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夢寐以求的成就,竟然讓岳飛先達成了,不得不說,穿越者敵不過位面之子…原來二者竟然是一伙的,那就沒什么關系了。不過話說如果王莽同志真的是穿越的,干嘛不招募劉秀給他打江山呢?
畢竟穿越也是門技術活,需要格局的!
就比如當下,就很能看出格局…讀了一肚子書,身居龍圖閣大學士的呂頤浩,竟然只顧著高興,臉上的褶子都笑開花了。
滿心琢磨著怎么宣揚這一場的勝利,好好鼓舞人心,振奮士氣。
可是岳飛卻兩手插在一起,瞇縫著眼睛,盯著湯水以北,久久不語…岳飛不是個喜歡說話的,到了緊要關頭,他就更加沉默了。
殲滅一個萬戶,影響很大嗎?
也大,也不大!
大,是說大宋自從開戰以來,第一次成建制消滅一個萬戶,不論是震懾人心,還是鼓舞士氣,都是極好的素材。
可說不大,也是有道理的,畢竟青化大捷,斬殺的金人更多,但依舊沒有改變兩國之間的強弱之勢。
譬如說當下,如果岳飛停止了用兵,退回大營,這場勝利也就停留在邸報上面,金人很快就能集結兵馬,重新對峙。
到了下一次,還能不能順利打破敵營,全殲敵軍,岳飛不敢說,畢竟每一次的戰斗條件不一樣,身為主將,也只能順水推舟。
其實思前想后,就只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怎么利用這一次勝利,怎么徹底打破金兵的部署,怎么順利渡過這個最艱難的冬天!
靖康二年。大宋朝被整整壓著一年,不管怎么說,兩河都丟了,幾十萬西軍,幾乎瓦解冰消,上千萬百姓淪落到了金賊手里,黃河北岸的百姓,哀哀哭嚎…
偏偏自己手握大軍,還有臨機專斷之權,他總該做點什么!
岳飛的沉默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劉子羽、張俊,包括呂頤浩都趕了過來。
“統制,是不是在琢磨著如何進軍?”
岳飛沉吟道:“問過了嗎?撻懶領兵去了哪里?”
劉子羽稍遲愣,便道:“去了河中府…果然是攻擊官家去了…他帶了三個萬戶,要匯合拔離速兩個萬戶,以五個萬戶之兵,重創官家!”
張俊抹了一把臉,也道:“鵬舉,咱們也追去吧!先狠狠打撻懶一棍子,讓這個老東西知道咱們的厲害!”
這個提議立刻得到了呂頤浩的贊同,老呂興奮道:“如此最好,官家那邊著實辛苦,身為臣子,盡忠職守,為君父分憂,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老夫回頭給諸位請功。”
打下萬里疆土,不如救君王一命,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像張俊這種貨,已經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可是令人訝異的是岳飛似乎不怎么感興趣。
劉子羽試探道:“都統,莫非你有別的想法?”
岳飛繃著臉,只是低聲道:“宗老相公那里已經苦撐了好幾個月哩!”
宗澤!
呂頤浩一愣。
當初在青化之戰結束后,趙桓曾經跟呂頤浩閑聊,趙桓就說過,其實青化大捷背后,有一個最大的功臣,不是別人,正是宗澤宗汝霖!
若非宗澤毅然北上,牽制了河北的金兵,聚集在關中的金兵就不是七個萬戶,甚至可能超過十個!
而到了那時候,延安府是無論如何也保不住了的。
怕是趙桓只能選擇在京兆府一帶,和金兵決戰,能保住關中平原,就已經算是天大的幸運了。
而這一切,都是那個古稀老人,憑著一架牛車,十幾個護衛,幾乎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下創造的。
什么是力挽狂瀾啊!
從開戰到現在,宗澤已經苦撐了兩三個月,鬼知道這老爺子是怎么做到的。
現在留給岳飛的選擇很簡單,第一就是追擊撻懶,不管成敗,都能撈個救駕之功,名望地位,什么都有了。
至于另外一個選擇,既顯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北上,去接應宗澤。
且不說到底能不能撈到功勞,一旦深入北方,后路隨時可能被金人切斷,到時候還能不能安然回來,就誰也不知道了。
大家伙心思轉動,張俊首先開口,“鵬舉,宗老相公對你有恩,他的處境也的確艱難,北上接應老相公,也在情理之中…可咱們都知道,老相公不止一次跟你說過,不要管他,當以國家大事為重。天下最大的大事,就是官家,咱們不能讓官家冒險!”
張俊亮明了態度,他要救駕。
至于其他人,也多有這個想法,岳飛依舊沉默,可從他的表情看得出來,是抗拒這個提議的。
呂頤浩咽了口吐沫,“鵬舉,你說說吧,有什么理由?如果只是感念宗老相公的恩情,我是不會答應的。”
岳飛深吸口氣,“呂龍圖,金人猖獗,不會因為損失一個萬戶,就有所改變。我北上的目的其實是燕山府!”
“燕山府?”
“對!”岳飛斷然道:“我已經得到了消息,大金國主吳乞買就在燕山府過冬…這個從窮山惡水出來的老賊,也開始貪戀繁華,喜歡溫暖的南方了。我打算提兵直取燕山府,會會吳乞買!”
“什么?”呂頤浩驚呼道:“你這是要光復燕云?”
“不是!”岳飛很干脆道:“我們還沒有那個力量…不過只要我的兵馬出現在燕山府之外,勢必金國震動…原本東西兩路南下的格局肯定要打破,金人唯有大舉回援,到時候整個局面就活了!”
“哎呦!”
呂頤浩大吃一驚…他當然能看出這一步棋的高明之處。
岳飛直接北上,威脅燕山府,只要吳乞買沒老糊涂,肯定要調兵勤王,不管是從西路軍抽調,還是從東路軍調撥,金人的主力北返就成了必然選擇。
至于趙桓那里,其實皇帝陛下早有準備,以八萬人馬,對戰五個萬戶的金人,或許討不到便宜,但絕對吃不了大虧。
一手漂亮的圍魏救趙,就算給這幾個月的苦戰,畫上了句號。
大宋朝最艱難的時候,也就過去了。
只不過呂頤浩并不敢說這話,道理很淺顯,君父如天,不管有多少道理,舍棄官家不顧,都是不對的。
“鵬舉,你的想法雖好,可老夫以為還是以為穩妥為先,你意下如何?”
岳飛低沉著面孔,沉吟道:“當下河北的金兵萬戶只剩下了宗望手里的兩個,最多還有些漢兒軍,避實擊虛,直取燕山府,就是最穩妥,最適當的辦法…撻懶已經走了三天,以騎兵的速度,只怕出去了四百里,縱然追擊過去,又有多少用處?呂龍圖,這些事情,不是顯而易見嗎?”
呂頤浩面色陰沉,干脆一甩袖子,轉身離去。
呂頤浩走了,留下的諸將之中,大家伙面面相覷,沉默了片刻,張俊突然拔腿就走,追著呂頤浩去了。
他這一走,連帶著劉正彥和傅選也站了出來。
劉正彥更是坦然道:“岳都統,官家不光對我有恩,對先父也有大恩,不管如何,我也不同意進軍燕山府!”
三位大將先后離去,岳飛身邊只剩下一直以來的老兄弟,加上劉子羽。
“都統啊,你該反躬自省。”劉子羽毫不客氣道:“這都多少次了,你總是跟大家伙對著來。”
岳飛無奈苦笑,“我倒是沒這么覺得…只是用兵打仗,審時度勢,本就是那么回事,何必要弄得復雜了?”
劉子羽哼道:“復雜的不是事情,復雜的是人心!”
他干脆拉著岳飛,找塊石頭,隨便坐了下來。
“鵬舉,你知道不?就你剛剛的這番道理,肯定會被人演義成你心里只有宗澤,沒有官家…甚至會說宗澤結黨營私,你攀附權臣,搞不好連你們倆想要割據河北的話都能弄出來!”
岳飛眉頭微動,咬了咬牙,“朝局如此,他們還忍心斗嗎?”
劉子羽呵呵道:“鵬舉啊,你沒盯著朝里的動靜?據說今年財稅缺口有三千萬貫,李相公連賣官鬻爵的手段都拿出來了。南方官吏不愿意加稅,不少人都說老百姓苦不堪言,民變在即…說來說去,還是旁敲側擊,反對用兵的那一套。攻擊你這種領兵大將,離間君臣之情,最終的目的還是要逼迫官家,改弦更張罷了…”
岳飛眉頭皺了皺,劉子羽的這番道理說得通透,不過考慮到他爹劉韐的身份,也就不足為奇了。
“鵬舉啊,從今往后,你的日子不會太好過,我勸你兩句,真的別那么死心眼,你不傻,這些道理你都懂,官家對你如何,你也清楚。你還有這么多弟兄,帶著大家伙撈個救駕之功,舒舒服服的享受功勞,難道不好嗎?你非要去攻擊燕山府,萬一金兵四面八方云集,截斷了歸路,就算你能扭轉大局如何?你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了!”
岳飛用力點頭,“說完了沒有?”
“說完了…我說不說不重要,你聽沒聽進去啊?”
岳飛搖頭,“話不用多說了,你要是不想跟我出戰,就只管去找呂龍圖,如果還想跟我進軍燕山府,就趕快準備!”
“你,你怎么這么死心眼啊!”
劉子羽氣得叫了起來!
岳飛冷哼道:“你們這些人都口口聲聲說官家,可你們忘了,官家天天講的是抗金!怎么辦最有用,官家一清二楚。我北上燕山府,既能揚威金賊,震懾敵膽,又能解圍官家,逆轉大局…當然,我也能救回宗老相公…我是仰慕宗老相公,我想救他,可我想問你,宗老相公不該救嗎?他一心謀國,古稀之年,帶著一群弱旅,苦苦支撐大局,難道我們非要眼睜睜看著他折損在金人手里?讓金人提著老相公的頭顱,向我們耀武揚威嗎?這么多年來,太多的忠臣良將,為國戰死,殞身不懼…而朝中剩下的都是蠅營狗茍之徒,大宋朝就壞在了他們手里!”
劉子羽瞠目結舌,這老實人可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岳飛講的對嗎?
太對了!
可你講的這些,也要有人買賬才行啊!
正在劉子羽哀嘆的時候,突然呂頤浩笑容可掬,又從遠處趕來了,而此時的呂頤浩卻沒有了剛剛猶豫踟躕。
他直接到了岳飛面前,將一份手諭塞給了岳飛。
“鵬舉啊,當初官家就讓你專斷,這一次讓我過來的時候,又特別交代…官家講,相距太遠,他沒法告訴你怎么辦,你只管放手去做,不用在意的。”
劉子羽瞪大眼睛,怎么回事?
官家真是這么說的?
那你呂龍圖剛剛在演什么?
呂頤浩大笑,“攻擊燕山府,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有三心二意…那三個人也不是奸邪,而且還立了大功,就讓他們領兵,繼續守白馬渡…鵬舉你只管北上就是了!”
岳飛深深吸口氣,凝重的表情終于舒展開了…說到底,這個大宋朝和以前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