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的正月十五,在漫天的煙花之中,順利渡過,偌大的開封城,沉浸在一片祥和之中——個屁!
傻子才會覺得天下太平,且不說城外的金人,光是張愨這條惡犬,就已經足以讓人瞠目結舌,目瞪口呆。
趙明誠,劉跂,這幾個“聰明人”被拿下之后,就開始了嚴刑拷問。
天可憐見,趙三公子自從生下來,就沒受過這個罪,被關在大牢里,不能洗刷,不能安穩睡覺。
惡臭無比,也沒個火爐,再加上不時爬過來啃腳趾頭的老鼠…地獄也就如此而已。
他想吃的,想李師師家的時候,點了十八道菜,雖然只是雞魚肘子,一類尋常之物,卻也比牢里的吃食好上一萬倍,想想就流口水。
再看看牢里的東西,這哪是人吃的。
黑漆漆帶著霉味的餅子,咬一口,比牙齒都硬。再看看那一碗菜湯,居然連一根菜葉都沒有,根本就是刷鍋水。
趙明誠連一口都吃不下去,他想找個地方趴著,只要一動不動,就不餓了。可這個該死的牢房,被子沒有不說,就連稻草都是黑漆漆的,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里面都是蟑螂一類的蟲子。
他的象牙床,他的絲綿被!
還有那些金石收藏。
對了,還有自己的才女妻子。
易安居士啊,那可是成名多年的大才女。
天下貴人何其多,想摘這朵花的,如恒河沙數,結果還是自己得手了。曾經相當長的時間,趙明誠都覺得自己才是世界的中心。
可漸漸的,他不這么看了,李清照的才華是沒的說,但有一個問題,就是這女人克夫,或者說,是沒那么旺夫。
自從成親之后,他的仕途就越來越不順,更是在山東蝸居了十多年。
雖然近幾年又開始當官了,但是同時期的官吏,不少已經爬到了尚書侍郎一級,甚至有人宣麻拜相。
他倒好,還只是一個知府,想往上爬,居然碰上了牢獄之災。
李清照克夫!
趙明誠越想越覺得是這么回事,等自己出去了,一定要想辦法找人看看,不行就休了這個女人…
“趙明誠!”
有人低聲呼喚,
趙明誠猛地抬頭,發現一名上了年紀的官員,正在俯視著他。
連忙揉了揉眼睛,趙明誠認出來了,是張愨,張學士!
瞬間他就來了精神,“張龍圖,張世叔,你是來救我是不是?小侄真的待不下去了,快讓我出去吧!”說著趙明誠一把鼻涕一把淚,哭了起來。
張愨歪嘴苦笑,這人蠢也要有個限度啊!
“趙明誠,老夫是來問案…你替梁師成聯絡士林,陰謀議和,出賣大宋,還有誰是你的同謀?是否有太師蔡京,太保蔡攸,還有宦官李彥?”
什么?
趙明誠聽到這話,簡直傻了。
“世叔,別開玩笑啊,你是知道的,我爹和蔡京老賊不是一路人啊,要,要不是得罪了蔡京,小侄也不至于賦閑在家啊!我跟他是仇敵,怎么會替蔡家做事?”
張愨冷笑道:“你沒有替蔡家做事,那你怎么和蔡家一樣,都主張議和?”
“議和?”趙明誠突然來了精神,甚至有些激動了。
“世叔,你瞧瞧,大宋朝都這樣了,還怎么打?趕快跟金人議和,請求他們退走,不管是花錢,還是割地,都好商量。只要議和,咱們才能過安穩的日子。小侄無意為官,只要讓我回家,安安穩穩,擺弄金石,安享太平,也就知足了…”
趙明誠一臉的癡笑,仿佛又回到了曾經的幸福歲月,他突然抬頭,還想繼續說什么,卻發現張愨人已經沒了。
這是怎么回事?
不是要問案嗎?
你倒是問啊?
趙明誠扯著嗓子大叫,拼命拍打,結果只驚動了幾只草堆里的老鼠,再也沒有人搭理他,這位宰相之子,才女丈夫,仿佛被人遺忘了似的。
事實也的確如此,因為有比他更重要的人要處置。
立朝數十載,在八十高齡,還能再度為相的蔡京蔡太師,此刻卻是像耗光一切的老犬,蜷縮在鋪著豹皮墊子的羅漢床上,有氣無力地喘息著。
蔡家的兒孫,環繞在蔡京的身邊,就連那個跟他爹鬧翻的蔡攸,竟然也在其中,而且他還是唉聲嘆氣,最為郁悶的那一個。
“李邦彥,白時中,吳敏,張邦昌!這幾個畜生!誰不是咱們家的一條狗!當初為了往上爬,是如何巴結我的,還,還有老爹!”蔡攸瞥了眼蔡京,老頭仿佛沒有聽見,只剩下胸膛微微起伏,活脫一個死人。
蔡攸咬了咬牙,惡狠狠道:“要真是一點人心都沒有,非要撕破臉皮,好!老子跟他們折騰到底,大不了我把這些年的事情,全都掀出來,看看誰沒臉!要死就一塊死,老子活不成,誰也活不了…”
蔡攸還在往下說,突然發現老爹蔡京做起來了。
沒錯,剛剛還氣若游絲的蔡京,竟然在他的這高論之下,坐了起來。
蔡攸的威力,簡直堪比神醫。
就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時,蔡京突然扯著嗓子,嘶聲道:“殺!快把他殺了!”
幼子蔡修聽到老爹的吶喊,大驚失色,慌忙過來,扶住了老爹,顫抖道:“爹,您老有什么吩咐?”
蔡京呼哧呼哧喘息,一雙老眼,死死盯著蔡攸,從眼眸之中,噴出怒火,簡直要把這個兒子給燒成灰!
奈何他到底是太老了,根本做不了什么,只能無能狂怒。
“去,割了他的腦袋,不然咱們都會死的,你們也跑不掉,誰都跑不掉!”
蔡攸被罵得也急了,干什么啊?怎么老針對我啊?
“爹,您可真是老糊涂了,咱們到底是一家人,在這個生死關頭,還要相互扶持。您老為官的時間是不短,可孩兒也算掌過大權,朝中被我提拔的官吏也不少。我這里有一份名冊,如果真把我逼急了,我就公布出去,讓天下人都知道。想殺我們蔡家,沒有那么容易!”
蔡攸轉向自己的兄弟和侄子,朗聲道:“你們別怕,怕也沒用,我這幾天已經布置好了,誰想咱們死,他們也要掂量一下,自己能不能活!”
蔡攸侃侃而談,兄弟和侄子們將信將疑,再看老蔡京,此刻已經氣得翻白眼,蔡修拼命拍打后背,又是喂水,又是呼喚,才讓老蔡京恢復過來。
他扭頭對著蔡攸破口大罵,“你還有臉胡說八道!要不是你攛掇太上皇南下,惡了官家,咱們家能被牽連嗎?你本來都破家出門,不算蔡家人了,大不了我們把你們的腦袋砍下來,交給陛下謝罪,也好過全家跟著你一起完蛋!”
他這么一罵,其他幾個兄弟也不客氣了,一時之間,蔡攸成了眾矢之的。
“好啊!你們都奔著我來了,老子不管了!”
他甩袖子就往外面走,蔡京沖著他的背影,啐了一口,而后轉頭對著幾個兒孫嘆息道:“你們別聽他的,事到如今,咱們都是砧板上的肉,越是折騰,死的就越慘。”
蔡京冷笑:“官家正月十五,在福寧殿宴請宰執,罵了幾個人,又贊了幾個人,還放出了張愨…你們知道什么意思嗎?”
蔡修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苦兮兮道:“爹,孩兒蠢笨,哪里懂天子手段。”
蔡京看了看這個兒子,反而笑了。
“不懂也許是你的福氣啊!”蔡京勉強昂起蒼老的頭顱,對著兒孫們道:“官家借著這段時間,已經收攏人心,李邦彥,白時中那幾個人都改換門庭,成了天子心腹。蔡攸那個蠢材,還想著把以往的事情抖出來,真是蠢笨如牛,不可救藥!”
這些兒孫雖然不算絕頂聰明,可也聽懂了。
天子提前收攏人心,然后追查主和派,而蔡家是官家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的。這個煊赫了幾十年的家族,終于走到頭了。
“官家,奴婢真是服氣了,論起攀扯陷害,奴婢真是自愧弗如。能把趙明誠辦成蔡京的同黨,張愨的腦袋是怎么長的!”朱拱之不停搖頭感嘆。
趙桓可沒在乎這些,他只是淡淡道:“蔡家能有多少錢?”
“蔡家?那可太多了,只怕上千萬兩都不止啊!”
趙桓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種老將軍到了洛陽吧?”
朱拱之點頭,“是,算日子應該前天就到了。”
趙桓感嘆道:“想用西軍這幫大爺,沒錢可不行啊!蔡京,李彥,梁師成,朱勔,該辦的一個也別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