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向陽面前同樣擺著兩臺電腦,能同時看到高新區醫院和禁毒大隊小會議室,想到接下來可以看一出好戲,不禁笑道:“我們這邊也準備好了,就等你們的消息。”
諶局湊到電腦前笑問道:“呂參謀,你就這么有把握?”
“我沒把握,但我對韓昕有信心。”
“到底是戰友,就是有默契。”
正聊著,視頻里突然變的很熱鬧 韓昕拖著拉桿箱,斜挎著旅行包,風塵仆仆的趕到小院子前,掏出手機給朱金明打電話。
朱金明興高采烈地把他接進小院子,把他介紹給余文強和李亞梅。
幾個人在院子里寒暄了一會兒,開始辦理交接。
這么大動靜,自然瞞不過被銬在病房里的吳守義,但看不見人,只能聽見聲音。
“韓隊,朱指,麻煩你們二位在這兒簽個字。”
“好的,謝謝啊,給你們添麻煩了。”
“天下公安本就一家,不麻煩。”
“微信加一下,以后有機會去南云辦案,一定要跟我說一聲。”
“如果有機會,肯定聯系你,但我們出差的機會可能不多。”
“旅游也行,我們那兒風景不錯。”
“行,到時候我們一定會去找你們。”
“韓隊,差點忘了,政治部讓我們帶著嫌疑人去陵海分局門口拍個照片,你說這事怎么弄。”
“拍就拍唄,我們是中午十一點半的車,應該來得及。”
“可我們的槍還存在城東派出所。”
“朱指,我有車,我送你們去取槍。”李亞梅笑盈盈地說。
即興發揮就行,根本不需要劇本。
朱金明回頭看了一眼病房,苦笑道:“我們去拿槍,嫌疑人怎么辦?”
余文強不假思索地說:“這不是有我和韓隊嘛,我都盯了這么多天,難道會在乎這一會兒。”
“行,這就麻煩你了。”
聽著外面熱情洋溢的對話,看著墻角里收拾好的行李,吳守義心想看來等會兒真要走。
這時候,外面傳來腳步聲。
他剛看向門邊,就見一個似曾相識的面孔出現在眼前。
韓昕走到床頭,冷冷地問:“吳守義,我就是韓昕,聽說你很想見我,還帶著槍和手雷找到我老家來了。”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如果眼神能殺人,吳守義會毫不猶豫用眼神殺死韓昕。
然而,眼神殺不了人,他只能用殺人般的眼神死死盯著韓昕看,想記住這個害他家破人亡的仇家的樣子。
“現在見著了,怎么不說話?聽說你這幾天氣焰很囂張,動不動摔碗,還想見這個想見那個的。”
韓昕不是用殺人般的眼神看他,而是像看死人似的看著他,語氣不加掩飾地充滿輕蔑。
吳守義面目猙獰,怒火中燒。
氣得咬牙切齒,恨得渾身顫抖,可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甘示弱的盯著看。
韓昕回頭看了看收拾好的行李,旋即掏出手機看看時間:“警告你,再過幾個小時就上火車,這一路上給我老實點。我可沒我們老家的同行那么好說話,你要是敢跟我耍花樣,看我怎么收拾你!”
吳守義很想問問他為什么出賣慶波和慶峰,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因為問了沒任何意義。
剛才聽得清清楚楚,他以前是邊防武警,現在是公安,他自始至終都沒把慶波和慶峰當朋友,害死慶波、慶峰和云麗,他心里根本就不存在哪怕一絲歉疚。
不能就這么死。
更不能讓這個殺千刀的小混蛋得意!
吳守義定定心神,強作鎮定:“原來是你啊,好,我記住了,就算化成灰也記得你的樣子。”
“威脅我,嚇唬我,你以為我是被嚇大的?”
“哼…”
“哼什么哼,你除了哼還能做什么?”
韓昕也冷哼了一聲,抬起胳膊指指他:“還想報復我,想傷害我的家人,我也記住了,早就記住了。回芒井的這一路上,你可以不配合,我希望你不配合。”
吳守義猛然意識到不只是自己想殺他,他一樣想殺自己,鬼使神差地問:“姓韓的,你想找機會殺我?”
“我可沒說這話,我是警察,不能知法犯法。”
“你想殺我,我看出來了。”
“這都能看出來,你以為你是半仙啊。”
韓昕詭秘一笑,拉開椅子坐到床頭,翹起二郎腿,一邊有節奏地用右手拍著左手背,一邊不緩不慢地說:“我知道你恨我,想殺我,甚至殺我全家。
但我倒不是很恨你,而是瞧不起你。都說做老大要有做老大的擔當,可你倒好,不但沒擔當,還事事讓兒子兒媳婦出面,有你這么做老子的嗎?”
吳守義被激怒了,但很快就冷靜下來,心想他就是想激怒我,然后找機會名正言順的動手。
韓昕笑了笑,接著道:“你兩個兒子和大兒媳婦與其說栽在我手里的,不如說是被你這個貪生怕死,又想靠販毒發財的老子害死的。不要不服氣,因為這是事實!”
吳守義氣得臉色煞白,不斷提醒自己不要上這個殺千刀的當。
韓昕頓了頓,趁熱打鐵地說:“害死大兒子、二兒子、大兒媳婦不算,還害二兒子活著時的女朋友,甚至害幫你的朋友。害了那么多人,居然有臉活在世上。換作我,我早一頭撞死了!”
“不關云云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沒碰過毒品,你們不能冤枉好人。”
“現在知道內疚,晚了!”
韓昕臉色一正:“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她涉嫌包庇,肯定是要被追究刑事責任的。其實不只是蔣曉云,還有吃下十二公斤冰毒的那位,最多再有三個小時就會落網。”
吳守義是真在乎蔣曉云和幫過他的朋友,再也忍不住了,像被激怒的獅子般咆哮道:“你個殺千刀的,你害死慶波慶峰,害死云麗,還想詐我!”
“我詐你,我詐什么了我,我用得著詐嗎,也不想想我們是做什么的,要不是把該辦的事辦完,我特么能千里迢迢趕這兒來押解你回去?”
韓昕很不屑地瞪了他一眼,又翻臉跟翻書似的笑道:“你們很快就會見著的,包括幫過你的姚小軍和馮蘭梅,不是在法庭上見,就是在黃泉見。我真想知道他們見著你之后,是高興呢還是不高興。”
“你個殺千刀的,你個王八蛋,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吳守義徹底被激怒了,他咆哮著,掙扎著,被銬著的手竟隨著劇烈掙扎,勒破了皮,血直流。
站在門邊的余文強嚇一跳,急忙跑進來拉住韓昕。
“韓隊,你這是做什么。”
“我沒做什么,我就是跟他聊聊。”
“別聊了,麻煩你先出去。”
“余教,你推我做什么…”
“嫌疑人只要在陵海,我就要負責!”
“都移交給我們了,用不著你負責。”
“但人還在我們分局轄區,韓隊,對不起,請你配合。”
“余教,你聽我說…”
“沒什么好說的,你想聊,等上了火車再聊,怎么聊都沒關系,但現在不行,請你出去,再不出去我打電話向上級匯報了!”
“好好好,我先出去。”
韓昕很不情愿地走出病房,想想又回頭道:“吳守義,別著急,我們等會兒再聊。”
“你們邊防都是這么辦案的嗎?”
余文強怒了,一把將他推開,旋即砰一聲關上門。
仇人被趕出去了,吳守義不再咆哮,也不再掙扎,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余文強是真被嚇壞了,急忙把他扶起來,一邊輕拍他的后背,幫著順氣,一邊急切地問:“老吳,沒事吧?”
吳守義被氣得兩眼都是小星星,連呼吸都困難,哪聽得見他的話。
余文強急了,抬頭朝外面吼道:“老許,老許,趕緊請陳醫生過來一下,把護士也喊過來,嫌疑人受傷流血了,需要包扎!”
“啊,我這就去喊。”
“讓他們帶個氧氣袋來,快點。”
“好的,馬上。”
輔警不敢相信會發生這樣的事,忙不迭去叫醫生護士。
坐在禁毒大隊小會議室里的諶局和黎杜旺同樣沒想到會搞成這樣,劉海鵬更是緊張地說:“小韓也真是的,搞不好會出事的…”
諶局緊鎖著眉頭:“早該想到的,玩過火了。”
他們說的是普通話,視頻那頭的呂向陽聽得清清楚楚,連忙道:“諶局,這不是在玩,更沒玩過火。這個老混蛋太狡猾了,不把他氣昏頭,他不會主動上鉤的。”
“呂參謀,你看他現在都成這樣了,會主動上鉤嗎?”
“應該會的,畢竟他現在既沒時間,更沒別的選擇。”
“如果就這么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上級交代。”
“諶局,有時候真不能想太多,您看看,他緩過來了。”
正如呂向陽所說,吳守義戴上氧氣面罩,呼吸了一會兒氧氣,睜開雙眼又能看見人了。
醫生用聽診器摁在他胸前聽了聽,旋即打開盒子,取出綁帶,綁著他胳膊,幫他量血壓。
手銬已經被余文強打開了,換銬在右手腕上。
小護士正用沾著酒精的棉球清理傷口。
他能感覺到火辣辣的疼,但現在卻顧不上疼痛,腦子里凈想著那個殺千刀的剛才無意中說過的那些話。
幫過你的人最多再有三個小時就會落網!
你們很快就能見著,不是在法庭上見,就是在黃泉見…
吳守義越想越焦急,心想已經連累了那么多人,不能再連累朋友。
救人如救火,他不敢再等,甚至不敢再想了,一個勁兒嘟噥著:“沒事,我沒事。他想氣死我,我沒那么容易死…”
“老吳,別說話,把眼睛閉上,好好休息。”
“我沒事,真沒事。”
“我知道你沒事,用不著見的人,非要見,你這又是何苦呢。”
“我沒事…”
醫生量好血壓,一邊收拾,一邊低聲道:“余警官,應該沒什么事,我先過去了。”
余文強連忙站起身:“謝謝陳醫生。”
小護士也端著搪瓷盤站起來:“余警官,他的手是皮外傷,不用包扎,您如果不放心,等會兒給他打一針破傷風。”
“好的,謝謝二位。”
剛把醫護人員送出病房,就聽見有人在窗外笑道:“我就說他死不了!”
余文強火了,快步走到窗邊:“韓昕同志,我稱呼你同志,現在我以陵海公安分局看守所副所長的身份,命令你出去!”
“我已經出來了。”
“我是說出那道門,離開院子,等朱指回來之后你再進來。”
“余所,別開玩笑了。”
“沒跟你開玩笑,老許,把韓警官請出去,聽見沒有。”
“是!”
余文強越想越窩火,立馬掏出手機打電話向上級匯報。
“諶局,南云邊防怎么辦案的,剛來的這個韓昕故意激怒嫌疑人,差點出大事,搶救過來了…真要是出了事誰負責,那幾個去城東派出所取槍了,好的,我最多再盯一個小時。”
陵海的小警察怕出事,不但讓姓許的輔警把那個殺千刀的趕出了小院,還打電話告那個殺千刀的壯!
緩過神來的吳守義眼前一亮,伸出受傷的左手,輕輕拉了拉余文強的警服。
“做什么,就算睡不著可以閉目養神。”
“小余,幫我個忙。”
余文強放下手機,坐到床頭:“我能幫你什么忙。”
吳守義心急如焚,緊盯著他滿是期待地說:“把手機借給我,讓我打個電話。”
“開什么玩笑,讓你打電話,我不想混了。”
“別擔心,我不會害你的,就是想聽聽一個老朋友的聲音,他是好人。”
“不行不行,別的事好說,打電話不行。”
“三十萬。”
“什么三十萬。”
吳守義緊攥著余文強的警服,急切地說:“正康人民醫院后面有個土地廟,土地廟后面有棵樹,我在樹底下埋了個盒子,盒子里有張銀行卡,卡里存了三十萬。戶主不是我,密碼是我身份證后六位,只要拿到卡,不管去哪個取款機都能取出錢。”
“你這是氣糊涂了,凈說糊涂話。”
“不騙你,真有三十萬,本來想留給云云的,她肯定是拿不成了。”
“我不缺錢,老吳,你別這樣…”
“小余,我騙誰也不會騙你,我知道讓你為難了…”
余文強苦著臉道:“老吳,不是我不幫忙,而是打電話真不行。”
吳守義無力的躺下,閉上眼道:“我知道,不能打就算了,但那三十萬是真的,土地廟后面就一棵樹,在河邊上,很好找。”
“我不缺錢,真不缺錢…”
“小余,我知道你不缺錢,你是好人,好人應該有好報,有機會就去拿一下,不拿就便宜銀行了。”
余文強很糾結,猶豫了大約兩三分鐘,不動聲色地用指紋打開手機鎖屏,隨即站起身,背對著墻角上的攝像頭,一邊幫吳守義掖被子,一邊悄悄把手機塞進被窩里。
近乎絕望的吳守義楞了楞,旋即反應過來,立馬拉起被子蒙著頭,鉆在被窩里用受傷的左手輸入號碼。
一連撥打了幾次,都是對方不在服務區。
手機肯定沒問題,小余剛才就用這部手機打電話告過姓韓的狀,難道老朱已經收到消息躲起來?
吳守義很清楚打這個電話多么不容易,不敢再想再拖,連忙刪除掉通話記錄,探出頭干咳了一聲。
余文強轉過身,再次以幫著掖被子為掩護,悄悄拿回手機。
說時遲,那時快。
他剛把手機揣進褲兜,朱金明三人回來了,一進院子就喊著跟他道歉,聲稱上級已經知道了,不讓韓昕再靠近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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