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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跪下的大白高國

  李乾順讓人讀完了退位詔書,從此刻開始,他就成了西夏的太上皇…耶律延禧,趙佶,加上李乾順,這三位皇帝陛下都離開了寶座,湊巧的是他們還都活著,不知道有朝一日,他們能不能湊在一起,斗個地主,那絕對是超級名場面。

  “韓相公,你看這皇宮在上次火災中損失不小,登基大典又非同小可,是不是稍微等些時候…”察哥還在試圖挽回一二。

  韓世忠哈哈大笑,“事到如今了,最緊要的事情就是讓西夏安寧下來,只要新君登基,我立刻就帶人馬返回大宋…”韓世忠見察哥還在猶豫,便冷笑道:“你總不會讓太上皇再發個復位詔書吧?那樣的話,你們大白高國可就成了千古笑柄了!”

  察哥終于被逼無奈,只能點頭,三日后就是新君登基的日子。

  三天時間能干什么呢?

  別的不說,光是給新君做一套衣服,也要十天半個月的。這玩意固然可以提前準備,但李乾順活著的兩個兒子中,老大李仁孝才三歲,誰又會給他準備全套穿戴?

  這可怎么辦?

  就在所有人一籌莫展的時候,還真有人出了個主意…太上皇不是三歲登基嗎!咱們把舊物找出來,隨便捯飭一下,給新君穿上就是了。

  眾人一聽,還真是個主意。

  經過翻箱倒柜,算是把李乾順的那一套搬出來,別說保存得挺好,給李仁孝穿起來,完全合身,就跟給他訂做似的。

  察哥看著自己的小侄子,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他踉蹌著出去,冬日的興慶府,格外寒冷,凍得人渾身顫抖。

  老臣薛元禮顫顫哆嗦,求見察哥。

  “攝政,這是老臣擬定的大禮,請您過目。”

  察哥苦笑了一聲,“我還看什么?讓韓相公看吧,現在是人家說了算哩!”

  聽李乾順抱怨,薛元禮心中感傷,卻也勸道:“攝政明察,這一次的宋軍的確堪稱秋毫無犯,若,若是能安穩退兵,便真是再造之恩!”

  察哥瞬間大怒,嚇得薛元禮連忙告罪,躬著身體,不敢多言。過了許久,察哥才嘆道:“不管如何,這一次都是我大白高國的奇恥大辱,從今往后,務必要知恥后勇,勵精圖治,斷然不能再讓人欺負到家門口了!”

  頓了頓,察哥又道:“他趙桓能振作起來,咱們大白高國也一樣,一樣的!”

  這位努力給自己打氣,可是從他的嘴里,卻聽不到多少自信,連續發生的事情,將這個小強一般的國家的尊嚴徹底碾碎了。

  金人消滅了鐵鷂子,重創西夏核心戰力。

  曲端火燒興慶府,滅了西夏的威風。

  再加上這一次韓世忠進軍,逼退李乾順…大白高國成了什么?誰都可以揉捏的面團嗎?

  一股怒火在察哥的心中涌動。

  相比之下,趙保忠也同樣憤怒,甚至更加抓狂。

  “韓相公,老朽今年七十多了。”趙保忠悲聲道。

  韓世忠呵呵一笑,“行啊,你身體強健,腿腳靈便,俺韓世忠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七十哩!”

  趙保忠滿腔悲憤,仰天痛哭,“韓相公,你又何必裝糊涂?老夫死在旦夕,所圖者,不過是覆滅西夏而已。如今千載難逢的良機,韓相公卻放棄了,你又如何面對官家的信任,面對大宋百姓?還有,那個嵬名察哥,當年可是殺了劉法老將軍,他的兒子劉正彥也在御營之中,還是你韓相公的手下,國仇家恨,韓相公,你都忘了嗎?”

  趙保忠切齒道:“這些年來,死在西夏手里的亡魂,只怕百萬不止!他們都在天上看著樂!韓相公,你到底在想什么?”

  面對趙保忠憤怒的質問,韓世忠嘴角抽動,突然他狠狠一砸桌面,宛如猛獸低吼。

  “趙保忠,你沒資格質問老子!”

  韓世忠站起身,在地上疾行,太陽穴上的青筋凸起,怒火中燒…“我十六歲從軍,二十年就跟西夏人玩命!死了多少弟兄,有多少血海深仇,老子比你清楚多了!你想覆滅西夏,不過是為了一己之私,老子才是國仇家恨!我恨不得把西夏君臣都給吊起來,全都切成碎片!”

  趙保忠瞠目結舌,“那,那韓相公,你為什么?”

  “為什么?還不是沒那個實力!”

  韓世忠啐了一口,“趙保忠,你不是不知道,關中一戰,咱們的斬獲雖然不少,可金人逃出去的還有五個萬戶以上!朝廷河東盡失,御營右軍全軍覆沒!老太尉楊惟忠死了,李永奇也死了。便是我們這些人馬,也損失慘重…如今駐扎關中,可不是為了圖謀西夏,而是為了救治傷員,休養生息,恢復斗志…現在才是臘月,跟金人的決戰連一半都沒過呢!還有河東,還有河北,有那么多的戰事,你們怎么就看不出來?”

  “西夏真的是毫無反抗余地嗎?信不信,如果我大殺大砍,擺出了滅亡西夏的態勢,別說黑山軍司,甘肅軍司,便是橫山諸部,也未必都聽你的!諸如嵬名仁禮,曹價等人,為什么會造反?那是因為他們聽說咱們只想換個皇帝,沒想滅亡西夏!他們打算取代李乾順,跟咱們議和!”

  趙保忠黑著臉道:“那,那也可以說了不算,只要取了興慶府,滅了西夏,什么手段不行!”

  韓世忠一聽,竟氣得笑了。

  “取了興慶府,便一切妥當了?拿下興慶府,我們拿什么守衛?西夏兩百多萬人,至少二十萬甲士。有土地貧瘠,產出不多。拿下了西夏,沒有十萬駐軍,能控制得了全局嗎?你也在官家身邊不短時間了,現在的大宋朝,能額外拿出十萬兵馬,駐防西夏嗎?糧草軍械,從哪里解決?朝廷籌措不出來,就地解決?讓我去搶西夏老百姓嗎?”

  “還有,金人會坐視不理嗎?萬一有黨項貴胄勾結金兵怎么辦?在關中尚且能和金人一戰,到了西夏,拿什么和金人拼?前些年的時候,朝廷可是買回了燕云十六州,結果呢?人心不寧,只要幾萬金人南下,立刻瓦解冰消…大宋朝有多少氣力,能這么浪費?”

  “滅國之功固然好,可俺韓世忠還沒糊涂…官家待我恩厚,我更不能為了一己功名,害了大宋朝廷!這便是俺韓良臣的侍君之道!”

  “李乾順退位了,不管新君是誰,都要維持國內安寧,都要仰仗大宋,只要西夏不亂,金人就沒有可乘之機。待到滅金之后,一切好說!至于你能不能活著看到滅亡西夏,俺韓世忠不管,你愛怎么樣就怎么樣!不過我警告你,少在里面興風作浪,別玩過火了,否則你這顆皓首可不夠用!”

  趙保忠深深吸口氣,露出了驚異的神色。

  對韓世忠不由得刮目相看。

  這貨的毛病不少,而從最多只能統御幾萬兵馬,算不得帥才,但是卻被趙桓捧成了軍中第一人,尤其是在青化大戰之后,很多人都質疑韓世忠的地位,覺得論起大略不及曲端,論起指揮調度不及吳玠。

  甚至有人私下里說韓世忠就是個一勇之夫,不值一提。

  可是到了現在,趙保忠才真正體會到了韓世忠的過人之處。

  “韓相公見得明白,老朽就不好多說什么了,可我還想請教,如果只是換個皇帝,大宋也沒有在西夏駐兵,我們豈不是白辛苦一場,什么都沒有撈到?”

  韓世忠呵呵一笑,“什么都沒得到?西夏新君由我而立,這就是大宋最大的收獲!”

  說完之后,韓世忠轉身而去。

  至于趙保忠眼睛瞪得老大,呆呆發愣,許久之后,他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按照中原王朝的習慣,各屬國君主是在確定之后,向中原天子請求冊封,而通常情況中原天子都會承認,并且還會結結實實賞賜寶物,作為對乖兒子的賞賜。

  而這一次宋軍直入西夏,迫使李乾順退位,扶李仁孝繼位,從頭到尾,宋軍包辦了西軍易主的全過程!

  這說明什么?

  從今往后,大白高國的地位,就連一般的藩屬也不如啊!

  如此霸道,只怕比滅國之功,也差不多了。

  好一個韓世忠!

  趙保忠徹底無言。

  三天時間,迅速到了。

  西夏文武,各部首領,城中達官顯貴,悉數到齊,在一片鼓樂聲中,小小的李仁孝,邁著踉蹌的步子,向著西夏的龍椅走去。

  晉王察哥穿著華貴的攝政蟒袍,面無表情跟著…小小的李仁孝,今年才三歲而已,偏偏數日之前,母后曹氏又被處死,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就被推上了龍椅。

  小家伙比提線木偶也差不多,宛如一只小小的可達鴨,朝著寶座晃來。

  眼看就要走到了,突然一個蒼老的面孔出現了。

  正是老臣薛元禮!

  “請陛下升座!”

  他這一嗓子,把正在專心邁步的李仁孝嚇了夠嗆,小家伙向后退了半步,黑亮的眼珠里,全是淚水,嘴角扁了扁,竟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下子可急壞了薛元禮,陛下太小了,這可怎么辦?

  如果曹皇后還在,讓她抱著皇帝也行。

  可現在該怎么辦?

  “要不請太上皇過來吧!也好照看陛下!”察哥提出了意見。

  這時候在西邊觀禮位置第一名的韓世忠,從座位上站起,笑呵呵走了過來。

  “貴國太上皇失德,萬民擁戴新君…若還是讓太上皇過來,主持典禮,豈不是說新君要繼續老路?如此怎么能行?”

  韓世忠笑道:“若是你們覺得為難,俺韓世忠就辛苦一下吧!”

  說話之間,韓世忠竟然伏身探手,把小小的李仁孝抱在了懷里。

  “還挺沉的!俺也有個兒子,才剛出生,還沒來得及瞧呢!”韓世忠笑呵呵說著,竟然從袖子里摸出了一塊糖,塞到了李仁孝的嘴里。

  小家伙被這個個頭龐大的怪叔叔嚇到了,又有糖塊入口,居然真的不哭了。

  韓世忠抱著李仁孝,到了龍椅旁,順手把小家伙安放好,抬頭沖著西夏眾臣道:“可以了,按照典禮,參拜新君吧!”

  西夏的這幫人目瞪口呆,我們是拜新君,不是拜你韓世忠啊!

  可是又看了看一身金甲,器宇軒昂的韓世忠,再看看自己可憐巴巴,含著糖塊的小皇帝…還有比這個更現實的對比嗎?

  大宋就是個武裝到牙齒的威武大漢,大白高國,就是個可憐兮兮的奶娃娃…便是有再多的不服氣,也要跪下來!

  薛元禮滿臉苦澀、嵬名察哥憤憤不平,還有許許多多的西夏臣子,全數跪下,朝賀新君。

  韓世忠俯視著整個西夏,包括小小的皇帝陛下…應該可以和官家交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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