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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驕兵

  整體來說,處置罪臣,恩賞大錢,堅定抗金決心…這一套組合拳下來,趙桓還是滿意的,甚至可以打到八十五分的樣子。

  隨著皇位越發穩固,權柄直線上升,自然不免出現了輕敵的意思。

  開封有御營五萬,西軍怎么算,也有十萬以上,再加上其他兵馬,別的不說,把金人推到河北,應該不成問題的。

  奈何李若水一上來,就給趙桓潑了盆冷水。

  白時中、李邦彥、吳敏這三位御前宰執,雖然不負責具體政務,但是在天子身邊,咨詢顧問,也不是等閑。

  吳敏是樞密使上來的,他就代替趙桓發問。

  “老種不可靠?”

  “不不不!”李若水連忙擺手,“老種相公絕對堪稱忠心,是難得心向朝廷的大將。”

  吳敏愕然,落差有點大,他甚至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問了,李邦彥接過來,“李學士,你出城一次,莫不是被老種收買了吧?怎么急著替他說話?”

  李若水知道李邦彥是開玩笑,卻也面色嚴肅,不敢馬虎。

  “好教李相公知道,這一次老種相公從陽橋鎮起兵向開封進發,在出兵之前,姚平仲軍中曾經抓了五個逃兵,被姚平仲砍下人頭,懸掛營中,這才讓兵馬迅速出發。”

  李邦彥愣了片刻,沉聲道:“怎么回事?是指揮不動?”

  李若水搖頭,“其實據我所知,這五個人并不是逃兵。”

  “什么?”李邦彥覺得腦子有點不夠用了。不是逃兵,卻被殺了,這是冤假錯案,還是怎么回事?

  “李學士,你說明白點。”

  李若水頷首,“是這樣的,西軍人心渙散,軍紀蕩然。為了御使部下,必須足夠兇悍殘暴,即便沒有逃兵,也要硬找出來,當眾斬殺,震懾軍心,若非如此,根本沒人會聽。”李若水說到了最后,聲音都低下去了。

  他以前也是個純粹的文官,對軍中的事情,一無所知。這次被趙桓派去陽武,處理劉豫的事情,總算接觸了軍務,加上西軍的不少人,像張俊這種,想要改換門庭,讓李若水知道了不少內幕。

  而且他也想弄清楚西軍到底怎么回事,所以狠下了一番功夫。

  最終的結果,卻讓李若水不寒而栗。

  “官家,諸位相公,要說西軍衰敗,罪孽深重的禍首,還是老賊童貫,官家誅殺此獠,實在是罪有應得!”

  李若水滔滔不斷,講述起來…當下的西軍,以種家為主,其實倒退十年,西軍第一猛將是劉法。

  此人有天生猛將之名,他成名于哲宗年間,人生的高光時刻,劉法曾經擊敗西夏主力,渡黃河追擊四百里,斬首過萬人。

  在武德并不豐沛的大宋,如此戰績,幾乎就是衛青霍去病了。

  就是這么一位猛將,結果如何呢?

  很不幸,死在了西夏的一個小卒手里。

  劉法為什么會死?

  自然是童大王的指揮有道了,他催促劉法出戰,還拿欺君的帽子扣他,跟劉法一起出戰的還包括楊惟忠等人。

  結果他們遭遇西夏圍攻,其他各部戰敗,劉法不幸掉落山澗,摔斷了雙腿,被西夏小兵斬首。

  劉法之死,斷送了西軍最后一位猛將。

  彼時老種已經年近七十,不得不重新披掛,宋金海上之盟,攻取燕云。

  又是童貫指揮,又是慘敗,老種丟官,直接退歸林下。

  “劉法陣亡,西軍失將,燕云之敗,西軍失兵。其后數年之內,非但沒有恢復元氣,反而因為彼此爭斗,離心離德,將不知兵,兵不知將,上下隔絕,號令不行,今日之西軍,早就是一團亂麻,哪怕是老種相公,也是回天乏術。”

  吳敏耐心聽著,沉聲道:“照這么說,老種剛出山的時候,擺出百萬大軍的架勢,他是真心來勤王,只不過他也沒有料到,幾年之間,西軍竟然會如此墮落?”

  李若水用力點頭,“吳相公所言極是,也正是因為察覺了軍中的狀況,老種相公才改變方略,陳兵陽橋鎮,不敢前進,想要等著更多兵馬聚集,再圖進取。畢竟以西軍的情況,出擊敗多勝少!”

  吳敏臉色很不好看,也不知是不滿李若水,還是不滿西軍,又或者雜而有之…

  “這么說,岳飛攻訐老種,說他擁兵自重,是冤枉好人了?”

  “不!不是!”

  李若水連忙搖頭,“好教吳相公知道,西軍背負天下第一強軍的名頭,卻已經潰爛到了如此地步,種家難辭其咎。我這里有一封老種相公的請罪札子,想要交給官家。”

  李若水說著,果然掏出了一份札子,雙手托著,遞給了趙桓。

  吳敏和李邦彥已經替趙桓問出了大部分關心的問題…再拿起這份老種親筆所寫的札子,趙桓的心越發沉重。

  他特別能理解老種,因為不久之前,趙桓就接了同樣的爛攤子。

  不是有句話叫軍事是政治的延續嗎,西軍很完美延續了大宋的傳統,甚至還給發揚光大了。

  大宋有黨爭,西軍有將門內斗。

  大宋銳氣盡失,西軍也沉浸在失敗氛圍中,不能自拔。

  大宋主張議和的官吏居多,西軍畏敵避戰的也不在少數。

  總而言之一句話,大宋有的毛病,西軍有,大宋沒有的,西軍還有。

  指望這么一支百病叢生的兵馬,能夠力挽狂瀾,挽救大宋江山,那是真的很需要想象力的。

  就拿李若水提到的隨便殺人來說。

  因為指揮不動下面的人,就必須殺雞駭猴,有逃兵更好,沒有就隨便找幾個替罪羊,砍了他們的腦袋,嚇唬其他士兵。

  其實吧,真正能跑的,膽子大的,根基深的,還不敢下手。因此幾乎百分百,是拿幾個老實人充數。

  這么一來,軍中的老實人越來越少,剩下的都是刺頭兒。

  拉上戰場,那個名場面就出現了,一輪弩箭射擊之后,必須給賞錢,不給轉身就跑…管你什么將領,什么朝廷,老子就認錢!

  一支兵馬墮落到了這個地步,要是能打勝仗,就奇怪了。

  老種在札子里,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寫道:“萬般罪孽,皆是老臣無能,西軍整頓,勢在必行。縱然不能讓西軍脫胎換骨,也要提防西軍糜爛,為禍天下…”

  種師道沒有繼續說,可趙桓也明白了。

  這幫西軍大爺,弄不好可是會投降金人的。

  按照投敵之后,戰力暴漲的偽軍定律,西軍甚至有可能成為大宋的心腹大患!

  這是請來的勤王之師?

  大宋西軍的水平就這樣嗎?

  趙桓努力思忖著,歷史經驗已經不管用了,畢竟在歷史上,“他”可是在戰和之間,不停搖擺,答應了不少喪權辱國的條件,金人根本沒必要死磕,只靠著嚇唬就能拿到的東西,何必打仗呢?

  所以歷史上西軍勤王的戰績沒有價值,而解圍太原之戰,小種種師中就以很屈辱的方式,丟了性命。

  事實上種家經過幾代人的積累,已經從猛將蛻變成了豪強。

  他們長于養兵,真正的戰力沒剩下幾分了。

  可悲的是,這樣的人,已經是大宋最杰出的“將才”了,趙桓談未來的時候,那叫充滿信心,堅信前途光明。

  觸及實際的事務,卻又不得不承認,道路還真是曲折!

  曲折到了讓你想放棄!

  “官家,老種相公的意思是徐徐圖之,畢竟西軍有幾十萬眾,如果操之過急,后果不堪設想。”

  趙桓無奈苦笑,“朕還指望著他排憂解難,沒想到卻是讓朕擦屁股,還真以為朕無所不能啊!”

  趙桓嘴上抱怨,心里卻在思忖,西軍到底應該怎么辦…正在這時候,高俅趕來了,這位剛剛接替皇城司的高太尉,就表現出應有的過硬素質。

  “官家,剛剛御營司的一隊押運蔬菜物資的兵馬,遇到了一部西軍,為首之人叫做范瓊,他縱兵搶了物資不說,還把幾十個御營弟兄抓了,又,又把他們的衣甲扒光,綁在了竹竿上。說…”

  趙桓臉已經黑了,“高太尉,你結巴了嗎?吞吞吐吐干什么?”

  高俅咧嘴苦道:“官家,范瓊說這些人都是毛都沒長齊的雛兒,根本不配舞刀弄槍,把糧餉給這些人是浪費東西,要朝廷明察秋毫,把東西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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