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忠的確冒了天大的風險,可西夏兵馬也真的拉胯。
士兵完全沒有戰斗下去的勇氣。
原本他們是大白高國的兵,和宋人是仇敵,隨后與大宋結盟,從蠻夷變成了華夏,身份算是提升了一截,可即便如此,他們還在和金人勾勾搭搭。
隨后又換了個小皇帝,更加親近大宋,再到最近,老皇帝復位,一下子又跟大宋翻臉,轉頭成了金人的附屬…這種堪稱過山車似的身份轉變,不斷沖蕩著每個人的心。
西夏將士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戰斗。
當然了,也不必過高要求他們,就比如金兵,他們戰斗的沖動僅僅源于搶掠,源于發財,金銀財寶,土地女人…可惜的是西夏的國主并不能給他們帶來這些,他能給士兵的,只剩下屈辱。
和大宋聯盟,至少還有一點面子,而且可以通過貿易獲利。
但是跟金國合作,就不一樣了。
或者說根本就不是合作,而是奴仆,不但連臉面都沒有,還要向金國貢獻錢財。
西夏人并不知道烏克蘭是什么玩意,但是他們確確實實體會到了夾在兩個大國中間的滋味,
不同的是西夏人還有救!
橫山一線,數以萬計的黨項士兵一瞬之間,倒戈歸附,全都聚集在了李仁孝的麾下。
其實大家伙都清楚,李仁孝連五歲都不到,他能干什么啊?
可問題是李仁孝身邊的那個男人夠強,那個男人背后的男人更強!
他們決心推翻老皇帝,扶持李仁孝復位。
察哥已經崩潰了。
身為西夏的貴胄,他不能幫這個國家什么。
身為李乾順的弟弟,他也沒法繼續替皇兄做事…到了這一步,還有什么活著的必要!
“韓世忠,你殺了我吧!”
韓世忠深深吸口氣,“察哥,俺不想多造殺孽,這一次進軍,俺希望一個人不死,太平無事…畢竟西夏的百姓受苦太多了。”
察哥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狂笑,都咳嗽起來了,“韓世忠,一將功成萬骨枯,你一個靠著殺戮,受封王爵的人,跟我裝悲天憫人的菩薩,你未免也太惺惺作態了吧?”
韓世忠號不生氣,“察哥,這就是你始終是二流將領的原因。武夫殺人是為了救人…我們和金人是生死仇敵,不殺不行。可大宋和大白高國,實在是沒有自相殘殺的必要。聽我一句話,為了西夏百姓,給大家伙一條活路吧!”
韓世忠語氣真誠,竟然伏身,解下了察哥的繩索。
這位晉王殿下不敢置信地看著韓世忠,同樣不敢置信的還有其他西夏將領。
察哥咬了咬牙,“韓大王好氣魄,察哥服氣了。可你說不殺一人,就不殺一人嗎?難道你們能放過陛下?不要自欺欺人了!”
對啊,誰都能活,唯獨李乾順活不了。
韓世忠愕然半晌,突然笑道:“察哥。實不相瞞,我還真有一個想法,還需要等候旨意…你先等兩天再死吧!”
這話說的,察哥都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但是有一點,韓世忠連察哥都沒殺,的確是有了作用。
從此之后,宋軍所過之處,西夏兵馬望風而降。
他們歸附到了韓世忠的部下,尊奉李仁孝為君…等到大軍過了靈州之后,已經達到了十萬之眾!
韓世忠恪守不殺的原則,勢力膨脹之快,超出想象。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向李乾順這種無道之君,又有誰愿意陪著他一起死呢?
當察哥投降韓世忠之后,李乾順失去了最后的指望,他的心態徹底崩了。
這位在皇宮搜羅寶貝,打算逃往金國避難。
可他很快又意識到,金國可不是善男信女,耶律延禧的凄慘,午夜夢回,讓李乾順不寒而栗。
寧可死國,也不愿意去金國受辱。
可隨著大軍鄰近,李乾順又惶恐起來。
好死不如賴活著!
這位覺得還是跑了吧!
就在韓世忠兵馬過了靈州之后,李乾順帶著二十幾車的珠寶,讓士兵護送他,前去投靠婁室…這支龐大的車隊從西夏皇宮出來…還沒走多遠,最后的兩架馬車就消失了。
又走出一段,又有馬車相繼逃跑。
眼瞧著隊伍越來越短,聞訊而來的百姓卻是越來越多。
尤其是那些撞令郎,他們本就是漢人,由于無法歸宋,只能充當西夏的馬前卒。在以往的戰斗中,撞令郎算是比較能戰的。
可是確定當西夏難以維系的時候,這幫人如喪考妣,他們知道就算西夏人能活,他們也未必。
唯一的機會就是立下大功…比如拿著李乾順的腦袋,換來大宋朝的赦免。
數以百計的撞令郎攻擊李乾順的車隊,搶奪財物,殺戮侍衛,雙方死斗,李乾順幾乎喪命,所幸還有那么一些忠心耿耿的侍衛,保護著李乾順逃回了皇宮,閉門不出。
只是那些財貨都消失不見了。
“還好,只要國主還在,一切都好!”任太后嘴角掛著笑意,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從冷宮出來,而且值得一提的是,她還脫下了素服,換上了一身艷麗的裝束,加上胭脂水粉,滿頭的首飾。
一個不到三十的貴婦人,魅力四射,簡直不能直視。
“韓大王的兵馬快到了吧?”
“回太后的話,快了!”
“好,一切都好。”
任太后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整個人宛如一朵盛開的玫瑰,嬌艷欲滴。
終于,在第二天,韓世忠率領大軍,出現在了興慶府的外面。
小小的李仁孝被韓世忠扛在了肩頭,十萬西夏兵馬,三萬大宋雄兵…沒有任何意外,興慶府門戶洞開。
比起上次逼著李乾順退位,更要來的順利干脆!
“陛下一切還好?”
嬌艷的任太后,率領宮人太監,迎接韓世忠。
“妾身叩謝上國天恩,再造之德,妾身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上國!”任太后抽抽搭搭,如果換成個普通女子,她保證要把后半句加上——只能以身相許。奈何她是一國太后,卻是不能如此露骨。
可她楚楚可憐,悲聲哭泣的小模樣,也明顯提醒著韓世忠,快點把人家狠狠辦了吧!
像老韓這種痞子,哪怕家里頭有梁紅玉那樣的奇女子,也架不住沾花惹草。
任太后十拿九穩,卻沒有料到,韓世忠竟然無視了她的表態。
“陛下年幼,你既然是太后,就該好好照顧他,如今把陛下交給你了,不要怠慢!”
韓世忠只是把李仁孝交給了任太后,便徑直前往宮中,去見李乾順了。
距離寢宮還有不遠的時候,突然跑出來一個身影,離著大老遠,就能聞到一股臭氣…韓世忠不由得皺眉頭。
來人年紀不小了,斑白的頭發散亂著,身上只有中衣,衣服上沾染著黃黃的東西…毫無疑問,這就是臭味的來源。
這位在地上不停跑圈,伸出臂膀,仿佛一只飛翔的小燕子。
看到這一幕,尤其是那些認識李乾順的人,都忍不住驚呼起來。只不過大家伙的心思各異。
西夏國主,在二次復位,逃跑無望之后,徹徹底底瘋掉了,他滿身污穢,到處亂跑,突然,他似乎發現了什么,原來竟然角落里殘存的積雪,這位皇帝陛下抓起滿是沙土的積雪,就往嘴里塞,仿佛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吃得滿臉陶醉。
“陛下!皇兄!”
察哥發出撕心裂肺的吼聲,他三步兩步撲過來,也不管李乾順身上的臟東西,保住了身體冰涼的李乾順,涕淚橫流。
“陛下啊,你為什么要糟蹋自己啊!”
李乾順的身體微微一怔,隨即又咧嘴憨笑…察哥咬了咬牙,他猛地抬頭,沖著韓世忠道:“韓大王,太后,陛下,什么都不要說了,一切罪孽皆是我一人而已。我威逼利誘,讓太上皇復位,我不過是想借著太上皇大權獨攬。如今事情暴露,我情愿一死,只是太上皇畢竟是大白高國之主,還望你們給他一個活路!”
韓世忠看到這一幕,說是不感慨,那是騙人的。
盡管他不是心思細膩的文人,但畢竟二十來年的從軍經歷,九成都在西北,都是和西夏作戰。
昔日難纏的對手,如今竟然以如此卑微的姿態收場,真是讓人唏噓。
李乾順真瘋也好,假瘋也好,西夏的面皮已經不剩什么了。
“晉王殿下,俺老韓說要請旨,旨意的確到了…官家的意思,西夏太上皇李乾順老邁昏庸,無福無德,既不能君臨天下,又不能安守本分。留在西夏,只會禍患不斷。且西夏主少國疑,為了免去后患,官家開天恩,準許李乾順前往開封,居住龍德宮,頤養天年。”
結果出來了,就是讓李乾順跟趙佶作伴去!
說實話,作到了這一步,能有這么個結果,也算是不錯了。
其他人松了口氣,可唯獨李乾順,他渾濁的眼睛突然清澈許多…去陪著趙佶,還不如殺了他!
只是這時候,沒人會在意他了。
晉王嵬名察哥沖著韓世忠深深一躬,“大宋官家果然考慮周祥,察哥佩服。”
起身之際,晉王手里突然多了一柄匕首。
“這么大的事,豈能不殺一人?一切罪孽都是察哥之過,還請善待陛下,讓他安享天年!”說完這話,察哥朝著自己的心口,猛地捅了一刀,他的身軀直挺挺向后倒下,從傷口迸出的血水,正好噴在李乾順的身上,很是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