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仔仔細細,檢查了山海關,這座關城不光修建得堅固牢靠,光是甕城就有多達三層,毫不夸張講,這就是銅墻鐵壁,金湯固若。
除了牢固的防御體系之外,山海關還囤積了相當數量的糧草軍需,可以用來發起進攻。
這也恰恰是長城的根本用途所在。
一條長城,足以防范小股敵兵襲擾,保護內地安全。
而一旦決定發起攻擊,長城沿途的關隘又能提供兵營糧倉,包括寬闊的長城,也能起到直道的作用,傳遞消息,調撥物資,順暢無比。
立在山頭之上,眺望長城,俯視大海,凝望北方…山河壯麗,虎踞龍盤。
趙桓心情大好,“王中孚,這座山海關你修的有功啊!”
王中孚點頭,“謝官家夸張。”
只說了這句話之后,他就不言語了。虞允文看得都著急了,“小王將軍,官家的意思沒明白?圣人可是要賞你的。”
“賞?”
王中孚很遲鈍…賞什么呢?官職,金錢,貌似都沒什么興趣,能讓官家賞自己離開嗎?他也不敢說,因此就愣住了。
虞允文直翻白眼,這小子可真是個鐵憨憨。
倒是趙桓,他很了解王中孚。
“你來投軍,是因為宗老相公,驅逐胡虜,恢復燕云。如今老相公的心愿達成,你又不愛慕功名,不喜瑣事…留在軍中,著實浪費人才了。”
官家的話倒是說到了心坎上,王中孚當然是這么想的,可問題是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貌似還不如留在軍中…
“行了,朕給你謀個出路,我出二十萬貫,給你弄一個船隊,可以讓你縱橫海上,探幽訪奇,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就寫信給朕…這么說吧,算朕花錢,買一雙眼睛,如何?”
王中孚先是眼前一亮,可又無奈搖頭,“官家,臣,臣語言笨拙,也不會寫文章,只怕會讓官家花錢買個睜眼瞎。”
“哈哈哈!”虞允文實在是忍不住了,“王統領,官家是讓你帶一個船隊出去,可不是讓你一葦渡江啊!”
王中孚這才想明白,連忙點頭,喜滋滋接下了任務。
倒是趙桓想起一件事,“對了,傳說達摩老祖一葦渡江,從天竺來到中原傳法…對了,達摩祖師是什么時候的人?”
這時候德高望重的呂好問沉聲道:“回官家的話,是南北朝時候,達摩浮海而來,自南向北,到達北魏洛陽安居講法。”
趙桓頷首,“這么算起來,也有六百多年了…對了呂相公,我大宋立國以來,可還有天竺僧人?”
呂好問愣了一下,道:“或許有吧,只是中土佛法愈發完備,卻是沒有那么多外來僧人的用武之地了。”
趙桓點頭,復又道:“那眼下的天竺,又是如何?和當初是否一樣,佛門可還興旺?”
連續發問,幾位重臣互相看了看,都滿臉為難,說來慚愧,他們還真不知道天竺怎么樣了?
呂好問只能用疑惑的語氣道:“或云天竺佛法已經衰敗,臣等卻是不敢斷言。”
趙桓一笑,“朕提到佛法,卻不是說朕要重視和尚…朕只想說,在南北朝時候,眾多僧人前赴后繼,離開家鄉,前往中原傳法。唐朝一統天下,大臣使臣前往各地,便是僧人也不遠萬里,前往天竺,求法學佛。”
“時至今日,海外僧人不來,我等也不出海,尤其重要,便是連好奇心也都沒了,全然不知海外情況如何。你們說,萬一有哪一天,從天竺出現一個強國,自南向北,席卷大宋,再來一場靖康恥,又該如何?”
張浚忙道:“回官家,自古以來,威脅皆來自北方,卻從未有來自南方的時候,臣斗膽以為,官家過慮了!”
趙桓把眼睛一瞪,冷哼道:“是朕過慮了?還是你們太懶散了?朕把話都說到了這份上,你們還不懂嗎?”
張浚老臉通紅,連忙道:“回官家的話,回頭臣就安排人,去探查各國情形,不只是天竺,還有其他諸國,悉數在內。”
趙桓用鼻子哼了一聲,“這就是了,每年都要安排專款,還有設立獎金,鼓勵百姓,也懸賞外人,讓他們把各種情形,上奏朝廷。只要核實了,就給賞賜,這點錢朕還是能出的。對了,也別只是樞密院,還有禮部,翰林院…尤其是只知道讀圣賢書的廢物,讓他們出去瞧瞧,替朕好好看看,圣賢道理,是不是放之四海皆準的…”
趙官家的這番表態讓王中孚大喜,他的確有些遲鈍,屬于反射神經有點長…但他卻不笨,甚至可以說很聰明…廢話,不聰明哪來的中神通啊!
去天竺瞧瞧,貌似也不錯。
那些僧人能跑到中原傳法,中原為什么不出海傳教呢?
沒準還能在天竺成立道門,宣揚道儒…沒準還能在天竺弄出來個三教合一…王中孚想到這里,甚至忍不住笑出聲了。
大家伙看了他一眼,卻還是把目光放在了趙桓身上。
“朕在這里,要說的無非是兩件事情,其一,要經營好長城,看住國門…第二,放眼四海,弄清楚天下大局。唯有如此,才能從根子上斷絕再來一次靖康恥的危險。身為朝臣,萬萬不可失職!”
眾人齊齊點頭,還是那句話,攤上了積極進取的天子,大家伙誰也別想糊弄日子,該忙活起來了。
從山上下來,趙桓再度返回了關城,這一次趙桓傳旨,請來了足足八百多名將士。
就在城中的空地,擺開了酒宴。
毫無疑問,他們都是需要去掉軍籍,解甲歸田的老兵。
針對安頓將士的問題,趙桓已經處理很多次了。最早的時候,自然是大力撫恤,發放硬通貨,給銀子。
再后來,推行授田,給將士們土地。
再后來,趙桓推行功臣返鄉,讓老兵在鄉下發揮重要作用。
一直到了現在,很多過去的辦法已經不合用了,趙官家還能怎么辦呢?
“朕在這里請客,朕知道,有不少人的心里,一定琢磨著,朕這是要卸磨殺驢,要把大家伙逐出軍中,朕想問你們,是不是有人這么想的?”
眾人悶著頭,哪敢說話啊!
趙桓看了一眼,隨手指了指最近的一個老兵,正是那個“七爺”。
“說,朕不想聽假話。”
七爺頓了頓,卻是把心一橫,“回官家的話,拿慣了刀劍,確實是心里頭有怨氣。可見到了官家,就什么怨氣都沒有了。官家能來看大家伙,就是心里有弟兄們…就憑著這一點,別說讓咱回家了,就算把這條命給官家,都愿意啊!”
老兵的話,披肝瀝膽,直指人心,許多人都深有感觸。
但是卻也有人想法不同,借著熱鬧的場面,他們把心思說了出來。
“官家,讓咱們殺敵,就算戰死了,也心甘情愿。可讓咱們回鄉,咱啥也不會,跟個廢物一樣,還活著什么勁兒?”
“是啊,我們不怕死…我們也不老,還能給官家賣命…官家不能不要大家伙!”
這種聲音出來,立刻也引起了一批將士的共鳴,大家伙議論紛紛,甚至有人急得哭了起來,委屈得像是被拋棄的孩子。
趙桓連連點頭,“大家伙的心思朕都知道…可朕這里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不讓一些人離開軍中,要么就是兵馬越來越多,再度弄出八十萬禁軍來…要不就是軍中都是老人,早晚有一天,大家伙會拿不動刀槍,打不了仗的。”
“所以無論如何,這一步都必須要走,裁汰將士,新陳代謝,是唯一的辦法。”
“只是朕也清楚,大家伙都是對國家有功的,直接回鄉,也確實生活艱難。所以呢,朕有個打算,便是在長城沿線,你們可以挑選地方,準許建立田莊,每個老兵最多可以申請三千畝。而且朝廷會酌情減輕稅賦,最多可以免稅。”
這個方略之前也提出來過,主要是針對收復的土地。
而如今趙桓公然宣布,毫無疑問,這是要落地了。
最高三千畝,還能免稅!
我的老天爺啊,這個力度不可謂不大。
許多老兵的怒氣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之所以會不滿,實在是因為軍餉夠豐厚,縱然有生命危險,也值得一搏。可回鄉之后能干什么?
均田之后,也不過是幾畝薄田,餓不死而已,他們畢竟是出生入死的老兵,不是普通人…有些更是殺過人,立過功,不說人均蘭博,也差不多了。直接把上過戰場的老兵,扔到社會上,而不加任何措施,那是匪幫才干得出來的犯罪行為。
可是當三千畝田拿出來之后,情況立刻就不同了。
讓我混吃等死不行,可讓我當個小地主,卻是沒問題的。
眾人的心思立刻活絡起來。
卻還是那個七爺,他突然仗著膽子道:“官家,俺,俺不要田。”
“不要田?”
趙桓詫異道:“怎么,你怕辛苦?”
七爺忙搖頭,“官家,死都不怕的人,還在乎辛苦?俺,俺是想弄快草場,專門養牲畜,那個掙錢多!”
趙桓點頭,卻又道:“可這樣一來,你就要在長城以北了,失去了庇護,萬一金人來了怎么辦?”
七爺把眉頭一挑,傲然道:“當初在臨河堡的時候,俺可是差點就殺了兀術!怕他們干什么?再說了,金人太多,俺還能趕著牲畜往南跑…這可比種莊稼方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