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SS,我們的子彈差不多用光,天也快黑了,情況不太妙。”岡崎海拎著一把獵槍猶豫了片刻,向犬金院真嗣低聲道,“我們退到冷庫中,封死過道,也許還能再堅持一段時間。”
㪰本村備有獵槍,防備的是野生動物,絕對沒想到有一天需要對抗…鬼知道什么玩意兒,像是獨頭、獵鹿之類的殺傷彈儲備有限,連續應對怪物襲擊已經基本用盡,鹽彈、驅鳥彈倒是還有十幾盒,但這些子彈只能聽個響,其實根本沒用。
岡崎海的意思是工廠防御難度越來越大,放棄外圍退入更堅固的冷庫,那樣只要守住一條小小的過道就行,但…。
犬金院真嗣站在廠房高處的環形廊上,往下瞧了瞧,那里是加工廠的小型屠宰分割流水線,現在機器、勾索之間,坐著近百名婦孺,都是昨夜以及白天陸陸續續逃進工廠尋求庇護的本村住戶。
此外還有正努力備戰的幾十名男性村民,大多沒有槍械,手頭不是屠刀就是鋼棍改的短矛。
冷庫里塞不下這么多人!。
犬金院真嗣手中掌握著四支獵槍,占工廠內的一多半。這些都是他逃入工廠前強行穩定人心,堅持要求手下搜集的,為此他還又損失了一名跟隨他日久的保鏢,那一旦他當先退入冷庫,基本就可以宣告工廠廠房失守,下面的人大部分都會死。
他四十五六的年紀,相貌儒雅,體格強健,眼睛微微有些發藍,緊皺著眉頭想了數分鐘,低聲道:“不,再堅持一下!”
岡崎海很失望,但他出身久木市,自小就追隨在犬金院真嗣身邊,不會反對家主的任何決斷——犬金院真嗣哪怕帶著他去跳樓,他也會跟在后面。
他只是遺憾道:“BOSS,不會有救援的,要有早該來了,這里已經被放棄!這些…這些怪物是外星人吧?現在很有可能東京等地都受到了襲擊,已經沒人顧得上管這個村子。”
最初,所有人都還等著警察救援,但一整個白天過去了,援兵絲毫沒到,基本所有人都絕望了,他也不例外。
犬金院真嗣這次沒再猶豫,直接道:“那就盡力而為!”
“是,我明白了。”岡崎海應了一聲,轉身就要再回去巡視周邊。
錯身而過時,犬金院真嗣拍了拍他寬厚的肩膀,低聲道:“抱歉了,岡崎君。”
岡崎海沒再說什么,只是低頭致意,便又去監視四周的動靜。這些怪物在佯攻消耗他們的彈藥,但他們也沒什么太好辦法,還是只能集火擊退對方,不然哪怕沖進來一只,他們也全完了。
也就是怪物們不想付出大量傷亡,不然舍命突擊,這工廠根本沒有防守的余地——這些怪物是在捕獵,不是在拼命。
手下走了,犬金院真嗣通過廠房高處的換氣窗望向了外面,也知道自己這次很難幸免,怕倒是不怕,他沒那么脆弱,就是有些憂愁身后事——女兒還太小,哪怕犬金院家人口單薄,沒有繼承權紛爭,但依女兒的經驗和閱歷,根本控制不住還不成體系的犬金院集團,分崩離析怕是只在轉眼間。
本來他想等女兒再大點,通過相親招一名優秀的婿養子來培養,現在看看,基本也沒戲了——他身體很好,定期體檢,本來以為再工作二十年絕無問題,甚至三十年也不是不能想,時間怎么算也是足夠的。
早知道就不那么寵她了,也別親自趕到滋賀來展現誠意。要是留在北海道區域,以犬金院家的底蘊,怎么也該是當地政府第一級別優先救援對象,至少黑木會親自趕來,現在他大概鞭長莫及,甚至都沒想到這邊情況這么惡劣。
令人后悔啊,不該為了打破關西封鎖,不該為了華夏的訂單就跑過來的——關西的主要貿易對象就是華夏,而且抱團得厲害,犬金院集團想對華夏出口,經常要被關西剝掉一層皮,他忍了很久了。
他這次來,拿到這一塊小小的山林牧場倒是其次,牛種也沒多重要,重要的是牧場上級生物技術公司的表決股份以及嘗試把犬金院集團變成關西的坐地戶。
當然,這只是一個開端,想買一塊敲門磚,是犬金院集團成為曰本牧業霸主的一次重要試探,只是現在這些都別提了。
犬金院真嗣目光迷茫地望著外面,腦海中不斷回放著人生片段,回憶著一路以來披荊斬棘,回憶著亡妻的叮囑,回憶著可愛的卷毛女兒…
人生如夢如幻,轉眼便成泡影。
該給寺廟多捐點香火錢的…
他正在那里出神,一臉遺憾和不甘,而隨著時間流逝,天色終于漸漸黑了起來,但他忽然發現不遠處一幢民居抖動了一下,隱約還傳來了一聲悶響。
他瞬間回神,表情重新堅毅起來,大叫道:“有襲擊,戒備!”
他話音剛落,民居的窗戶便破碎了,一只怪物凄厲慘叫著斜飛出來,而下一個瞬間,正對工廠的這面屋墻整個破碎了,木頭磚瓦像被定向爆破了一般炸開,一個人頂著一只怪物一路疾奔而出,速度快到令人發指,一路撞翻了無數東西,最后將院墻也撞破了,重重摔到了院外的馬路上。
犬金院真嗣一時愣神,無數人也擠到了窗口,激動地向外眺望。
救援終于來了嗎?
不用死了?
霧原秋是在包圍網中努力分辨出了一處較為薄弱的地方,判斷那幢民房中魔物不多,只是無法確定自己的感知一定正確,但他也沒多猶豫,畢竟時間不等人,簡單和三知代商量了一下,否決了她當先潛入偷襲的建議,便遠遠開始加速,以靈力護盾護身,一路就撞了進去——魔物極有可能感知能力極好,偷襲不成反而會打草驚蛇,不如追求速度,直接硬沖進去。
突襲很成功,魔物有所反應,但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沖進了室內,斜斜撞飛了一只,然后躲過了另一只本能發出的斬擊,頂著它繼續往前沖。
一路上所有東西都支離破碎,魔物都給撞懵逼了,他也沒好受多少,一時不辨南北東西。
終于他力竭翻倒,魔物被遠遠甩了出去,本能一翻身就從背上射出了尖銳的骨鏈,風聲凜冽,直扎他的腦門——這似乎是這種魔物僅有的遠程攻擊手段。
霧原秋正在起身,但精神瞬間高度集中,周圍一切仿佛都成了慢鏡頭,能翻滾遠避卻沒有,選擇了以間不容發之勢偏頭躲過——三知代教給他的,不要膽怯,要敢于游走在極限之間,這樣才能更容易抓住反擊的機會。
骨鏈擦著他的臉側飛過,他眼睛眨都未眨,順勢抬手就緊緊一把攥住,也不管骨鏈鋒利刺手,靈氣和魔氣互相中和灼燒讓他痛入骨髓,強行腰腹核心肌群發力,直接就在原地轉圈把魔物甩了起來。
工廠內的人全看呆了,他們能茍活到現在,不是能壓制住魔物,而是魔物暫時不想管他們,只要他們不離開就不會展開真正的攻擊——他們僅黎明時分,集火擊殺過一只過于冒進的魔物,此后魔物就圍著他們,反而村子各處開始不停傳出慘叫。
而那次集火,可是動用了工廠內的所有槍械,他們從沒想到這世上竟然有人類可以和這種可怕的生物展開正面肉搏,還能大占上風,不但能把魔物舉高高撞墻,還能把魔物像鏈球一樣甩在空中轉圈圈。
魔物叫得像人類臨死前那么凄慘,還是帶回音的,三知代正在房屋那邊收拾另一只,一樣叫得慘。那一只吃了霧原秋全力一撞后,還沒爬起來,三知代就撲到了它身后,流水劍術全力施展,配合她體內少量的靈力,盡量給魔物最大傷害,就是一時弄不死它——魔物生命力很頑強,甲殼又厚,在沒破甲之前,用冷兵器很難給它致命傷害,只能纏住它。
不過三知代也在摸索怎么將靈力灌注到打刀上,就是暫時沒成果。
山田光和笠井結里什么也不管,就沿著霧原秋開出來的道路全力狂奔。他們是自愿參加沖圍行動的,之前也沒時間再把他們送出去,那留在原地躲藏和跟在霧原秋身邊還說不好哪一個更安全,哪一個更容易活命,所以霧原秋也沒拒絕。
周圍幾幢房屋的魔物也被驚動了,沖出了房屋,有的去攻擊三知代,有的奔著霧原秋就去了,要援救同伴。
犬金院真嗣終于回過神來了,這是救兵到了,哪怕這救兵很奇怪那也是救兵!
他大叫:“開火,掩護他們!”
岡崎海第一個響應,遠遠瞄準了沒了掩護的某只魔物就是一槍。他也不太敢射擊靠近三知代和霧原秋的魔物,獵槍遠距離精度太差,子彈又是多枚散射,萬一把自己人斃了就要遺恨終生。
接著槍聲瞬間就響成了一片,所有有槍的人都在拼命射擊剛沖出來的魔物,援軍忽至,令他們十分興奮,而子彈對魔物還是有一定傷害能力的,哪怕魔物甲殼很厚,生命力又頑強,挨幾槍也不會死,但它們完全不想挨槍子。
有的魔物中彈后開始后退躲藏,有的則更加發狂,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三知代很機敏,戰斗直覺驚人,已經當先丟下了對手開始逃跑——要是面對普通人,她手持利刃,一個人就能殺穿一條街,完全不懼圍攻,但對手是魔物還是算了吧,不能瞬間斃敵無法以一敵眾,她才不會吃這種虧。
她逃跑起來也是一絕,明明之前她在斷后,但腳尖點地,彈身縱躍,轉眼之間竟然跑到了山田光和笠井結里前面,當先躍上了工廠墻頭,但沒管山田苙井二人,更沒打算去幫助霧原秋,只是挺身隨風搖晃著身體,開始沿墻疾奔,觀察四周情況。
霧原秋也不用她幫忙,毫無懼色,掄圓了手中的重物就重重將它摔在了地上,直接將地面砸成了一個大坑,碎石飛濺,甲殼迸裂,而這還不算完,他拖著被摔閉了氣的魔物,不進反退,迎著沖過來的兩只魔物就去了,甩著手里這只,直接將沖在最前面的魔物砸飛出去。
他還想再把最初的魔物拖回來繼續當兵器用,但一扯之下十分輕松,只將骨鏈扯了回來,骨鏈末端還牽著一大串黑黑綠綠的臟器。
他暗罵一聲,隨手將骨鏈一丟,鞭子他沒學過,不會用,而這時另一只魔物已經沖到了他身前,挺身猛揮骨刃,要將他直接釘死地上。
這一擊氣勢洶洶,是魔物全力一擊,霧原秋卻沒有絲毫感覺,無論是鬼樹妖長達兩年的鞭打,還是女朋友的日常小竹竿,乃至三知代沒事就拿他將沙包打,他都已經習慣了遭受攻擊——他本能就迎著骨刃去了,長時間養成的肌肉記憶讓他不自覺就做出了這種選擇。
勝負只在一瞬間,迎著對方的攻擊而上,用最短的時間殺死敵人,這才是保存自己的最好方法。
攻擊能承受就承受,以三分力勝十分力,以小傷換敵人死!要是不能承受,就在最后關頭躲過,利用敵人攻擊落空的那一瞬間,發起致命反擊,一擊殺死敵人!
這是千歲和三知代一起教他,長期爭執之下,他左右都不好得罪,養成了獨屬于他的戰斗風格。
他在被骨刃戳中前的那一刻,身體奇異一扭,如同柳樹隨風搖擺,讓骨刃擦背而過,矮身已經突進了魔物的內圈,全力一記手刀直戳魔物咽喉——不知道有沒有,但脖子肯定是要害。
沒用了半秒,勝負立分,他背上校服破損,護具割破,留下了一道血痕,魔物脖子則被他的“靈力手刀”深深戳穿——偷學自三知代,玩彈珠時打架,三知代一記手刀差點把他天靈蓋削下來。
不過魔物一時還沒死,還想垂死一擊,但霧原秋已經占得全面優勢,順勢扭腰發力,直接就將魔物脖子切斷了大半,接著圍著魔物一轉,反手揪住它的腦袋就揪了下來,順便還一記反身鞭腿,將魔物的無頭尸遠遠踢飛,免得這身體還能做什么妖——三知代以前玩過被打中后倒地不起,等他驚疑停止追擊時,差點用大長腿絞死他的把戲。
他以前可是沒少倒霉,現在在戰斗中也能稱得上心思細膩,十分謹慎,是名很優秀的格斗家。
他單手拎著魔物嘴巴還在一張一合的頭顱,再次轉身,準備應對下一只的進攻。他現在背靠工廠,進可攻退可守,暫時不打算撤退,存心要示威。
工廠內的槍聲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望著他的背影以及他手中的魔物腦袋,不敢相信眼前這是真的。正被火力阻擊的魔物也沒借機突進,似乎開始躊躇不前,而離他最近的那只魔物,干脆完全伏下了身體,謹慎得要命,根本沒搞清楚同伴怎么這么輕易就被殺死了。
場面一時寂靜下來,霧原秋略等了片刻,干脆持頭向前。離他最近的魔物猶豫了,開始隨之后退,而等霧原秋作勢欲撲之際,遠遠傳來一時古怪的嚎叫,那魔物很干脆轉身就逃,不再考慮和霧原秋較量一二。
其余的魔物也開始紛紛后撤,退回到獵槍射程之外,重新躲回到了建筑物內,很快就一只也看不到了。
霧原秋呸了一聲,丟掉了手中的魔物顱,轉身大步往工廠圍墻走去,抬頭問道:“找到了嗎?”
三知代這會兒還站在圍墻之上,微微側了側頭:“在那邊,和別的魔物長得差不多。”
這群魔物數量眾多,以他二人之力,被圍攻最好的結局就是比賽誰跑得更快,救一兩個人還勉強可以,但要救大多數人,基本不可能——除非霧原秋日子不過了,進壺里糾集狐村大軍或是將所有人都往壺里塞。
但那不太行,外面花花世界,他不敢保證現在能控制得了狐村那幫壯漢,同時也不想把人類裝進壺里,除非這輩子也不放那家伙出來——這和死了也沒多大區別,只能是最無奈的選擇。
所以,就只有擊殺魔物首領這一條路可以嘗試了,三知代的主要工作,就是借魔物騷動之機,找到它們首領的位置,為隨后的斬首行動做好準備。
現在就有了收獲,魔物首領似乎想等天完全黑了,才會啃最硬的這塊骨頭,吸出里面最甜美的骨髓,暫時下令退卻了,而這也暴露了它的位置,被三知代確認了特征。
霧原秋連看也沒看,只是點了點頭,踩著墻面就往院墻上爬,而三知代隨手拉了他一把,問道:“我體內的靈力不多了,你還有沒有什么好東西?別藏了,先過了這一關再說!”
她全靠吃才攢了一點靈力,兩次戰斗下來,雖然不是主力,但也已經消耗得七七八八,現在是問問霧原秋手頭還有沒有藥物之類的,幫她補充一下——接下來的戰斗,她要有發起決死一擊的能力,靈力越多越好。
霧原秋猶豫了一下,也知道不是藏私的時候,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觸感熱乎乎的,還微微粗糙,指腹上都能感受到圓滾滾的小繭子,沒有千歲的小手冰涼細膩,但也有點另類的可愛。
不過他馬上回過神來,知道現在不是走神的時候,靈力種子運轉,開始給三知代“充電”——邊充邊漏,但三知代能留下一些,足夠補充她之前的消耗。
三知代本來眉頭輕皺,不清楚他要干嘛!她不喜歡和別人有親密接觸,隨手就想甩開,但很快反手緊緊握住了霧原秋的爪子,感受到了生機勃勃流動,身體在雀躍歡呼。
片刻后,霧原秋感知了一下,覺得差不多了,想甩掉三知代的手,但甩了甩沒甩動,三知代抓得很緊。
他趕緊道:“行了,我能隨時補充,但速度不快,不能全給你。”
“再多給點。”
“適可而止!”霧原秋隱隱也覺得不太對頭了,三知代有點貪心,似乎有想把他吸干的意思,他直接將三知代甩下了墻頭,提醒道,“還有別的事呢!”
三知代被迫放了手,一個翻身輕巧落地,而霧原秋也緊接著跳進了工廠內,仰頭看了看占據各處高點的“獵槍手”,又向山田光和笠井結里點頭示意,隨后就直入工廠廠房。
塞住的門早就被清理后打開了,很多人都擠在門口觀望,但隨著霧原秋大步走來,人群主動后退分開,頗有些敬畏之意,哪怕霧原秋現在一身塵土血跡,發型也是紛亂,造型不算多好。
犬金院真嗣見多識廣,又性格果決,現在是這個臨時團體的主心骨,直接迎了上來,別的沒提,先關心道:“傷勢要不要緊,這里有藥物,先包扎一下!”
霧原秋一眼就認出了他,笑道:“沒關系的,一點小傷,現在血已經止住了…我身體的愈合能力很好,犬金院先生不用擔心。”
犬金院真嗣愣了愣:“我們以前見過?”
他自問見過霧原秋這樣的人,不太可能會忘記,但他仔細看著霧原秋,根本沒有一點印象。
霧原秋遞上了步話機,微笑道:“沒有,但我們是你女兒的朋友。”
步話機這會兒也響了,里面傳來麗華激動的叫聲:“霧原,你找到我爸爸了嗎?爸爸,爸爸,你有沒有事,有沒有事!”
聽著這熟悉的叫聲,犬金院真嗣一時恍如隔世,眼圈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