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東南沿海,南直隸與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交界處,舟山群島以北數十里的海面上,一直龐大的船隊正在緩緩前行。
這支船隊足有大小戰船上千艘,密密麻麻一眼都看不到盡頭,那林立的風帆簡直遮天蔽日。
這又是怎么回事呢?
大明水師不是早就把家底給敗光了嗎?
南居益跟海上霸主荷蘭人打仗都只能找來兩百多艘小破船,這東南沿海怎么可能出現一支如此龐大的船隊呢?
這的確是大明水師的船隊沒錯,不過,是新近才歸附的。
鄭芝龍站在巨大的福船戰艦頂端,看著四周整齊排列的戰船,臉上不由露出一絲得意之色。
他是當過一段時間的海盜沒錯,但是,他并非匪盜出身,他的目標也不是做一個大海盜。
要論出身,他家可是正兒八經的書香門第,他的父親還曾在南安縣衙任職,而且,他從小便飽讀詩書。
只可惜,他屢試不第,連個秀才都沒考上,而他父親的俸祿也不高,根本就養不活他們三兄弟。
無奈之下,他只能投奔做海外營生的舅舅,輾轉去了東瀛,陰差陽錯之下,他竟然成了東南海面上最大的海盜頭子。
當海盜真不是他的理想。
他想的是出人頭地。
他想的是光宗耀祖。
他想的是成為大明東南沿海甚至南洋海域的霸主,做個朝廷都忌憚的土皇帝!
所以,聽聞朝廷想要剿滅東南海盜,他便帶著手下人馬上岸,瘋狂的攻城略地,展露了一下自己的實力,最終,逼得巡撫熊文燦前來招安。
現在,他已經不是什么海盜頭子了,而是大明水師五虎游擊將軍!
他也不用再躲躲閃閃,終日在海上漂泊,連家都不敢回了。
巡撫熊文燦已然跟他立下誓約,只要他能剿滅其他海盜,熊文燦便會上奏朝廷,擢他為福建總兵官,到時候,那就是真的光宗耀祖了。
而且,他還可以借助朝廷的力量,剿滅其他海盜,成為東南沿海甚至是整個南洋當之無愧的霸主,到那時,朝廷怕都要忌憚他三分了。
當然,這些都非一日之功,他還有些私事要處理一番才能跟其他海盜開戰。
這一趟,他是準備去東瀛接自己的寶貝兒子,畢竟,他都榮歸故里了,自己的兒子自然不能再寄養在東瀛了。
原本,他是想直奔東瀛而去的,不過,當他舉起望遠鏡,看到浪濤翻滾的長江口時,卻是猶豫了一下。
因為前段時間南直隸蘇州府一個布莊大老板專程派人送了封信給他,說什么有個華玉堂的大老板想找他合作,做筆大買賣。
這買賣還得做啊。
畢竟,他手下可是有四五萬人馬要養活,而且,這會兒他都歸順朝廷了,就不可能再如同以往一般,通過打劫商船來“賺錢”了。
他皺眉沉思了一陣,還是揮手下令道:“傳令,船隊轉舵向西,在崇明島背面拋錨。”
隨著他一聲令下,整個船隊向東一拐,緩緩向龐大的崇明島駛去。
這個時候他也算是朝廷官員了,自然不用再擔心官兵來抓他這個海盜了,龐大的船隊在崇明島附近拋錨之后他便命人招來了十余艘車輪舸,帶著上百親衛,進入長江水道,直奔蘇州府而去。
在蘇州府接到那布莊大老板之后,他又帶著手下親衛乘船逆流而上,直奔金陵城而去。
前前后后花了將近兩天時間,他終于來到了南都金陵城。
有布莊老板的打點他倒也不必暴露自己的身份了,畢竟,他是福建水師的游擊將軍,無緣無故跑到金陵城來,被人查到了,那也是有點麻煩的。
很快,他便在那布莊老板的引領下來到了富麗堂皇的華玉堂中。
朱器圾聽聞鄭芝龍來了,著實高興的不行了,因為他都準備回南陽了,這家伙要再不來,恐怕至少要等到明年才能會面了。
他很是熱情的將鄭芝龍請到后院,帶到自己的書房之中,又命人上了香茗,這才客氣的道:“鄭將軍一路辛苦,我不知道你這么快便會過來,所以沒做什么準備,怠慢了,還望海涵。”
說實話,鄭芝龍這會兒都有點懵了。
因為他剛在前面店鋪里看到的基本都是女裝,這生意,有什么好做的?
那布莊老板竟然騙他,說什么華玉堂賣得都是稀罕物,日進斗金!
開什么玩笑?
他愣了一下,這才好奇道:“朱掌柜,聽聞你想跟鄭某做筆大生意,不知是什么生意啊?”
朱器圾聞言,微笑著往門口招了招手,很快,便有人將包裝精美的物件一一送上來了。
什么香皂、鏡子、干果、玻璃杯子,包裝倒是挺精美,問題,這些東西能值幾個錢?
海外的生意可沒那么好做,不但要防著別人劫貨還要小心狂風暴雨,可以說,一不小心就會丟掉性命,這種把腦袋別褲腰帶上的買賣一趟要不能賺個幾十萬兩,沒人會去冒這個險。
就這些,一趟能賺幾十萬兩嗎?
朱器圾在介紹這些東西的時候,他眉頭都忍不住皺起來了。
最后,朱器圾拿出千里眼的時候,他才來了點興趣。
不過,他熟練的舉起千里眼往窗外望了一下,臉色立馬又垮下來了。
這東西最多也就能看一里遠,能有什么用?
他頗有些不耐道:“朱掌柜,就是這些嗎?”
朱器圾不慌不忙道:“鄭將軍,你覺得這些還不夠嗎?”
鄭芝龍頗有些不屑道:“這些東西能值幾個錢?”
朱器圾微微笑道:“所謂物以稀為貴,這些東西只要你敢開價,利潤還是挺高的,我也就在金陵城開了個店,一天不說賺上萬兩,賺個四五千兩還是不成問題的,你要是能在東瀛和南洋把貨鋪開,估計一天賺上萬兩都不成問題。”
一天上萬兩,倒是有點搞頭。
問題,鋪貨需要時間啊。
東瀛和南洋,跑一趟就是幾個月,而且,這些又不是什么常見的貨,要把這些貨鋪開,估計最少也得幾年,他哪里有這閑功夫!
唉,可惜了,要是這會兒他閑著沒事干倒是可以做做這生意。
他只能遺憾的道:“朱掌柜,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經跟巡撫熊大人約定好了,三年之內,便要剿滅東南所有海盜,這幾年,我可沒時間去鋪貨,要不,我們以后再合作吧。”
說完,他就待起身告辭。
朱器圾見狀,連忙抬手道:“鄭將軍,且慢。”
這到手的鴨子怎么能讓他飛了呢?
鄭芝龍聞言,莫名其妙道:“怎么,朱掌柜,你還有什么事嗎?”
本來是沒什么事了,問題,我不能讓你就這么走了啊!
你沒時間,我也沒時間,我可等不了你三年。
朱器圾飛快的思索了一番,隨即故作神秘道:“鄭將軍,你說你要在三年之內剿滅所有海盜,可能有點難吧,要不,我幫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