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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岳飛之謀

  吳元豐極具戲劇化的死里逃生,著實振奮了開封百姓。大家紛紛說老英雄陳廣在天之靈庇佑弟子;還有人說,是官家賜下的玉牌有神威,玉碎而猛士存,這玉有靈性啊!

  甚至因此各地的玉石價錢都漲了一大截。

  非要說是百姓愚昧,也沒有必要,更多是人們的一種美好期盼。吳元豐能活下來,只是他足夠幸運,致命的一箭射在胸口,由于玉牌擋了一下,箭頭崩裂,沒有入肉太深。而且還有絲綢襯衣阻擋,又加了一道保護。

  但即便如此,他的胸口也有一個碗口大小的淤青,渾身上下,疼痛無比,四肢,后背,小腹,到處都是傷。

  他興奮大吼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氣。

  百姓們涌過來,攙扶著吳元豐去就醫。

  他還沒進去醫館,就聽到了一個人咧著大嘴,哇哇地哭。

  “你們救俺干什么?俺不想活著啦!讓俺死吧!”

  吳元豐本來是沒心思管的,可聲音實在是太熟悉了。

  這不是那個潑皮牛英嗎?

  只見他躺在擔架上面,兩條腿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曲著,腳心愣是沖著上面,看著又滑稽又疼!

  原來他被戰馬壓在身下,以雙臂勒死了金人騎士,最后也疼暈了過去。

  等到清點戰場,把他從戰馬下面扒出來,人還沒事,兩條腿卻是斷了。

  牛英只覺得下半身都沒了知覺。

  完了!

  真的完了!

  不能走,不能動,還不能那啥…他還年輕啊,往后的日子怎么活啊?

  還不如一死了之,還能成為人人敬仰的大英雄,死得壯烈,名揚天下。

  現在可好了,只剩下一半能用,不死不活,真是要了命了!

  牛英又是哭,又是罵,弄得民夫們不知所措,這個混賬玩意,救他還有錯了?

  “別丟人了!”

  吳元豐咳嗽著低吼,怒罵道:“不就是骨頭斷了,又不是長不好了!”

  正在咧嘴哭的牛英突然眨巴眨巴眼睛,傻傻道:“還,還能好啊?老吳,俺沒讀過書,你可別騙俺!”

  吳元豐沒好氣道:“我騙你,你去問問醫官啊,請最好的正骨郎中!”

  這下子提醒了牛英,這小子老臉通紅,到底還是犯渾了。

  你丫的不是街頭混混,你可是立了大功的英雄啊!

  想到這里,牛英連忙朝著民夫拱手討饒。

  “算俺牛英求幾位哥哥了,千萬別傳出去,我請你們喝酒。”

  這幾個民夫也忍不住笑了,這個潑才,還真是死性不改。

  就在這時候,又有腳步聲傳來,卻不是傷員…而是幾個大相國寺的幾個和尚,他們個個背著藥箱,跑得滿頭是汗。

  “諸位施主讓一讓,老衲師兄弟坐診多年,尤其善于正骨治傷,手法高明。這回是奉了朝廷命令,過來給諸位好漢治傷,請給個方便。”

  和尚說著跑進來,正好看到了牛英,四目相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尷尬!

  牛英努力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大師,只要你認真接骨,俺就買十條黑狗還給你,俺拜求大師了。”

  和尚眉頭亂挑,怒火再三躥起,卻又怒極一笑。

  “牛二!你放心,老衲會盡全力治好你,讓你多殺幾個金狗,為自己贖罪!”

  和尚二話不說,伏身抓住了牛英的一條腿…

  牛英有點怕怕的,“大師,不疼吧?”

  和尚笑容和善,“放心吧,老衲治骨——就沒有不疼的!”

  “啊!”

  一聲慘烈的哀嚎,直沖云霄,繞梁三日,經久不息…

  開封百姓不斷說著吳元豐死而復生,不斷說著牛英接骨的哀嚎,大家伙狂笑,可笑著笑著,有些人就哭了。

  這一戰,可不是每個人都這么幸運,事實上殉國的將士,受傷的士卒,包括在金人攻城過程中,慘死的民夫百姓,不可計數。

  “官家,宗望還在猛攻通津門,要不要讓劉锜和劉晏率領騎兵過去?”吳敏躬身道。

  趙桓眉頭微皺,似乎有些心動,最后卻還是一聲嘆息,“吳相公,你帶領三千甲士去幫助李相公守城吧!”

  吳敏略停頓,立刻點頭,急忙照辦了。

  能拿下牟駝崗,已經是超常發揮了。

  金兵的損失不小,可若是就此認為大宋兵馬可以平推金人,那才是想瞎心了。

  趙桓很清楚攻克牟駝崗的意義所在,不是徹底擊敗金人,而是暫時解圍開封,畢竟失去了大營依托,金兵就沒法包圍開封。

  換句話說,糧食蔬菜,各種物資,就可以送進開封了。

  大宋的都城活過來了!

  至于接下來的事情,趙桓將目光轉向了西北方向…事實上在發動攻擊的同一時間,趙桓就把一道旨意送去了陽橋鎮,交給了老種。

  趙桓多余的話一點沒說,只講戰機難得,開封御營兵馬發動對牟駝崗的攻擊,志在必得。勤王西軍如何調度,全憑種卿自決。

  信使只用了半天不到的時間,就趕到了西軍大營,以時間計算,此刻牟駝崗的戰斗還沒有結束。

  種師道捧著這一份輕飄飄的旨意,才看了不到三分之一,額頭的冷汗就下來了。

  御營居然要主動發起攻擊…且不論勝負如何,光是這個舉動,就足以讓種師道汗顏羞愧。

  奉旨勤王,居然裹足不前,竟然讓京中官家先發起進攻。

  光是這一條,就足以辦種師道擁兵自重,無視君父的大逆不道之罪。

  當然,趙桓不會這么干的,他也知道種師道的難。

  西軍主力未到,而且西軍本身派系林立,各大將門勾心斗角,沒法做到如臂使指,倉促出戰,只會慘敗。

  但這也只是事情的第三層,如果要再問一句,西軍怎么會到這個地步?

  種家幾代將門,光是所謂種家軍就在二十萬以上!

  這些種家軍多為類似岳飛的那種敢戰士,是自備干糧上戰場的。

  可說是自備,西北也不富裕,誰能拿得出鎧甲,兵器,誰又愿意主動上戰場呢?

  毫無疑問,種家就是背后的大老板。

  說穿了,西軍多為私兵!

  既然是私兵,朝廷就很難指揮。

  種師道恩養敢戰士為自己所用,自然不能以嚴格的軍法約束部下。西軍能打不假,可西軍的紀律也是最差的。

  甚至西軍打仗就是為了錢,一輪弩箭射完,不給辛苦錢,立刻掉頭就跑,攔都攔不住。

  西軍如此,種家難辭其咎。

  這事情追究起來,絕對是一地雞毛,老種半點也不無辜。

  其實無辜不無辜,已經不重要了。

  御營主動出擊,透露出來的另一個信號,那才是真正致命的!

  官家手里已經有了一支敢戰之兵!

  雖然這支人馬跟西軍還有聯系,比如韓世忠,就是二十年的老西軍。

  但是對不起,韓世忠是西軍,卻不是將門嫡系。

  赤心隊劉晏是從遼國歸順的,其余的年輕將領,也不是老西軍。

  直白點說,天子有了甩開西軍的資本。

  這一次趙桓主動發起進攻,他明打得敵人是金兵,但他暗中打的另一個敵人,卻是大宋最頑固的西軍勢力!

  別以為到了國家危難的時刻,就可以仗著手里的兵權,挾持天子。

  更別想變成軍閥藩鎮,朕可不是唐肅宗。

  趙桓盤算了那么多天,其實想要奪權趙佶,根本用不著那么激烈,也不用把話說得那么絕。

  他大可以提拔主戰派,然后讓主戰派去聯名上奏,施壓趙佶,歸政天子,不著痕跡,就把權力拿在了手里。

  趙桓為什么沒有這么干,而是跑去大講一番與開封共存亡,然后又跟宰執講,跟開封百姓講,甚至跟金兵講…

  最大的敵人,永遠在大宋,在垂拱殿,在皇帝身邊!

  這一次,趙桓站在了大氣層。

  試想一下,趙桓真的避敵鋒芒,放棄開封,他能去哪?

  去洛陽,去長安?

  然后被西軍掌控,靖康恥變成安史之亂;去揚州,金陵,杭州,被東南士林掌控,做第二個完顏構;要不就去南陽,雖然他叫趙桓,但是真沒有召喚隕石的能力,而且大魔導師的背后,也是南陽世家啊!

  算來算去,趙桓只有釘在開封,才能維持皇帝的尊嚴,不至于被挾持。

  換句話說,趙桓根本沒得選擇!

  幸運的是趙桓走出了最難的一步,現在輪到西軍了。

  “擂鼓聚將,立刻發兵開封!”種師道聲嘶力竭,嚴厲怒吼。

  這位天下第一名將的威嚴終于顯露無疑。

  姚平仲一個小輩,也配跟他叫板?

  老種要不是故意放水,又怎么會任由姚平仲上躥下跳?

  這里面的水,絕對深不可測。

  當種師道拿出了強硬的姿態,所有將領,包括姚平仲在內,都乖得不得了,讓去京城就去,沒說的!

  可偏偏在這一堆人里,就有一個不識抬舉的。

  岳飛突然站出,“老相公,直接兵發開封,恐怕不妥!”

  種師道嘴角抽動,卻還是笑道:“岳統制,你有什么意見?”

  “回老相公,官家攻取牟駝崗,搓動金人銳氣。末將以為,應該立刻分兵,沿著黃河東進,攻取滑州,截斷金人后路。到時候不論完顏阇母,還是完顏宗望,都必須撤軍河北,開封之圍,自然解除!若還是按部就班,向開封進發,實在是有負皇恩,也辜負了開封軍民創造的絕佳戰機!”

  岳飛昂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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