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微微瞇縫著眼睛,從威脅上講,金人是心腹大患,蒙兀是一頭幼虎,至于高麗,應該算是千年蝌蚪,也許在某個時候,會孵化出一只癩蛤蟆。
威脅談不上,但絕對惡心。
就憑他們也想成為正牌的華夏子孫?
想屁吃啊!
我這要是一時糊涂,以后還不會被自媒體罵死啊!
當然了,趙桓也不是怕挨罵的人,問題是要看高麗出得起多大的價錢。
“朕聽說貴國有句話,叫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們想入華夏,可要拿出誠意。”
趙桓語氣淡淡道。
鄭知常卻愣住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他敢對天發誓,高麗國絕沒有這么一句話,而且也不敢有這么句大逆不道的話,王冠可是王族才有機會的,普通人便是想想,就已經大逆不道了,哪里還能承重啊!
“怎么?只是空口說白話嗎?”趙桓追問了一句。
鄭知常忙甩頭,現在不是跟趙桓掰扯學問的事情,人家說有就有唄!
“回官家的話,敝國的確有心助上國討逆,只是敝國有些麻煩。”
“什么麻煩?是不是分不清哪頭更大啊?”
鄭知常又被噎了一下,上面那句話確定沒有,但事大可是確有其事的。
而且此刻高麗的確發生了爭執…到底是金國更大,還是大宋更大?
考慮到跟金國接壤的問題,事實上主張侍奉金國的占了主流。
而主張侍奉宋朝,甚至對金用兵的,多是一些腐儒,主要是鄭知常和白壽翰這種。
他們自然不是另一派的對手,如果繼續下去,敗北也只是時間的事情。
可偏偏自從趙桓決心守衛開封,加上打了幾場仗,又弄出了三皇結盟,讓高麗的“精宋”狂喜…不過他們也的確有點忘乎所以,甚至提出遷都西京(平壤),建國稱帝的主張。
鄭知常也并非完全反對,可是到了大宋之后,聽說青化大捷,這位立刻老實了,只是提出想成為華夏之民,謀個出身。
但是面對趙桓這種一針見血,甚至誅心十足的問話,讓他不知所措了。
“回官家的話,女真之人,禽獸之性,敝國仰慕孔孟,詩書教化,豈能和蠻夷為伍?還請官家明鑒!”
趙桓輕笑,“說得好,只是貴國真正的掌權之人,未必同意你的看法。朕固然希望高麗能夠牽制金人,可奈何高麗國小力弱,朕也不能逼著你們去死,只要心中傾向大宋,朕便知足了。”
這幾句說出,竟然弄得鄭知常哭了起來。
“官家果然英睿慈悲,體察敝國艱難。外臣回去之后,必定努力勸說國中人物,發兵金國,略盡綿薄,報答官家恩情。”
趙桓笑著點點頭,“你能這么做,便是通情達理的,朕很是贊許。”
趙桓一擺手,又讓人添了幾樣小點心,有南瓜子,龍須糖之類的,算不上名貴,卻也讓鄭知常和白壽翰大呼天恩。
趙桓更加放松,斜倚在座位上,頗有點座山雕的架勢。
“鄭知常,朕知道你們左右為難,出兵不出兵,倒是其次,卻是有件事情,想要你們幫忙周轉一下。”
鄭知常慌忙道:“官家只管吩咐,外臣拼了性命,也會做好。”
“沒這么嚴重!是這樣的,原本宋遼之間是有榷場貿易的,眼下金人搶占了兩河,商貿不通,貨物積壓,損失不小。朕不愿意和金人談判,這中間正好需要個幫忙撮合的,你們高麗位置絕佳,是不二之選。做生意嗎,朕拿到了錢,能養兵打仗,金國那邊搶掠了那么多的金銀財寶,他們也要享受,茶葉啊,絲綢啊,各種名貴器皿,統統從你們高麗賣給金人。”
“一來呢,能讓你們賺點錢,二來呢,還能打消金人戒備,認為你們是有用的。如此一來,高麗就可以安然無恙了。你看朕這個想法如何啊?”
鄭知常雖然是個文人出身,可自從中了狀元之后,家里的產業也在飛速發展,在商業上,他不是個門外漢。
送進交鋒,商貿不通,借著高麗,進行轉口貿易,這也太好了!
“官家,外臣,外臣拜謝皇恩天賜!”這家伙五體投地,格外認真。
趙桓笑道:“行了,別那么多禮數…其實啊,驟然損失了兩河,大宋看起來很富庶,但錢荒更嚴重了,朕也不瞞你,如果能從金國弄到金銀,拿到江南去購買貨物,再販運到開封等地,就能賺取暴利。朕回頭會安排個人過去,如果你們高麗的貴人愿意出錢參與,定期分潤是一定的。除此之外呢,你,還有白學士,都有一份好處,總而言之,朕不會虧待你們的。”
趙桓笑著說完,又閑談了兩句,就結束了對話。
他一個上國天子,哪有那么多的心思,跟藩國使臣廢話,能談這么多,已經是天恩浩蕩了。
這倆人告辭下去,呂頤浩和李邦彥都來了,呂頤浩就道:“官家,和高麗做生意,甚至牽連到金國,臣以為此事并非不能做,但卻萬萬不該出自官家之口,如果傳了出去,該有人質疑官家抗金之決心了。區區蠅頭小利,卻要敗壞官家名聲,臣以為萬萬不妥。”
趙桓啞然失笑:“蠅頭小利是不行,可若是百萬貫之上的大利呢?”
呂頤浩愕然,有這么大的賺頭兒嗎?
“那,那也不行啊!”
趙桓又道:“再加十倍…甚至能弄得金國大亂,你覺得還值不值?”
呂頤浩深吸口氣,“官家,莫非你要學管子之術?以商貿之法疲金?”
“談不上,這法子只能填點亂,給咱們弄點錢花。還談不上滅國的程度。”趙桓也不賣關子了,“我跟那倆人談了錢荒的事情,這是事實不假…從高麗籌錢,從事販運,也的確能賺錢,但其實不用這么麻煩,只要有這個故事,派遣得力的人員,到了高麗之后,甚至按照建立跟金國的聯系渠道。吸納他們的金銀,定期分紅就是了。”
呂頤浩不解,“官家,恕臣沒明白,官家可是說不用買賣?那又如何分紅?”
趙桓沒解釋,而是看向了李邦彥,因為這位李太傅眉頭緊皺,眼睛漸漸瞪大,顯然已經有所領悟。
半晌之后,李邦彥徐徐道:“官家,如果老臣沒猜錯,您是用金人的錢,返給金人吧?”
“哈哈哈!”
趙桓朗聲大笑,“不愧是你李太傅,腦子就是靈活。”
李邦彥哭了,這么好的賺錢主意,我怎么就沒想到啊!
呂頤浩還是糊涂,李邦彥就給解釋,只要給前面的人如期分紅,必然能吸引到更多的錢,然后就以新錢還舊錢,一直維持下去就是了。
呂頤浩依舊糊涂,“李太傅,這么折騰,有什么好處啊?”
李邦彥笑道:“你可真是個文人,沒擺弄過錢,等回開封,你去大相國寺,好好跟那幫賊禿聊聊,保證你大開眼界…其實也不用了。”李邦彥突然大笑起來,“官家的這一招,已經比大相國寺高出幾個境界了,臣可真是五體投地啊!”
李邦彥真的給趙桓來了個五體投地,這才跟呂頤浩講,“呂龍圖,你拿出十貫給我,一個月后,我給你十二貫,你會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我賺兩貫錢啊!”
李邦彥翻了翻眼皮,“那你就不想多賺點?”
呂頤浩吸了口氣,終于似有所悟,“太傅的意思是我拿到錢之后,依舊會交給你,等著下個月分更多?”
“總算是想通了。”李邦彥笑道:“所以說不管進來的人賺了多少錢,基本上都是紙上的數字而已…一旦這邊斂財足夠,把金銀卷走,還能剩下什么?”
呂頤浩愕然,什么?
一地雞毛唄!
“這,這是做生意的規矩嗎?這也太黑心了!”
李邦彥立刻沉下老臉,“我說呂龍圖,這可是官家的主意,你敢誹謗圣上?”
呂頤浩慌忙擺手,“官家,臣,臣沒有這個意思,只是臣,臣覺得…”呂頤浩也說不下去了,畢竟這是對付金國的策略,相比起金人燒殺搶掠,這可要文明多了。
而且吧,這還是在高麗的國土上,就算真的出事了,那也是金人跟高麗之間鬧翻了。
為了抗金大業,貌似也沒有不妥的…念頭轉過來,呂頤浩想通了,可是再看趙桓,他的眼神變了。
這位官家可真不像看起來那么純良啊,這家伙的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壞水啊!
按照這個辦法操作下去,估計金人損失的只是錢,可是高麗人卻要搭上無數性命了。
呂頤浩甚至想到了無數金人如狼似虎,沖向高麗,討要損失的美妙場景了…很離譜嗎?首鼠兩端,還想占便宜,可不就是這個下場嗎!
不會覺得鄭知常真心忠于大宋吧?
呂頤浩想通之后,卻又正色道:“官家,這么歹毒的法子,可萬萬不能在國內流傳,否則會害得無數人傾家蕩產的!”
趙桓點頭,“說的沒錯,該怎么在高麗國使用,讓李太傅擬個辦法出來,再挑選個合適的人去操辦…”趙桓又道:“朕也不讓你白辛苦,詐出來的錢,分你三成,如何?”
李邦彥咽了口吐沫,他又不是傻子,如果真的讓他去安排,若干年后,早晚還會流傳出去,而且到時候這東西就會被冠以他李邦彥的名字,李氏騙局?還是太傅騙局?
反正不會是好聽的玩意!
能干嗎?
從名聲上,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可問題是他李邦彥還有名聲嗎?而且三成分潤,難道不香嗎!
這個斂財的法子并不難,只要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之處,就很容易操作了,在唾手可得的暴利面前,李邦彥連考慮都沒考慮,直接答應了。
趙桓三個人暗戳戳定下了計劃,而此時的李彥仙已經渡過了黃河,進入了中條山區。在動身之前,李彥仙已經知道,在這里聚集著一大批的義民,當然了,也可以稱之為土匪山賊,反正就是可以利用的抗金力量。
李彥仙正在前行,突然出現了一伙人,攔住了他的道路。
“你這廝膽子不小,竟敢進山,不怕丟了性命嗎?”
李彥仙看了看他們,突然笑道:“金人肆虐,殘殺無辜,不進山才是死路一條!”
為首的漢子吸了口氣,認真看了看李彥仙,好奇道:“會武藝嗎?能殺金狗?”
李彥仙大笑,“正為此事而來!”
為首的漢子翻了翻眼皮,“你說這些都沒用,我知道一處有金賊,你可敢去殺人?”
李彥仙欣然點頭,“可有弓馬?”
漢子讓人牽過一匹大黑馬,又給了李彥仙一張硬弓,李彥仙接在手里,輕拉弓弦,沒怎么費力氣,就拉到了滿圓。
為首之人忍不住驚嘆,“好氣力!”
李彥仙道:“還有更好的,在前面帶路吧!”
此人當真招呼手下兵馬,領著李彥仙,翻過了一處上梁,他指著下面不遠處的大路,原來那里竟然有金人的軍營,只不過小的可憐,最多是一百多人,一個謀克的樣子。
“瞧見沒有,金狗要殺我們…我是害怕他們偷襲,才在后山巡邏的。”
李彥仙點了點頭,他又仔細觀察,發現金軍并沒有當回事,似乎正在用飯,十分散漫,毫無戒心可言…李彥仙突然催馬,大黑馬先是小步虧跑,待接近三百步的時候,突然發力,一馬突出,宛如離弦之箭。
金人還以為山中賊人出來,正準備迎戰,哪知道李彥仙速度太快,竟然直接沖入軍營,有個領頭的金人提著刀,急尋自己的戰馬,可還沒等他上馬,李彥仙手里的箭就射出,正中脖子,金人頭領慘叫一聲,倒了下去,其他人嚇得紛紛逃跑。
李彥仙飛馬趕到近前,一個蹬里藏身,拾起了對方的刀,圈馬回來,復又一刀,砍下人頭,而后用刀鋒挑著人頭,再度沖出了金營,揚長而去,利落干凈…
雖然金人很少,且沒有防備,但是這種黃忠行為,也讓李彥仙收獲了山上義軍的崇拜,驚為天人。
為首的漢子居然主動跪倒:“小的叫邵興,愿意聽從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