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滇北小城澤會,非常悶熱。
但對在這兒蹲守的東海禁毒總隊駐南云辦事處的民警許曉輝而言,寧坐在悶熱的車里汗流浹背,也不希望下雨。
夜里視線本就不好,要是下雨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然而,天氣預報太精準。
說九點左右有雷陣雨,空中就向起幾聲悶雷,緊接著,大雨像天塌了似的鋪天蓋地從空中傾瀉下來。
雨點噼噼啪啪地砸在車窗玻璃上,眼前一片模糊,只能依稀看到外面的燈光。
別說人了,現在連進出對面住宅區的車都看不到。
許曉輝干脆不盯了,拿起手機撥通了頂頭上司的電話。
“魏大,我這邊下雨了,下的很大,你們那邊有沒有下?”
“也在下,但下得不是很大,曹支和陶教他們正穿著雨衣查緝呢。”
“有沒有收獲?”
查緝重要,“拔釘追逃”一樣重要。
魏金圣顧不上幫同事們檢查快遞包裹了,冒雨跑到停車場打開車門,鉆進車里說:“從下午四點查到現在,整整查了五個多小時,怎么可能沒點收獲。”
“查到什么了?”小許好奇地問。
“下午查到兩個涉嫌電信詐騙的,繳獲POS機一百八十臺;查獲毒駕一起,無證駕駛一起,抓獲吸毒人員一名。”
魏金圣探頭看了看,接著道:“一個小時前,發現一臺黑色轎車很可疑,車里的兩個男子神色慌張,于是對他們進行現場尿檢,檢測結果呈冰毒陽性。
幾個兄弟在車里搜了半天沒搜出東西,連警犬都沒聞出什么。陶教親自出馬,把前排的兩個座椅都拆下來了,從座椅下的一個人工改造的小暗格里,搜出冰毒三百二十多克。”
“專業的就是不一樣!”
“這不是廢話嘛,要不是陶教非常專業,我也不會想辦法把他請過來幫忙。”
家鄉戰隊初戰告捷,許曉輝跟魏金圣一樣高興,追問道:“人贓俱獲,那兩個嫌疑人交代了沒有?”
“交代了,他們是西川人,對去靖曲市購買冰毒想運回老家販賣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曹支剛把他們移交給了邵通市局禁毒支隊。”
“不是應該移交給盧甸縣公安局嗎?”
“南云同行查獲了好幾起,江南戰隊和鐵路公安戰隊戰果也不小,并且已經把查獲的毒品和嫌疑人都移交給了盧甸縣公安局,可盧甸縣公安局禁毒大隊和刑警大隊加起來也沒多少人,再移交過去他們也忙不過來。”
“這倒是。”
“你那邊怎么樣?”
“我們這邊暫時沒發現,澤會縣公安局那邊一樣沒有。吃晚飯時澤會刑警大隊的董大給我打過電話,說明天上午請城關派出所再幫我們摸摸。”
掌握的線索太少,只知道嫌疑人的姓名和一張十幾年前的身份證照片。
嫌疑人肯定不會用真實姓名,現在長什么樣誰也不知道。
并且情報比較模糊,只能肯定他四個月前在人民醫院附近出現過,當時看著像是去超市買菜,應該改名換姓躲在附近,但現在還在不在就難說了。
能想的辦法都想了,就算把那個見著王海鑫的嫌疑人,從看守所里提出來押解去澤會幫著辨認,首先也要先找到姓王的。
魏金圣一時間也沒什么好辦法,沉吟道:“你們先盯著,我這邊再有兩個小時就交班了,等交班了我就過去跟你們匯合。”
“魏大,這兒有我們呢,你用不著大半夜過來跟我們一起耗。再說外面下那么大雨,來了也什么都看不清。”
“好吧,那我明天過去。”
與此同時,韓昕已驅車趕到了澤會。
深更半夜,外面還下暴雨,什么都干不了。
他只能在導航的提示下,把車緩緩開進人民醫院后面的這個既沒有物業,也沒有大門的住宅區。
在小區里轉了兩圈,終于找到一個車位,搖下車窗冒雨擦了好幾次倒車鏡,小心翼翼地把車倒了進去。
從反電詐工作隊提供的資料上看,白成勇就住在前面那棟樓的一單元301室。
那是一套一百二十八平的二手房,去年九月份買的。
之所以買在這個幾乎沒什么綠化的老舊小區,可能看重的是位置,也可能考慮到孩子上學。因為只要是在城區中心的房子,學區應該都不錯。
不過韓昕對這兒的房地產市場并不感興趣,轉身從后排拿起一把傘,推門下車,打著傘在雨中尋找白成勇的車。
資料顯示白成勇名下有一輛灰色七座東風,也是去年買的。
然而,在二號樓下轉了一圈,不但鞋濕透了,連褲子都被雨淋濕了,也沒找到白成勇的車。
反正身上已經濕了,韓昕不想半途而廢,冒著大雨在小區里繼續尋找,確認小區里沒有,便走出去小區看路邊有沒有。
可這樣的老小區根本沒大門,道路四通八達,走著走著竟走到了一條小巷子,掏出手機看了下電子地圖才知道,前面居然是人民醫院宿舍。
再往前走是死胡同,七座MPV就算能開進來也掉不了頭。韓昕只能往回返,從一條停滿車的小路往南走。
功夫不負有心人。
就在他打算回去時,赫然發現一輛灰色東風MPV,停在一家糧油批發店門口。
走過去看了下車牌,確認就是這輛。
既然要盯這輛車,就不能離這輛車太遠,不動聲色用手機拍了幾張照,便環顧四周,看看周圍有沒有車位。
可惜事與愿違,這個小縣城經濟不是很發達,私家車卻不少,把馬路兩側都停滿了。
韓昕正尋思要不要跟人家一樣,回去把車開過來,停到人行道上去,突然發現斜對面的一輛白色越野車里隱約可見一明一滅的火光!
車里有人,好像在抽煙!
深更半夜的,外面還下這么大雨,路上都看不見幾輛行駛的車,更看不見行人,那個人躲在車里做什么,難道是等人?
韓昕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放在心上,回到小區把車開了過來,停到綠樹成蔭的人行道上。
外面下大雨,交警應該不會出來貼條。
再說人又不下車,就算交警過來大不了趕緊走。
韓昕解下安全帶,看了一眼停在斜對面的目標車輛,拿起手機撥通了蔣支的電話。
“小韓,有沒有到澤會?”
“報告蔣支,我剛到,找到了白成勇所住的小區,也看到了他的車。我打算在車上湊和一宿,看看他明天去哪兒,他身邊都有些哪些人。”
“行,一定要注意安全。”
“那我先掛了,明天咱們戰隊是上中班,您也早點休息。”
向領導匯報完位置,正準備放下座椅躺下,一輛車開著大燈迎面而來,能借助大燈的強光,清楚地看到停在前面路邊車位里的那輛白色越野車里坐著一個人,看著像是在打電話。
閑著也是閑著。
等開著大燈的車過去了,韓昕拿起照相功能逆天的手機,趴在方向盤上觀察起那輛越野車。
雨太大,又不能打開雨刷,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作罷。
白成勇大半夜不太可能出門,韓昕放下手機設置了下鬧鐘,轉身從后排拿起旅行包,翻出干凈的褲子和鞋換上。
然后放下座椅,和衣而睡。
不知道是不是執行過太多這樣的任務,早已養成了習慣,還是這幾天有點累,盡管車里很悶熱,可在車上睡的比在賓館里還要香。
躺下就睡著了,竟一覺睡到凌晨五點半被鬧鈴吵醒。
雨已經停了,沿街的一個早點店已經開了門。
老板和老板娘正緊張的忙碌,環衛部門的清潔工也在忙著打掃衛生。
嘴里有點苦,肚子有點餓。
韓昕推開車門,用礦泉水漱了下口,洗了把臉,快步穿過馬路,用本地話跟老板娘打個招呼,點了一碗大酥牛肉面,坐下來等著吃。
這時候,一個先來的中年男子吃完了,用手機掃碼買完單,跑到馬路對面開車走了。
空出了一個車位,可以把車挪過去,不然真可能會被交警貼條。
要是在濱江,只要是因為執行任務導致的違章,跟江大姐匯報一下,請江大姐跟交警部門打個招呼,人家肯定會幫著消掉。
但這兒不是濱江,韓昕正準備起身去挪車,赫然發現一件有意思的事。
昨夜在白色越野車里打電話的那個人,竟跟他一樣在車里呆了一宿!
只見車主是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小伙子,穿的也比較考究,生怕把鞋弄臟了,正繞著積水路面往這邊來了,估計也是來吃早飯的。
“老板娘,來一碗牛肉面,不要放辣椒。”
“要的,馬上。”
年輕男子說的是普通話,聽著很標準,但依然帶著點江浙口音。
澤會是一個很多人沒聽說過的滇北小縣城,既不是大城市也不是旅游城市…韓昕越想越奇怪,轉身道:“老板兒,給我再來個燒餌塊。”
“要的!”
年輕男子好奇地看了一眼,坐到前面那一桌,背對著韓昕抽出紙巾擦桌子,然后刷起手機。
牛肉面很快就端上了桌,大塊的黃牛肋條肉燉的耙而不散、香糯可口,用牛筒子骨燉的湯也很鮮美。
韓昕又加了點辣椒,正吃得津津有味,前面傳來手機振鈴聲,年輕男子連忙站起來走出去接聽。
雖然離得比較遠,但能依稀聽見。
韓昕聽著聽著,嘴角邊露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