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順是萬萬沒有料到,趙桓這個混賬東西,居然一上來就勸自己退位,簡直是欺人太甚!
“朕既為大白高國之主,麾下有幾十萬兵馬,大宋有本事就只管來滅就是!告辭!”
說完李乾順轉身就走。
“等等!”
趙桓喊了一聲。
李乾順呵呵冷笑,“趙桓,莫非你要留下朕不成?朕是按照邀請過來的,我們之間還有盟約,你敢囚禁朕,大白高國上下必定和你們大宋不死不休!”
趙桓微微一笑,“李皇兄,你別著急,我剛剛講的話不是威脅你…”
李乾順呵呵冷笑,“你要朕退位,這還不是威脅?你當我是三歲孩子嗎?如此花言巧語,可真不是中原天子的氣度,難怪你不敢自專呢?”
趙桓失笑,沒有爭辯什么。
“李皇兄,其實你能如約前來,我對你的看法還是和女真蠻夷不同…今天耶律皇兄也在,我就試著剖析一下,你的處境,我把事情說清楚了,你就知道,我只有好意,沒有歹心!”
李乾順氣得笑了,他索性坐下來,哂笑看著趙桓,你只管說,老夫信你一個字,就算我這五十多年白活了!
“李皇兄,咱們先說大局…女真驟然崛起,打破了咱們三家的平衡,你最初的時候,因為姻親,幫助大遼,后來也因為忌憚金人勢力,選擇三國結盟,這是你心中的一個定見,我沒有說錯吧?”
李乾順只是默然不語。
趙桓又道:“可你也的確恐懼金人勢力,所以才有出賣遼國遺民,又和金人合謀,南下攻宋,是也不是?”
李乾順繼續沉默。
“李皇兄,拋開其他的東西,你身為一國之君,周旋期間,長袖善舞,其實比我們那位太上皇,當然還有遼帝耶律延禧高了一些,還是很值得贊許的。”
李乾順氣得翻了個白眼給趙桓,把我跟這倆廢物點心放在一起,根本是對我的侮辱!
“李皇兄,你手段高明,可大局如此,并非你一個人能扭轉,我說句直白的話,你夾在了宋金之間,沒有選擇,已經走投無路了!”
李乾順呵呵冷笑,終于開口了,“趙桓,你可真是會胡說八道,我大白高國坐擁二十萬甲士,兵強馬壯,你們兩方誰要是得罪了大白高國,下場可未必如何!”
“哈哈哈!”趙桓朗聲大笑,“左右逢源,兩頭漁利,這的確是很好的辦法。只不過李皇兄,你先敗于婁室之手,又敗在了大宋之手,曲端把你的興慶府都燒了,這事我本不想說,奈何談到了這里,我這個人又一貫坦誠,不妨開誠布公,貴國論起實力,遠不如大宋和金國,論起兵力,你們有接連失敗。假如你能北拒大金,南取延安府,大展神威,現在你說什么都是對的。”
“可事實呢?你沒有跟兩國叫板的本錢,我們現在要拼你死我活,大白高國又占據河套要地。不管是大宋,還是大金,都有圖謀大白高國之心!”
話說到這里,李乾順突然瞪大眼睛,胡須撅起,冷冷笑道:“趙桓,你的狐貍尾巴露出來了!你承認圖謀大白高國?”
趙桓呵呵一笑,“我怎么不承認!李皇兄,我跟你結盟,給你天子尊位,跟你進行貿易,換取戰馬,武裝騎兵,這不就是我的圖謀嗎!至于別的,還沒滅金國呢,我又能圖謀什么?對大宋來說,我們不缺人,也不缺錢,甚至不缺土地。我只要改革弊政,發揮國力,就能戰勝金國,在此之前,我對土地沒什么心思。可金國不一樣,他們靠著搶劫為生,搶不到大宋,就要搶大白高國。尤其是對你們下手,還能截斷大宋獲取戰馬的渠道,豈不是一舉多得!”
分析到了這里,李乾順再也平靜不下來,他切齒咬牙。
“你這么說,無非是想嚇唬我,可金人就未必能攻克大白高國,你也不行!”
趙桓笑了,“是啊,單獨一方的確不行,可我們聯手呢?”
“什么?”李乾順聽到這里,竟然站起來呢,難道是上了年紀,耳朵不好使了?
趙桓要跟金人合作?
你不是嚷嚷著絕不議和嗎?還說什么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難道都是騙人的?
“李皇兄,我和金人不共戴天,不會跟他們議和,這固然沒錯。但我們瓜分大白高國又跟宋金之戰有什么關系?”
“趙桓!”李乾順氣得要爆炸了,“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若是咄咄逼人,我就跟金國結盟,滅了你的大宋!”
“哈哈哈哈!”趙桓絲毫不怕,竟然還仰天大笑,“李皇兄啊,你要真想跟金國聯手,你大可以出兵,驅趕耶律皇兄的兵馬,也可以在幾天之前,南下和大宋決戰…說不定還能扭轉大局,獲得金人信任。可你什么都沒做,偏偏還來跟我會盟…我真是不知道說什么好了。”趙桓扭頭,對著大石道:“還是你點撥一下李皇兄吧!”
耶律大石笑罵道:“趙官家,你說了這么多,反讓我做惡人!”大石嘴上這么說,卻依舊對著李乾順道:“李皇兄,容我說句過分的話,你的確錯了,你錯在了舉棋不定,現在宋金兩國全都疑心你,他們又擔心大白高國會影響決戰…如果我沒料錯,這次大戰之后,下次大戰之前,宋金雙方,必然要圖謀大白高國,解決后顧之憂。”
雖說東方推崇嘴炮誤國,實干興邦,君子訥于言而敏于行,但是卻真的別把嘴炮當成負面的詞匯。
多少創業者就靠著嘴皮子和PPT,滿世界忽悠投資,貌似成功的還不少。
耶律大石的這番話,已經脫離了單純恐嚇的范疇,更像是陳述事實…不管對宋金來說,大白高國都有一定實力,但又不是那么難對付,還三心二意,搖搖擺擺。
面對這么個不穩定因素,自然是要處理掉。
形象點說,李乾順靠著自己的搖擺不定,成功把自己變成了波蘭…而宋金雙方,自然是要毫無“波蘭”了。
李乾順當了這么多年的皇帝,也不是笨蛋,自然想到了,可他不明白的是自己怎么會走到這個死胡同!
“趙桓,事到如今,朕也只能勉勵而為,恭候你們的大駕了!”李乾順咧嘴冷笑道:“你不會現在就留下朕吧?”
趙桓擺手,“李皇兄,你不要小覷了我趙桓,其實不看貴國的實力,就沖著那么多黨項勇士,替大宋出生入死,我就不會干那么沒品的事情…我從一開始勸你退位,真不是我想坑你李皇兄,而是我反復盤算,真的沒有更好的路了。”
“你看啊,大宋可以接受西夏存在,但西夏必須可靠…金國肯定是要滅西夏的。他們多半不會像我想的這么多,就跟滅遼一樣。所以呢,你現在退位,找一個能夠決心抗金的皇子,繼承皇位。再去掉幾個三心二意的大臣,任用主戰派…只要你的誠意到了,我說到做到,絕不為難大白高國。”
趙桓繼續道:“我可以跟你簽下盟約,雙方以橫山為界,不許侵犯,我們還能互相支援,如果金國威脅大白高國,大宋必須出兵援助…這些我都能承諾給你,而且我還可以保證,絕對說到做到,畢竟只要是對抗金有利的事情,我都不會反對的。”
話說到了這里,一開始相當不屑的李乾順,居然也皺眉頭了。趙桓所講,并非胡言亂語,只不過他的承諾可信嗎?
“李皇兄,這是外面的大局,我說完了…咱們再說說貴國內部的情況,這些年來,你們傾國禮佛,修了那么多的佛寺,靡費之巨,難以計數。我可是聽說,曲端燒了承天寺和高臺寺,許多黨項白皙都暗暗歡喜。我本以為你會吸取教訓,可沒有想到,最近你又在籌措錢財,想要重修佛寺,而且規模更大!花費更多!”
“李皇兄啊!你可要想清楚啊,我大宋太上皇沉溺艮岳,險些亡國啊!朕不得不把那些奇石砸碎,搬上城頭,不是說這些石頭能守住開封,而是這個態度,必須要有。李皇兄,你不思悔改,反而變本加厲,橫山黨項士卒,為什么愿意追隨朕,跟金人拼命…是朕能煽動人心嗎?不是啊!是朕有承諾,這一次大戰,所有將士,以及民夫義勇,包括黨項士兵,朕都會給他們土地,讓他們過得更好!”
趙桓語重心長道:“朕說到做到,到時候會不會有更多的黨項人歸附大宋?李皇兄,你在外無法周旋宋金之間,在內又無法紓解民怨,大刀闊斧,革新西夏…內外交困之下,我是真不知道你還有什么辦法!”
“李皇兄,我不妨把話說得再露骨一點,假如真的是黨項百姓起來,把你們大白高國推翻了…接下來西夏會怎么樣,我并不清楚,可能倒向大宋,也可能跟金人聯手,更有可能陷入混亂…相比起這些不好處理的局面,如果你能禪位,交給一個德才兼備的皇子,我愿意幫他安撫國內,愿意跟他結盟,大白高國什么都不用改變,只是換成你兒子坐龍椅,這已經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了,何去何從,你自己想吧!”
話說到了這份上,趙桓口干舌燥,抓起茶杯,喝了兩口,就靠在椅子上,沉默不言,靜等李乾順的回應。
而目睹了全程的耶律大石都有點傻了,勸說人家退位,還說得冠冕堂皇,仿佛是多為了對方考慮一般,就這嘴炮的功力,耶律大石捫心自問,修煉一輩子,也趕不上趙桓的萬分之一…難怪這家伙僅憑著一張嘴,就逼著趙佶交權,憑著一張嘴,就忽悠了一堆人,死守開封…這本事,不服都不行了!
假如自己在李乾順的位置上,多半也只有答應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也不知過了多久,李乾順突然咧嘴一笑。
“趙官家,你的確巧舌如簧,只不過你白費心機了…恕朕不能答應!”
趙桓眉頭緊皺,“李皇兄,你真的要一條死路走到頭嗎?”
李乾順幽幽道:“我倒是想聽你的鬼話,可惜啊,老夫只有兩個兒子,一個三歲,一個才一歲,他們還不知道什么是抗金,你讓朕怎么選?”
“告辭!”
留下這句話,李乾順直接起身,一刻也不想停留,直接揚長而去。
他這一走,耶律大石目瞪口呆,半晌之后,急得跺腳。
“趙官家,你怎么把這么重要的事情給忘了?李乾順的長子,是我大遼成安公主所生,受封太子,奈何大遼亡國之后,憂憤成疾,已經病死了,若是殿下尚在,讓他繼位西夏,三國必定能聯起手來,一起抗金!”
耶律大石追悔莫及,趙桓只是淡淡應了一聲,并沒有任何失落,甚至還心情大好,嘴角上翹,哼起了小曲。
耶律大石根本不知道趙桓在得意什么,或許這位趙官家的腦子是真的和正常人不一樣吧!只是西夏鬧成這樣子,李乾順有很大可能,倒向金國,趙桓是覺得不夠刺激,要增加難度了?
耶律大石想不通,趙桓也不解釋,只是默默等著,時間不長,一份從西夏傳出來的“罪己詔”放在了趙桓的案頭。
“哈哈哈!”趙桓對著趙保忠道:“接下來可就要看你了。”
趙保忠抓著胡須,大為驚喜道:“官家料事如神,李乾順這是自己找死,有了這份罪己詔,黨項各部必定群起而攻之,大白高國的天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