問題…這莫高窟可是從前秦苻堅時候起,歷代都在增加。幾百年的時間,才有了如今的規模。”
趙桓笑著點頭,“沒錯,鵬舉還想過沒有,前秦并沒有統一天下,苻堅勞民傷財,修這種奇觀,我們看來固然是震撼,可是落在當時百姓的身上,卻是泰山一般的壓力啊!”
岳飛深以為然,“苻堅到底是蠻夷皇帝,不能愛惜百姓。”
趙桓又搖頭了,“這么說也不算公允,其實拋開淝水之戰不講,苻堅還是個不錯的皇帝。”
“官家,說苻堅不說淝水之戰,那豈不是日后評價官家的時候,也不提掃滅金國了?”岳飛半點沒給趙桓面子,當然了,面對老親家,趙桓又能有什么辦法…
“其實我想說的是自從佛教傳入中原以來,兩晉南北朝,是個非常特殊的時期,是咱們都不能忘記的時候。”
岳飛一怔,趙桓拉著他,君臣席地而坐,身后就是觀音菩薩,正俯視著君臣兩個。
趙桓侃侃而談,絲毫沒有把這位有著小胡子的觀音放在心上。
縱觀整個古代,外來思想在中華大地徹底扎根成功,并且融入其中,成為三教之一,也就是佛家這一次。
但是這個過程可不是一帆風順的,甚至可以說是白骨如山,血流成河。
最初的佛門僧人也想復制在天竺的經驗,他們修建佛寺,吸納門徒,擴充勢力…此刻的佛門弟子既吃肉,也娶媳婦。
還結交權貴,換取特權,兼并土地,逃避賦稅。
到了南北朝的時候,尤其是南朝,差不多有十分之一的人口依附在了佛寺之下。
四百八十寺,每個寺院都是大地主,大豪強,他們豢養僧兵打手,籠絡信徒,影響力非同凡響。
有人或許會覺得,佛門慈悲,對手下的佃農會很好,有這種想法的就太天真了。人家宣揚的是毀家禮佛,要拿出足夠的誠心,這個誠心要怎么衡量呢?自然是錢越多越虔誠了。
毀家禮佛,賣妻禮佛,甚至有人燃指供佛,斷臂供佛…種種荒唐的事情,簡直難以盡數。
那些高僧大師,就坐視不理嗎?怎么會,人家還要助紂為虐呢!
五胡亂華之中,最殘暴的就是后趙政權,而石虎之所以那么瘋癲,也跟身邊的僧人有關系,這幫僧人鼓動石虎,奴役漢人,結果弄得無數人死于勞役,凄慘無比。
僧人們的胡作非為,激起了儒家士人的強烈反彈,比如大名鼎鼎的韓愈,就抨擊釋教…在無數有識之士的推動之下,三武一宗,一次又一次舉起屠刀,痛下殺手,總算把佛門的勢力壓下去了。
當然了,這在僧人的嘴里被稱作法難,好像是他們受了苦似的。
可若是沒有這些次滅佛,任由佛門發展下去,又會怎么樣?
寺廟掌握土地,壟斷財富,又借著佛法,控制弟子的腦筋,從而形成一個個水潑不進的堡壘。
這些寺廟再和地方勢力勾結起來,那可是會形成比唐末藩鎮割據還可怕一萬倍的分裂割據。
一旦到了這個地步,再想統一天下,就會變得非常非常困難。
類似的例子可以參考倭國,敵在本能寺,不會還有人不知道吧?
而一旦形成這種碎成一地的分裂,中原大地的下場又會怎么樣呢?
大約就是第二個天竺,藩國林立,僧人成為最尊貴的人,也就是婆羅門,地方的軍事貴族演化成剎帝利,然后普通百姓就是吠舍和首陀羅。
至于誰會淪為賤民,那就不好說了。
這可不是危言聳聽,而是事實存在,大約一直到周世宗的改革,才算把佛門壓下去,前后幾百年的光景,中原大地,差點就淪落到了黑暗的深淵。
當然了,此后佛門又冒出了許多帶著“如是我聞”的真經,整個教義也向儒道兩家靠攏,最終三教合一,成為一家。
那些用無數人的血汗生命修成的石窟,傳到后世,絕對是無上的藝術瑰寶,可是放在當時,卻是催命的惡鬼,吸血的閻王。
前人受苦,后人坐享其成,大約如此。
岳飛是什么,自然不用多說,他也厭惡佛寺不事生產,巧取豪奪。趙桓打擊世家大族,對寺廟也沒客氣過。
除了廢掉大相國寺這個領頭羊之外,他還弄出了一整套嚴格的考試體系,直接將九成五的僧人阻擋在外,不給他們度牒。
到此為止,佛門已經不可能興風作浪,再次威脅朝廷。
如今趙桓又跟岳飛聊起了佛門的經歷,顯然不是要對剩下的和尚下手。
“趙諶想成就大業,提出了平等,這固然是好。但也要防著以夷變夏,不能讓蠻夷的習俗敗壞了中原氣象。”
岳飛眉頭緊皺,“官家所慮極是,只是臣有點疑問,蠻夷野人,他們的陋習又怎么會影響大宋?難道還有人自甘墮落不成?”
趙桓哈哈大笑,“鵬舉啊,這就是你想得簡單了…你以為只有好習俗才能影響人嗎?老百姓常說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啊!”
岳飛猛人一驚,卻又深深頷首。
不得不承認,趙官家看事情,還真是獨具匠心,目光犀利。
伴隨著大批西夷來到中原,他們如饑似渴研究東方的典籍,同時也有人開始了輸出他們的東西。
那些天堂地獄對立的宗教,很難吸引東方人,倒是西方的哲學,數學,天文,偶爾能引起一些興趣。
當然了,這些也都不算什么。可是悄然之間,在不少地方流行起了貴族學堂,他們從西方借用了貴族概念,還弄出一整套的東西,比如貴族的行為規范,比如貴族的責任道義…他們主張成為國朝棟梁,要勇敢進取,富有責任,愛惜榮譽。刻苦學習,完善自我,德位相配。
“這些主張也不算錯,太上皇為何要震怒?”陸游不解。
而此刻另外兩個人,虞允文和朱熹卻是心知肚明。
“貴族精神不在精神,而在貴族!說白了,就是要重新恢復士大夫!”虞允文冷冷道。
朱熹補充道:“士大夫還要兼容并蓄,可貴族只要血脈傳承就夠了。這等手段別說騙過太上皇,就連我們都能一眼看出來。”
陸游翻了翻眼皮,我眼瞎,沒你們厲害。
趙諶的臉色并不算好,他剛雄心勃勃,想要干成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就挨了一棒子。
想要拿大宋的東西改變世界,還要提防著自己被腐蝕!
“傳旨,嚴查各地的私自辦學,尤其是從官辦學堂挖角名師,更是要嚴厲禁止…他們不是有錢嗎,那就罰到傾家蕩產!還要,針對西夷,也要約束他們,內閣盡快拿出辦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