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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 粥的夜晚

無線電子書    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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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向北在北京又待了兩天,這里一切正常,雯雯他們已經在準備后面社區配送上線的準備工作了。

  張向北從北京飛去廣州,吳歡從天津直接飛去深圳,十二月十五日,廣州和深圳“宅鮮送”單位客戶上線的時候,他們廣東分公司的總經理林昆鋒會和吳歡一起在深圳盯著,而廣州,有張向北,還有已經來了很長時間,一直在協助籌備工作的周若怡和孫向陽。

  周若怡和孫向陽到白云機場來接張向北,三個少年時的玩伴和兄弟姐妹,幾個月沒見,乍一見到都愣了一下,彼此都感覺對方的變化很大,早已經不再是那一副稚氣未消的樣子,看上去都很老成,而且精明能干。

  張向北把自己的這個感覺和兩個人說了,孫向陽不服氣了,他說,你才是剛出校門的幼稚鬼,我警察都已經當過一年了。

  周若怡很服氣,她和張向北說,別說是你,我那天和我老媽視頻,讓她看看我怎么工作的,我老媽都哭了,說是從來也沒有想到,我還這么能干,我老爸在微信里偷偷和我說,我老媽每次去我們的保鮮柜取菜,都要哭一次,是想著自己的女兒,想我在廣東做的事了。

  周若怡說著的時候眼眶紅了,張向北看了看孫向陽,說:

  “胖子一定偷懶了,還是這么肥,一點肉都沒有掉。”

  孫向陽嘎嘎地笑著:“我這是保持身材好不好。”

  周若怡說:“冇,胖子也特別的能干,每天樓上樓下爬,估計起碼一個北高峰,還是這么肥,也是奇跡。”

  周若怡到廣州幾個月,沒把“頂你個肺”變成她的新口頭禪,倒是把“冇”這個字掛在了嘴上,“冇”在她這里是萬能的,既可以表示不想不去不懂不會,也可以表示拒絕和不同意。

  不過,她和廣東人還是有區別,廣東人說“冇”的時候,很多時候會拖一個長音的尾巴“冇啊”“冇啦”,到了周若怡這里,一概都是短音,干脆利索,好像一粒粒炒熟的蠶豆從她嘴里蹦出來:冇,冇,冇,冇東冇西,冇天冇地。

  張向北笑笑,他走在中間,伸開雙臂,一邊一個摟著他們,三個人并排往機場外面走,走在張向北右側的孫向陽,替他拉著拉桿箱。

  張向北是坐最晚一班飛機到廣州的,飛機抵達后取了行李,走到出口,和周若怡孫向陽碰上面,已經是晚上十點半,周若怡問張向北,肚子餓不餓?

  “當然,到你們這里來,我還不留著肚子,連飛機上的餐點都沒有吃,光喝飲料了,說吧,帶我去吃什么好吃的?”張向北問。

  “怕不怕遠?”周若怡問。

  張向北說不怕。

  “那就好辦了。”周若怡說。

  張向北奇怪了,問:“什么叫那就好辦了?”

  孫胖子在邊上嘎嘎嘎嘎地笑,周若怡說:“冇啰嗦,你跟著就是了。”

  三個人走到了停車場,孫胖子把張向北的拉桿箱在尾箱里放好,走去前面,卻看到周若怡已經坐在了駕駛座,和他說:

  “你去后面陪張向北。”

  周若怡開著車出了白云機場,走完了機場高速,進入了內環,沿著內環開了一段路,張向北以為要進市區,去什么夜宵一條街了,卻沒想到周若怡開著車沒進市區,而是繞了出去,開到珠江隧道的時候,張向北終于忍不住了,問:

  “特么的,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沙灣。”周若怡說。

  “是在廣州市區?”張向北不知道沙灣是個什么鬼,問。

  “冇,番禹。”周若怡說。

  張向北嚇了一跳,沙灣他不知道,番禹是知道的,他知道番禹是廣州郊區的一個縣,現在改叫區,就好像原來余杭也只是杭城郊區的一個縣,現在改叫余杭區一樣,白云機場在廣州的正北方,而番禹在廣州的正南方,正好要繞過整個廣州市區,這一去要多少路?

  “跑那么遠去干嘛?”

  張向北問孫胖子,孫胖子嘎嘎笑著,沒有回答,周若怡在前面說:

  “前面不是剛問過你,怕不怕遠,現在都走一半了,你啰嗦什么?后悔也來不及了。”

  張向北說:“好吧,我就問問,一共多少路可以嗎?”

  “從機場到沙灣七十多公里。”周若怡說,“現在差不多還有三十公里,可以了嗎?”

  張向北說:“我再問問,去吃什么,海鮮嗎?”

  “冇,豬雜粥。”周若怡說。

  張向北一聽,頓時泄了氣,罵道:

  “跑這么遠的路,就為了喝一碗粥?你們兩個,也太不夠意思了吧,上個月沒發你們工資嗎?這么摳門,一碗粥就想把我打發了,還是故意要在我面前喝粥哭窮,沒錢你們說啊。”

  孫胖子嘎嘎笑著,周若怡罵道:

  “你特么的以為我愿意跑,要不是你張向北來,我才不愿意跑這么遠去宵夜,告訴你,我們這也是第二次,第一次還是林昆鋒帶我們去的,特別好吃,胖子才會念叨好幾次,說張向北來一定要帶他去吃,張向北,你特么的還有沒有良心?”

  這一罵,把本性都罵出來了,居然一個“冇”字也沒有。

  張向北哈哈大笑,他說:“好好,周若怡,我向你們道歉,謝謝你們的好意,胖子,這粥有什么好吃的?”

  “就是很好吃那樣好吃。”孫向陽說。

  “廢話,很好吃是怎么好吃?”張向北問。

  孫向陽撓了撓頭:“就是很好吃很好吃那樣的很好吃。”

  周若怡在前面大笑,張向北無奈地搖著頭,周若怡說:“張向北,你個子高,等會你機靈一點。”

  “干嘛?”張向北問。

  “搶啊,等會豬雜運過來,大家都要自己搶的,搶到多少算多少,搶好了再去過磅,交待店家做什么,像金錢、天梯和大腸頭這些,一頭豬身上也沒有多少的東西,要是手腳慢,一眨眼就被人搶光了。”周若怡說。

  張向北自詡對蔬菜和肉制品,包括豬雜、牛雜、羊雜這些還是很熟的,但周若怡說的,大腸頭張向北知道,就是豬直腸,也就是連接著豬肛門的那一段,肉質特別厚,有嚼勁,比大腸好吃,金錢的話,在火腿里,是接近豬腿的那部位,至于天梯,鬼知道是什么。

  周若怡告訴張向北,金錢不是他說的,而是豬臉上連接豬舌根的部位,天梯是豬上顎的軟骨,還有粉腸,就是豬的十二指腸,在廣州要是連這些都不知道,你就不要混了。

  “張向北,你知道為什么很多老廣,都要從廣州市區,跑到番禹來吃豬雜粥?”周若怡問。

  張向北說不知道,我又不是老廣。

  “番禹屠宰場多啊,這些粥店,就在屠宰場附近,屠宰場晚上十一點開始殺豬,豬雜十二點送到這里的時候還是溫的,特別的新鮮,所以才好吃。”周若怡說。

  “少見多怪,說破天也就是豬雜,我在壽光吃過東郭全豬,整頭豬加上豬雜,什么都有,在海南吃牛肉,屠宰場就在隔壁,一邊吃著牛肉,一邊還能聽到隔壁殺牛時,牛死命叫喚的聲音。”

  牛死命叫喚的聲音是張向北杜撰的,不過這一來,倒是可以把周若怡給鎮下去了。

  張向北問:“周若怡,在這里吃豬雜粥,能聽到隔壁殺豬時,豬那種殺豬般的叫聲嗎?”

  “冇。”周若怡氣餒了,她說:“不過可以聽到你邊上這頭豬,‘好吃好吃太好吃了’的叫聲。”

  張向北哈哈大笑,孫胖子“砰”地一拳,打在了周若怡的椅背上,周若怡“窩草”一聲叫,跟著也笑了起來。

  車到了沙灣,七拐八拐,周若怡把車開到了一家店門口,門頭上紅色的燈帶字,亮著“沙灣豬什王”幾個草體字,前面還特別加了兩個重重的黑體字:“正宗”。

  店門口已經停滿了車,周若怡在馬路的對面找到位子把車停下,三個人下了車,張向北站在那里,猛地抽抽鼻子,周若怡問:

  “你要干嘛?想聞聞屠宰場在哪里?”

  張向北說對,他記得在海南定安仙溝的那條街上,吃牛肉的時候能聽到隔壁屠宰場的牛嗥是他杜撰的,但牛糞味是真實可以聞到的。

  “你是不是傻?”周若怡罵了一聲,孫胖子在邊上不停地笑。

  三個人穿過馬路走到對面,店里已經有很多的人,但大家都坐在那里,并沒有開吃,面前的桌上也是空空蕩蕩的。

  周若怡和張向北說:“都在等,豬雜還沒有運到。”

  張向北看了看時間,才十一點四十。

  三個人進去,找到了一張空桌,周若怡讓孫向陽坐在這里等,她帶著張向北參觀參觀,最后去明檔那里排隊。

  這個酒店的后廚和明檔是連在一起的,都是半敞開的,站在外面就可以看到里面的一切,張向北看到檔口有兩只很大的不銹鋼桶鍋,比壽光人鹵東郭全豬的不銹鋼鍋子還要大,兩口大鍋里滿滿的兩鍋白粥,滾煮著,粥已經很稠很爛,就等著等會豬雜到了加進去生滾。

  明檔的前面,已經有人在排著隊,周若怡和張向北說,待會豬雜就會送到這里,在明檔里面分割。

  周若怡湊近張向北的耳旁,和他說:“搶也是在這里搶,你在這里排著。”

  周若怡走開去,一直走到了明檔口,檔口有一個廚師靠在那里的板壁上抽煙,周若怡走近前去和他聊天,張向北吃了一驚,他發現周若怡竟然已經可以用廣東話和對方熟練地聊天了。

  周若怡很快就和廚師聊熟了,張向北看著不禁莞爾,他知道周若怡這是在和廚師拉關系,這樣待會,廚師就可以照顧照顧他們了。

  怎么說也是“宅鮮送”堂堂的CMO,市場總監,要是到了這里,連一個明檔里切割豬雜的廚師都搞不定,周若怡自己覺得,那也太丟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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