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趙月兒諸般好處,李魚的眼睛也熱切起來了:“月兒姐是不是也來到了萬仙大會,是不是正看著我?”
他的目光急切向臺下搜尋,卻一眼撞見了唐柔雨的明亮眼眸。
唐柔雨的眼眸仿佛是晶瑩冰雪映著日光,流光溢彩,艷麗無儔,在渾渾噩噩的群雄中鶴立雞群,獨占著風光,卻又心甘情愿將風光分享給李魚。
唐柔雨當然有理由歡喜。苦心籌謀,妙計得售,而她選中的男人亦將一鳴驚人。勝券已在握,憧憬良可懷。
前途雖有阻礙,但她從不放在眼里。她相信,只要她不放手,便可如愿攜手,同登至尊。
這時群雄漸漸回過味來,漸漸鼓噪起來:“懷劍公子是衣冠禽獸,是偽君子,太無恥了!”
“我去他爺爺的,竟敢對梅花仙子存有歹意,該死該死!”
“懷劍公子人面獸心,竟是圣儒門少掌門,竟是圣儒門的掌舵者。可見,圣儒門是如何的糜爛不堪。”
“哎,我真是太善良了,居然以為圣儒門是好人呢。哎,像我這樣善良的人,怎么沒有一個女孩子喜歡我呢?”
“我看啊,圣儒門主洪天地,同樣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有其父才有其子,我看啊,這句話是不會錯的。”
“不錯,你見到一只老鼠的時候,屋子里肯定有一窩老鼠!懷劍公子是這樣的爛人,圣儒門絕對爛到根子里了。難怪圣儒門這些人爭權奪利,大半年打個不停,全都是利益熏心,無恥之人。”
“圣儒門還妄想呆在十大門派,呸,什么玩意兒!”
李魚耳中充斥著各路群雄問候懷劍公子娘親及祖宗十八代之聲,心頭一陣快慰。
背了這么久黑鍋,雖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但對于這污名,李魚究竟是介懷的。
而今冤屈得雪,李魚相信,箜篌使者在地下也可稍慰心懷。
李魚的眼睛情不自禁望向上官雁,在上官雁的盈盈目光里,毫不掩飾訴說著自己的快慰。
要知李魚已成為場上焦點,群雄一邊痛罵懷劍公子,一邊緊盯著李魚。這時發現李魚目光凝注,自是分外好奇,急急搜尋,已發現李魚竟是與霜月仙子在對視。
群雄的眼睛霎時又睜大了許多,嘈雜聲中也多了些不同的議論。
上官雁原是落落大方,此際卻不由臉頰發熱,直生出酡紅,心中更有些怯懦之意,竟是低下了頭,目光只落在衣裙之上。
李魚亦意識到自家失態,忙不迭收回朝向上官雁的眼神,故意往四面八方看顧,眼角余光卻忽然瞥到了諸葛蘭,心中不覺一奇,又是一喜。
李魚定睛瞧時,卻見諸葛蘭、諸葛玄策正與身旁一位儒衫老者低頭談論些什么。
“有一陣子不見白鷺堡眾人,不知白鷺堡如今可還安好?那位儒衫老者又是什么人?是圣儒門的人嗎?”
諸葛蘭似有所感,忽然抬起頭來,那一只獨眼含語萬千,眼波遙遙遞過萬人,灑脫而又牽念。
李魚這一回再不敢久瞧,輕輕眨了眨眼,算是對諸葛蘭的回應,便要偏過目光去。
陡見諸葛蘭身旁的儒衫老者站起身來,聲如洪鐘,響徹全場:“老夫乃是圣儒門長老徐一貫。懷劍公子敗壞門風,貽羞于仙林,此是圣儒門門戶不嚴,藏污納垢,亦見圣儒門缺漏甚多,非奮力整頓而不可。
老夫從未承認夏子明與儒千秋的偽令,今日謹代表本脈弟子表態,圣儒門無顏再居十大門派之位,自愿退出十大門派。此后必將閉門反省,鑒前車而不蹈覆轍,明本心而無愧圣儒。老夫身體抱恙,先行告歸,諸位勿怪!”
徐一貫說走就走,諸葛玄策父女及附近三人一同起身,匆忙在人群中擠出一條退路。
眾人雖然走得突兀狼狽,但諸葛蘭回頭往李魚又送去一瞥,分明是運籌帷幄的自信從容,叫李魚頗生疑惑。
儒千秋卻是忍耐不住,往自己大腿上猛拍一掌,大聲嘆道:“老奴害人,大勢已去!”
夏子明亦是面如枯樹,徹底失去了掙扎之意,眼珠子轉來轉去,來來回回也只有“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本來以局勢而論,圣儒門雖然遭受懷劍公子一記重擊,猶有起死回生的希望。
雖然圣儒門無法甩脫懷劍公子,但如今懷劍公子身死,圣儒門主重病不起,也算是對仙林有了交代。
圣儒門還可以打出“除舊革新”的旗號,在群雄面前低頭認錯,甚至做一些無關痛癢的承諾。一旦群雄憤恨之情略微緩解,那么李世仁等人仍可力挺圣儒門。
這種實打實的支撐,遠比群雄的聲浪有力,足以讓九大門派收斂“瓜分圣儒門”的意圖。
可是,夏子明和儒千秋,怎么也想不到,徐一貫竟然會主動宣布退出十大門派。
這簡直是自掘墳墓!
退出十大門派,難道徐一貫能占得好處?
難道徐一貫與他手下那些弟子,能夠應付到了遍地紅眼的餓狼?
所以,夏子明和儒千秋根本沒有想到徐一貫會出此昏招,想不到徐一貫會做出這樣瘋狂的舉動來。
徐一貫的勢力,相比夏子明和儒千秋,乃是微不足道,平素也就是龜縮自守,在兩虎相斗的夾縫里得過且過。
無論夏子明還是儒千秋,只要騰出手來,一個指頭就足以滅掉徐一貫。
這次夏子明與儒千秋短暫同盟,自命代掌門,甚至都沒有知會過徐一貫。
徐一貫翻不起風浪,這幾乎是圣儒門的共識。
可是,微不足道的徐一貫,突然來了一出“引咎自退”,卻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已然讓整個圣儒門下不來臺。
仙林以實力為尊,但許多時候許多地方,卻偏偏還要講究臺面上的名與義。
這其實倒要怪儒門自己,幾千年來非要弄什么名實之辯,非要提倡什么“正統”,非要提倡什么“名不正則言不順”。
現在好了,徐一貫拍拍屁股走了,無事一身輕,把責任全丟在夏子明和儒千秋身上了。
連徐一貫都知道羞愧退出,身為代掌門的夏子明還有臉繼續爭執嗎?
若是夏子明還要舔著臉,爭奪這十大門派之位,難道圣儒門要自己打自己的臉,公然不要名,公然不要臉嗎?
最難堪的是,圣儒門如今的實力,實在已削減太多。哪怕有人在背后支持,但臺上九大門派,可沒有幾個是吃素的。
要臉的話,圣儒門還能爭一下。不要臉的話,圣儒門還能爭什么呢?
所以,夏子明在群雄的嗤笑與痛罵聲中,只能痛下決心,只能忍著血淚吞下牙,大聲說一句:“圣儒門自愿退出十大門派。”
然后他匆忙帶著一幫人,向那素來看不起的徐一貫有樣學樣,低著頭,狼狽離開了鬧哄哄的會場。
至于儒千秋,怒火雖然千秋,無奈也是千秋,這時候心頭驀然浮現一句“落花流水春去也”,也只能與夏子明保持同盟,率著一眾親信逃離這令人傷心的萬仙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