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治安并非回局里參加什么會議,而是越想越不對勁,以開會為借口匆匆趕到刑警大隊。
他曾擔任過刑警大隊副大隊長,并且禁毒大隊人少事多,辦案本就不是強項,回娘家求援不丟人。
現在的副大隊長趙威搞清楚來龍去脈,笑看著他問:“馮大,你覺得這事沒肖支說得那么簡單?”
“如果真那么簡單,肖支能親自過來?”
馮治安反問了一句,接著道:“而且看侯文的架勢,聽侯文的口氣,他不但認定常龍小區有人吸毒,似乎想以此為突破口,放長線釣大魚!”
趙威笑不出來了,微蹙起雙眉:“我們興東有大魚?”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這有什么好怕的,就算真有大魚,協助他們打掉就是了。我們是人,又不是神,防范工作做得再好,也不敢保證轄區沒人吸毒販毒。”
“話是這么說,但真要是有大魚,到時候多尷尬。何況肖支安排侯文回來查的,誰知道那小子對老單位會不會有什么想法。”
趙威赫然發現馮治安的擔心有一定道理。
仔細想想,過去這幾年他們對侯文實在算不上有多好。
當時總想著那小子既是社招的,又是外地人,還沒有女朋友,經常讓那小子值班、加班或出差。
不過話又說回來,新人不就應該多干點嘛。
趙威不認為侯文會對老單位心存怨恨,但同樣覺得有些事不能不防,沉吟道:“既然侯文認定常龍小區里有人吸毒,那我們就幫著摸排,早點幫他把人摸排出來,早安心。”
“我就是這個意思,可老董抽不開身,王焱的辦案經驗又不是很豐富。”
“這事交給我,我讓二中隊去查。”
“不能打草驚蛇。”
“我辦事你放心,等我消息吧。”
“行,那我先走了。”
韓昕在小區發了一下午廣告,都沒發現疑似吸毒人員。
就在他準備讓侯文把小區業主資料全打包發過來時,突然發現小區東門內側有一個公共廁所。
周圍種滿了竹子,前面還有一個配電房,因為比較隱蔽,之前一直沒注意沒看到。
有兩個老人,可能是想節約點水,竟專門下樓上竹林里的公共廁所。而小區外的那些商戶,也進來上那個公共廁所。
韓昕意識到不能只盯著小區業主,正打算讓侯文查查小區外面那些商戶的資料,突然發現兩個年輕男子站在六號樓后面,正捧著手機竊竊私語。
“侯文,我韓昕,你這會兒在哪兒?”
“我在派出所,怎么了。”
“所里有沒有安排人過來?”
侯文是專門出來接電話的,聽韓昕這么一問,下意識回過頭,看向虛開著的會議室門:“沒有。”
韓昕走出小區,不動聲色說:“來了兩個同行,看著也像是在找人。”
“他們有沒有穿警服?”
“沒有,他們穿的是便服。”
“韓隊,你認識他們?”
“不認識。”
“那你怎么知道是同行的?”侯文低聲問。
韓昕回頭看了一眼,笑道:“他們用的是警務通,不是同行能有警務通嗎?我悄悄拍了兩張照片,這就給你發過去,你看看認不認識。”
“行,發過來吧。”
侯文等了十幾秒鐘,收到了韓昕發來的照片。
手機的像素很高,放那么大看的都很清晰。
他看著屏幕里那兩張熟悉的面孔,趕緊回撥過去。
韓昕笑問道:“認識嗎?”
侯文苦笑道:“認識,認識的不能再認識,高個子是我以前的副中隊長,矮個子是我以前的師傅。”
韓昕樂了:“他們可能是在查別的案子,只是碰巧遇上的。”
“也可能是沖我們這個案子來的,因為興東的情況跟陵海不一樣,馮大原來就是刑警大隊的副大隊長,所以禁毒大隊跟刑警大隊關系很好。”
“你是說馮大通風報信了?”
“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
“不管他們了,這是他們的轄區,他們想怎么查就怎么查,我們忙我們的,你趕緊查查小區周邊商戶的資料,查詢到之后整理下發給我。”
侯文猛然意識到之前好像鉆牛角尖,急忙道:“好的,我這就查!”
韓昕掛斷電話,開始逛起街。
陵海是人口流失城區,興東同樣如此。
盡管常龍小區離汽車站很近,但街上的人并不多。沿街的商鋪更冷清,好幾個店里都空空蕩蕩。
韓昕一家接著一家轉悠,當轉了一大圈,走進一家冷冷清清的煙酒店時,一股熟悉的氣味撲鼻而來!
坐在柜臺里的店主抬起頭,無精打采地問:“老板,買什么?”
韓昕用拿著手機的右手撓了撓下巴,不動聲色連摁拍攝圖標,盲拍了幾張照片,俯身看著玻璃柜里那一排排令人眼花繚亂的香煙,不動聲色問:“有沒有白色軟包裝的紅塔山?”
“沒有,只有硬包裝的。”
店主三十歲出頭,面黃肌瘦,聽口音應該是浙省人。
韓昕嗅了嗅,確認煙味中帶著吸食冰毒之后特有的那種金屬味,且眼前這個店主的精神狀態吻合吸食冰毒之后的特征,抬頭看著懸掛在墻上的營業執照,喃喃地說:“我一個叔叔就喜歡抽軟包裝的那種紅塔山,怎么跑了好幾家都買不著!”
“軟包裝的紅塔山便宜,煙草公司嫌不賺錢,不愿意進,不愿意賣。我們想拿都拿不到,已經好幾個月沒拿到貨。”
“煙草公司也真是的,就知道賺錢。”
“拿硬盒的吧,硬盒的有,還有細枝的。”
“硬盒的就算,細枝的我叔更不喜歡抽。”
“那你去別人家問問。”
店主回到收銀臺前,坐下來接著抽煙。
韓昕轉身走到門邊,想想又回頭問:“老板,不好意思,附近有沒有廁所?”
店主不耐煩地抬起胳膊,指指身后:“小區里面有,往前走,從東門進去。”
“謝謝啊。”
“不客氣。”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誰能想到吸毒人員不是小區業主,而是小區外的商戶!
韓昕沒再去東門,往前走了幾步穿過馬路,站在斜對面看著煙酒店,撥通了侯文的手機。
“兄弟,找著了,如果只有一個癮君子,那應該是小區東門北側拐角處的泰榮煙酒店老板。我把他的照片發給你,趕緊查查他的資料。”
“明白,我這就查!”
“最好請馮大安排兩個人來盯著,等查清楚他的底細,搞清楚他的社會關系之后,再決定帶不帶他去驗尿。”
“黑科技”果然厲害,接下來推廣開,還擔心沒情報嗎?
侯文激動得無以復加,低聲問:“韓隊,那你呢?”
韓昕低頭看看手機上的時間:“你先查著,先請馮大安排人盯著,我回去看看陵海那邊查得怎么樣,有消息及時通氣。”
“韓隊,你走了,我一個怎么行…”
“你現在代表的是支隊,你的意見你們老單位能不聽嗎?再說我們支隊總共就這幾個人,我們中隊人更少,不能全撲在這個案子上。”
這是要獨當一面!
侯文更激動更高興了,咧嘴笑道:“行,我先給馮大打個電話。”
衣錦不還鄉如錦衣夜行,何況是以這種事方式歸來。
韓昕能理解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忍不住調侃:“可以嘚瑟,怎么嘚瑟都沒問題,但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侯文嘿嘿笑道:“放心,我知道怎么經營。”
“那就看你的了。”
韓昕把照片給他發了過去,就繞了一大圈回到車邊,驅車返回陵海。
侯文收到照片之后沒急著宣布已經找到了隱性吸毒人員,而是先上網查詢煙酒店老板的資料,確認跟韓昕發現的是同一個人,這才抬頭笑道:“王隊,趙警長,吸毒人員找到了。”
王焱下意識抬起頭:“是誰?”
“泰榮煙酒店老板管泰榮,今年三十二歲,浙省人,已婚,沒前科。他老婆姓張,叫張曉萍,跟他一起經營煙酒店,夫妻二人住在煙酒店的閣樓里。”
趙警長不但認識管泰榮,而且早就把管泰榮拉進了沿街商鋪的“守望群”,甚至把管泰榮發展成了社區的110志愿服務站的志愿者。
他聽著侯文的介紹,看著侯文查詢出的資料,將信將疑:“管泰榮吸毒…小侯,會不會搞錯!”
韓坑的鼻子比警犬都靈,韓坑怎么可能會搞錯?
侯文放下鼠標,胸有成竹地拿起手機:“錯了我負責,王隊,趕緊向馮大匯報,最好能安排兩個人去盯著。”
查資料就能排查出吸毒人員,這小子也太玄乎了!
王焱覺得很不可思議,緊盯著他問:“小侯,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你要想好了。”
“我會開這種玩笑嗎,趕緊匯報吧,我也要趕緊向肖支匯報。”
“小侯,要不我先過去看看。”
趙警長依然不太相信,覺得不去看看心里沒底。
忙活了近一個星期,從那么多臭氣熏天的污水管道甚至化糞池里采集水樣檢測,好不容易鎖定了吸毒人員,侯文豈能讓他打草驚蛇。
“趙警長,管泰榮很可能認識您,您就別去了,還是我去吧。”
“可是…”
“沒什么可是,逢吸毒必查毒源,逢販毒必查上下線,我們好不容易發現一個隱性吸毒人員,并且是在沒驚動他的情況下發現的,當然要好好把握住這個機會,放長線釣大魚!”
一套一套的,連“兩逢兩查”都搬出來了。
王焱突然發現侯文變了,不再是他之前認識的那個侯文。
馮大接到電話,也覺得很不可思議,驅車匆匆趕到派出所,跟帶班副所長一起走進會議室。
“小侯,你確定這個管泰榮吸毒?”
“確定。”
“憑什么確定?”
剛才出去轉了一圈,就是為此刻做準備的。
侯文拿起手機,翻出韓昕之前偷拍的照片,微笑著舉到他面前:“馮大,陳所,吸毒人員是有特征的,尤其吸食冰毒的人員,身上還殘留吸毒時附著的氣味,我剛去確認過,肯定不會錯。”
如果沒記錯,包括之前的借調在內,這小子只去了禁毒支隊大半年,就變得這么厲害,一眼就能看出誰有沒有吸毒?
陳所覺得這也太神了,提議道:“馮大,我認為還是穩妥點,先帶管泰榮過來驗個尿。”
這不是大隊案子,甚至不是興東公安局的案子。
馮大不想弄巧成拙,緊盯著侯文問:“小侯,你覺得呢?”
“我覺得能不打草驚蛇就不要打草驚蛇。”
“先安排兩個人去盯著?”
“我向肖支匯報過,肖支也是這么說的。”
刑警大隊安排人去查了半天沒查出個眉目,這小子上上網、點點鼠標就排查出了吸毒人員,馮大感覺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實。
他沉默了片刻,笑道:“行,那先盯著。”
侯文一臉不好意思地說:“馮大,我要上網研判,要好好查吸毒人員的社會關系和活動軌跡,至少今晚參與不了蹲守。”
“沒關系,你忙你的,盯的人手我來安排。”
“謝謝馮大。”
“這有什么好謝的,你一樣是為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