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出事!
小伙子絕不能出事!
他才二十幾歲,他還沒結婚!
一想到在老家等小伙子的姜悅,再想到苗成宇從芒井回去時的交代,程文明就心急如焚。
可光著急沒用,當務之急是要以最快速度把小伙子送到醫院。
從瓜田監視點趕到“搶劫現場”需要十五分鐘,從“搶劫現場”到中緬邊境220界樁附近的接應點約十一公里,雨天路滑,摩托車開不快,想趕到接應點又需要半個小時。
口岸那邊是個鎮,鎮上的衛生院的醫療條件估計只能做做剖腹產和闌尾炎等小手術,而接應點距有醫療條件的縣人民醫院約七十八公里,導航顯示正常情況下需要一個半小時。
可小伙子能堅持兩個多小時嗎?
而且從“搶劫現場”到接應點這一路,張大的人只能用摩托車轉運,能想象到人家只有把小伙子綁在自個兒身上,然后一路奔波、一路顛簸…
正常情況下沒什么問題,但小伙子中了槍,經得住那么顛簸嗎,搞不好會把輕傷顛成重傷,把本有機會搶救過來的重傷顛到沒機會搶救了。
他正暗暗焦急,正盤算著,指揮部民警突然打電話來通報了一個情況。
不接這個電話還好,一接他頓時火了:“這會兒通報有意義嗎,等你們通報黃花菜都涼了!別跟我說這些,趕緊給我聯系縣人民醫院,請人家安排胸外科手術做得最好,搶救經驗最豐富的醫護人員!”
“程支,搶救您放心,我們肯定盡全力,您的人一樣是我們的戰友!您能不能先冷靜一下,匯報下幾個主要嫌疑人和幾個窩點的最新情況。”
“匯報匯報,你們就知道聽匯報,光聽匯報不作決策有什么用?我正忙著呢,別的事回頭再說!”
程文明是徹底怒了,飛快地權衡了一下現在的局勢,立即拿起手機:“張大錢隊,我程文明,聽到請回答。”
“收到收到,程支請講!”
“不能事事都聽指揮部的,更不能坐等指揮部的命必須作出調整。”
張大意識到“程瘋子”真“瘋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他的部下中了槍,他能不瘋嗎?換作自己的人中槍,自己一樣著急。
再想到天塌下來有他這個高個子頂著,張大實在沒什么好擔心的,急切地問:“怎么調整,您下命令吧。”
程文明深吸口氣,斬釘截鐵地說:“中槍民警流了好多血,可能肋骨都被紫都打斷了,外面還下那么大雨,用摩托車轉運只會讓傷情更嚴重,現在讓你的人去找車又來不及,我決定讓開嫌疑人的車,同我在那邊的另一個民警,把中槍民警、四個人嫌疑人以及參與行動的三個混子一起帶回來!”
自己的人如果能及時趕到,那能行動的總共只有兩個民警。
不但要把中槍的兄弟帶回來,還要把四個主要嫌疑人和三個混混兒押解回來,這可不是一件小事,萬一路上發生點突發情況怎么收場?
張大不敢答應,又不能反對,只能提醒道:“程支,上級正在跟特區政府交涉,可能名單都已經給人家了,這會兒把四個主要嫌疑人帶回來,讓上級明天怎么跟人家解釋。”
“有什么不好解釋的?”
程文明緊攥著拳頭,想想又冷冷地說:“他們在畏罪潛逃途中被楊濤等嫌疑人打劫,楊濤等劫匪見沒搶到多少現金,一不做二不休,萌生了綁票的念頭,于是挾持他們倉皇逃竄,想找個地方先躲起來,結果因為地形不熟、夜里視線又不好,稀里糊涂入境了,被你們邊境管理部門抓了個現行!”
張大苦著臉問:“天底下哪有這么巧的事,這么說人家信嗎?”
“信不信是他們的事,再說我們又不是沒證據,接應點那邊車很難通過,可以把楊濤等劫匪的車留在那邊,只要那邊的什么司法委想查,很快就能查清楚。”
“程支,這么大事,我們要不先向指揮部請示下…”
“你的人快到了,我的人中了槍,正在流血,生命正在快速流逝,現在哪有時間請示匯報?而且當機立斷把四個主要嫌疑人帶回來,有利于接下來的收網,至少可以跟他們交代清楚正常,讓他們打電話或發微信穩住幾個窩點的幾十個嫌疑人。”
從收網的角度出發,把四個主犯先押解回來,真比五花大綁在那兒等著明天跟對面的軍警去抓有利,但這么一來就成綁票了。
再想到救人如救火,中槍民警是不能等,張大咬咬牙,提議道:“程支,要不這樣,讓您的人和我的人,先把中槍的兄弟和幾個嫌疑人全帶回來,然后讓他倆留一輛車在邊境,開一輛車回來換摩托車,繼續監視幾個窩點的嫌疑人。”
“沒問題,就這么定,你趕緊給你的人下命令。”
“是。”
張大想想又忍不住提醒:“程支,您最好還是向指揮部匯報下,把七個嫌疑人押解回來,我們這邊不能沒人接管。”
程文明不耐煩地說:“我會給指揮部打電話的,你先跟你的人交代清楚。”
程文明考慮的不只是要以最快速度,要以最安全的方式把小伙子接回來搶救,也不只是考慮到接下來的大收網,事實上他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甚至不敢多想的考慮。
案件偵辦到這一步,如果只是把小伙子接回來,然后按原計劃行動,那小伙子這一槍挨的又有什么意義?
或許在那些不了解對面情況的人看來,小伙子是自己不小心,不但給大家伙添了亂,甚至差點毀掉整個行動!
當機立斷把四個主要嫌疑人和三個可以幫著打掩護的混混兒帶回來,這就意味著抓捕四個主要嫌疑人的任務完成了,功勞苦勞都跑不掉。
小伙子如果堅持不住,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將來至少可以理直氣壯地幫他去申報一級英模!
當然,如果有選擇,程文明更希望小伙子能夠跟以前一樣活蹦亂跳,而不是被追授什么英模。
與此同時,韓昕面色蒼白,表情極度痛苦,心跳加快,并且用干凈衣服摁住的傷口仍在不斷往外溢血。
從傷口的位置上看,子彈真有可能傷到了心臟!
徐軍用從車里剛翻找出來的不干膠帶,一邊手忙腳亂地固定摁在傷口外面的干凈衣服,一邊哭喪著說:“程支程支,韓昕快頂不住了,眼睛睜不開,怎么喊都不回應,他…他好像休克了。”
“我知道,援兵馬上到,援兵一到你們就開車把他和幾個嫌疑人全送回來。”
“全回去?開車回去?”
“不開車,難道讓他坐摩托車。徐軍,我知道你擔心他的安危,但在這個關鍵時刻,你必須保持冷靜!”
“是。”
“不但要給我把韓昕帶回來,也要注意押解安全,不管誰出了事,我都要拿你是問!”
“明白。”
正說著,一輛摩托車開著大燈開了過來。
徐軍連忙用牙咬斷膠帶,讓老戰友平躺在后排座上,隨即鉆出越野車迎了上去。
情況緊急,來人顧不上不能交流的規定。
一見著徐軍就低聲問:“中槍的兄弟呢?”
“人在車上,車鑰匙沒拔,我把他交給你了。”
“行,你去忙你的,動作要快,我調個頭就出發。”
“謝謝,拜托了。”
徐軍用沾滿鮮血的手拍拍陌生同行的胳膊,隨即跑到保時捷前面,小心翼翼地從楊濤手上接過槍:“楊哥,此地不能久留,你和劉哥開這輛車,張哥開后面那輛,我也上后面那輛車,趕緊走!”
“去哪兒?”
楊濤剛才不是很害怕,現在有兄弟中槍,他害怕的魂不守舍,想想又回頭問:“剛才那個是誰?”
徐軍拉開車門看一眼,確認林承保已經被他們用砍刀割斷的牽引帶,五花大綁的像個粽子,陰沉著臉說:“一個好兄弟,小姜也認識,他是本地人,對這邊很熟,我們跟他走。”
“那這幾個狗莊呢?”
“一起帶走,他們身上能有多少現金,錢肯定都存在銀行里,我兄弟這一槍不能白挨,就算榨也要把他們騙的那些錢榨出來!”
楊濤早就沒了主意,聽徐軍這么一說,仿佛有了主心骨,連忙道:“行,我們聽你的。”
徐軍沒時間跟他們多說,立馬走過去拉開豐田霸道的后門:“張哥,你開車,我坐后排盯著他們!”
張俊兵反應過來,連忙鉆進駕駛室,放下砍刀又給綁得嚴嚴實實,嘴里更是塞滿紙巾,正坐在副駕駛上的狗莊來了一拳:“給老子老實點,敢亂動老子要你的命!”
“嗯嗯嗯…”黃慶發嚇得腿都軟了,忙不迭點頭。
韓昕中槍,張大的部下一樣著急,心里一樣難受。
合作了一個多月,期間接應過一次,送過三次補給,在跟蹤監視各自的目標時,幾乎每天都會打個照面,卻因為要遵守保密規定不能交談,甚至因為戴著頭盔、口罩和眼鏡都不知道對方長什么樣。
這種戰友情也只有在這邊才會有,他鉆進楊濤等人借來的車,飛快地調整好座椅,系上安全帶,發動引擎,打開車燈。
一邊扶著方向盤看著倒車鏡調頭,一邊對躺在后排的韓昕哽咽地說:“兄弟,一定要堅持住,千萬別睡,我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