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是警嫂,認識諶局。
見韓昕跟諶局一起走了,她不好意思追上去問誰買單,趕緊跑進包廂問:“楊教,要點什么主食,面條還是米飯?”
楊千里正郁悶,哪吃得下什么主食,掏出香煙說:“我不用了,你們要不要來點?”
正在給大隊值班室打電話的黃大,抬起頭:“我也不用了。”
范子瑜、周科洪和張浩、陳陽等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搖頭說不用。
李亦軍沒想到表哥這么牛掰,不但來了個絕地反坑,還把局領導拉過來站臺。
正暗暗偷笑,楊千里點上煙,面無表情地說:“嫂子,多少錢,我買單。”
這一桌不便宜,如果讓他買單,他今晚回去搞不好會家庭不和…
再想到騷主意是眼前這幫臭小子想出來的,并且也是因為他們的工作不給力才被韓坑反坑的,黃大放下手機,淡淡地說:
“aa吧,子瑜,你先去買單,等會兒我們把錢轉給你。”
游耀星緩過神,連忙道:“子瑜,我們一起去!”
“黃大,aa什么呀,讓我來。”
“愿賭服輸,這又不是你一個人輸的。”
見楊彪悍死要面子活受罪,黃大又故作輕松地說:“我們輸是輸了,但至少不用再為找不到電詐信號源頭疼。請人家吃頓飯,這筆買賣不虧,再說你還欠人家一頓呢。”
“是啊楊教,咱們不虧。”周科洪也苦笑著附和。
楊千里越想越窩火,恨恨地說:“這小子,居然敢坑我!”
這次跟以前不一樣。
以前坑貨都是無意中坑人的,但今天不只是有備而來,并且很可能是奉命坑的。
再糾纏下去不是韓不韓坑的事,而是局領導高不高興的事!
黃大不想再丟人,更不想被局領導批評,拍拍他胳膊:“他是坑了我們,而且是明目張膽的坑,可這套是我們先給他下的。諶局說得對,愿賭就要服輸,反正我是被坑得心服口服。”
“他娘的…”
“別這樣,傳出去會被人家笑話,走,一起去看看那幾個嫌疑人到底怎么回事。”
諶局沒有直接回家,韓昕也沒去人民醫院探望二姑奶奶,而是打車趕到距巡特警大隊不遠的一個小飯店,陪剛忙活完的張宇航、劉海鵬、余錦澤等人吃夜宵。
“小韓,楊彪悍知道我們幫他找到了信號源,幫他逮著嫌疑人之后的表情精不精彩,他還彪不彪悍?”
藍豆豆迫不及待。
張宇航笑而不語,劉海鵬很想管理住表情,但依然一臉幸災樂禍。
余錦澤是被楊彪悍“扳倒”的,盡管非常想看楊彪悍的笑話,卻只能憋著,不能讓局領導覺得他落井下石。
食藥環大隊的老仲是從治安大隊退居二線的,之前跟楊彪悍斗了好多年,豈能錯過這個吃瓜的機會,拍著桌子笑道:
“嫌疑人我們幫他抓了,作案工具我們幫他繳獲了,他應該高興啊,哈哈哈。”
韓昕抬頭看了看諶局,嘿嘿笑道:“那頓飯不便宜,加上酒水沒四五千下不來,所以他不是很高興。”
“活該,誰讓他那么囂張,還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他以前是很囂張,看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但這半年不算囂張,想囂張也囂張不起來。”
現在是只要有權執法的科所隊全在辦案,相比治安、經偵、網安和人多勢眾的城南派出所,刑警大隊沒什么優勢。
在上級重視的程度上,刑警大隊甚至都不如能給分局乃至區里頻頻出成績的禁毒大隊。
楊彪悍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現在確實很難再囂張。
韓昕正暗暗感慨,諶局突然問:“宇航,那幾個嫌疑人到底怎么回事,從你們掌握的情況上看,有沒有希望打鏈條,擴大戰果。”
“報告諶局,就像小韓之前推測的那樣,兩組嫌疑人是受躲在境外的上線指使,跑到我們濱江來架設中繼設備的。工資日結,包括租車和食宿費用在內,每組每天三千。”
張宇航回頭看了看吧臺,接著道:“他們只負責架設、維護,為逃避追查每天開著車在外面兜圈子,不撥打詐騙電話,也不接電話。據主犯交代,他們已經干了一個多月。”
劉海鵬補充道:“諶局,他們是一個家族式犯罪團伙,四個嫌疑人是親戚關系。”
“主犯之前不是因涉嫌詐騙被處理過嗎?”
“我們上網查詢過,押解他去辦案中心的路上也簡單審了下,他對兩年前從事電信詐騙的犯罪行為供認不諱,不過說出來您可能不會相信,他想過當老板,也付諸行動了,但沒賺點錢,反而賠了幾十萬。”
“賠了?”諶局很意外。
張宇航放下筷子,解釋道:“他說到了菲律賓之后,租房子倒沒花多少錢,主要是在網上購買公民信息花了好多錢,再加上招聘人員,幫著訂機票,管吃管住,干了一個多月,就賠了四十幾萬。”
諶局沉吟道:“看來詐騙也是個技術活。”
“就是因為之前賠了錢,出獄之后他就聯系上之前在菲律賓認識的臺灣上家,開始從事架設中繼、改號設備的犯罪活動的。”
“又是臺灣的騙子?”
“他說是,到底是不是很難查實。”
服務員過來上菜,張宇航果斷結束話題。
韓昕上一頓光顧著喝酒聊天坑楊彪悍,并沒有吃飽,剛舉起筷子正準備再吃點,李亦軍突然打來電話。
“什么事?”
“哥,你們神仙打架,我這個小鬼跟著遭殃!黃大讓aa,平攤下來一個人四百六。主要是酒貴,兩瓶酒就兩千多,早知道這樣我那會兒就應該喝點,想想真是虧大了。”
“楊彪悍也太出息了,居然讓你們aa。”
“不說了,我不但要出錢,還要加班。他們喝了酒,我和游隊沒喝酒,我剛到辦案中心,我要跟游隊進去審嫌疑人。”
聽說刑警大隊的那幾個單身狗,有一個算一個全要掏錢,藍豆豆等人又是一陣哄笑。
第二頓吃得比第一頓開心。
韓昕吃飽喝足,姜悅也打車過來了。她要是不來,車今晚就開不回去了。沒想到剛到家,丁校長竟打來電話。
上次說的三大公司聚會,不是這位沒時間,就是那位沒時間,一直沒聚成。
丁校長說明天都有時間,地方也安排好了,發個定位,讓明天帶著姜悅早點過去。
沒什么比戰友聚會更重要的了!
第二天一早,韓昕正準備出去買幾瓶酒,老丈人就把韓總送的那箱茅臺送來了。
“爸,你這是做什么?”
“你們等會兒不是要去請老部隊領導吃飯嗎,請人家吃飯不能沒酒,家里有酒,干嘛出去買。外面假酒那么多,萬一買到假的怎么辦。”
韓昕苦著臉道:“不行不行,這是送給你的!”
姜成貴急著去上班,扶著防盜門說:“我又不是沒喝過,再說我喝不了醬香酒,還是喝三十八度的酒舒服。”
“留著慢慢喝,喝喝就習慣了。”
“這么貴的酒,我舍得喝嗎?放在家里,我早晚也是送人,還不如讓你們帶去請老部隊領導,人家對你那么關心、那么照顧,是應該好好請一下。”
老姜同志的語氣不容置疑,說完就戴上頭盔走了。
韓昕很感動,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箱酒。
姜悅一樣感動,看著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苦笑道:“老公,像我們這樣的窮人,總是喜歡把最好的東西送人,還擔心人家瞧不上。可那些有錢有本事的,都是把最沒用的東西送人,還覺得別人沒吃過沒見過。”
“我們窮嗎?”
“骨子里還是窮人。”
“那誰有錢有本事?”
“我大姑奶奶,她當年嫁的好,嫁到了東海,過得比我家好,比我二姑奶奶也好。以前還給我帶過她孫女不穿的衣服,后來她兒子一家移民澳大利亞,把房子賣了,還給我爸打電話,讓我爸叫輛車去拉沒用的東西。”
韓昕下意識問:“什么東西?”
“就是一些舊家電、舊家具,還有一臺老掉牙的電腦。我爸什么樣的人你知道的,雖然心里不舒服,可接到電話還是去了,拉回來之后連堆的地方都沒有,我媽氣得讓收廢品的全拉走了。”
姜悅輕嘆口氣,想想又笑道:“把酒帶上吧,就像我爸說的,不給你老部隊領導喝,他早晚也會送給別人喝,他自己肯定舍不得喝。”
“好吧,帶上。”
丁校長安排的是一個農莊,位于開發區與陵海區交界處。
今天不只是三大公司聚會,也是家庭聚會。因為可以采摘、可以垂釣,全帶上了家屬,并且來的都很早。
韓昕停好車,找到正在釣魚的丁校長。
正準備問問午飯怎么安排,丁校長就指著站在池塘對面跟一個高個子中年男子聊天的禿頂男子笑道:“釣魚的那位是你們市局邊境管理支隊的杜支,他身邊的那位就是農莊老板。”
“我過去跟杜支打個招呼,順便跟老板…”
“著什么急,我還沒說完呢。”
丁海軍放下魚竿,跟正緊張拘束的姜悅微笑著點點頭,掏出香煙說:“老板姓王,是關書記的戰友,跟關書記是同年兵,農莊是他開著玩的,他在開發區有廠。”
“原來是大老板!”
“真正的大老板,身家上億。人家說了,我們幾個公司難得聚一次,怎么也輪不到你這個新兵蛋子請客。”
“這怎么好意思?”
“沒事,關書記也說用不著跟他客氣。”
正聊著,海關緝私局二級高級警長苗成宇和自主擇業開小飯店的何俊,陪著關書記沿著一條小路,談笑風生地走了過來,丁海軍連忙帶著小兩口上去打招呼。
王總和邊境管理支隊的杜支,也繞著池塘走了過來。
小伙子很爭氣,回來一年不到,就接二連三立功,關書記很高興很有面子,剛介紹完,正準備調侃調侃小伙子的女朋友,又來了一位客人,他又興致勃勃地介紹了一次。
不聽介紹不知道,一聽介紹韓昕大吃一驚。
最后來的這位,竟是濱江出入境邊防檢查站的高站長!
濱江出入境邊防檢查站很厲害,不但負責濱江機場的邊檢,還擔負著長江水域濱江段三十一個對外開放碼頭、四十七個泊位、兩個檢疫錨地和洋口、四呂兩個海港的出入境邊防檢查任務。
三大公司聚會,自然少不了插科打諢。
王總跟關書記是同年兵,而且是市政協常委,在他看來這些領導全是戰友,全是同志。
韓昕和姜悅是如假包換的小民警,面對這么多在職和不在職的領導,真有那么點拘束,又不能就這么跟女眷們一起去采摘,只能跟著他們走進一個涼亭,聽著他們談笑風生。
關書記聊著聊著,突然話鋒一轉:“小韓,聽說你不愿意調到市局?”
韓昕愣了愣:“關書記,我文化程度不高,我覺得還是在分局呆著比較好。”
“肖云波有沒有找你談過話?”
“肖支倒是跟我提過,程支也問過我。”
丁海軍不知道這些事,下意識問:“關書記,小韓到底怎么回事?”
關書記放下礦泉水,回頭看了韓昕一眼:“肖云波打算幫小韓辦理正式調到,連市局領導都認為沒問題,甚至打算給他提中隊長,結果他居然不愿意!”
“小韓,提中隊長是好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政委,我水平不夠,當不了中隊長。”
杜支笑看著他問:“什么水平不夠,你小子是不愿意去市區吧。”
韓昕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市區我不熟,我…”
關書記一臉恨鐵不成鋼:“虧你在彩云公司干了那么久,照理說應該喜歡五湖四海的氛圍,沒想到一回老家就跟普通老百姓一樣,覺得這兒好那兒好,都沒你們陵海老家好!”
高站長忍不住笑道:“興東人也一樣,哈哈哈。”
“太狹隘了,沒有大局觀。”
關書記指指他,語重心長:“小韓,你跟我們不一樣,你今年才二十多,你年輕,年輕就是資本!你想想,一年那么多軍轉干部,安置到公安系統的,有幾個能安排職務?”
這番話說到丁海軍心坎上去了,緊盯著他很認真很嚴肅地說:“小韓,你不只是我們邊防出來的兵,某種意義上也代表軍轉,那么多營職、連職干部轉業到公安局,只能做普通民警,你有機會為什么不爭取!”
這涉及到集體榮譽感,高站深以為然:“能調到市局,能提中隊長,為什么不愿意,你小子是不是我們邊防出來的兵,能不能有點出息?”
“高站長,我是職中畢業的,我的本科文憑是自考的…”
“自考文憑國家承認,而且你已經干出了成績,你要是沒成績,局領導肯定不會考慮提你做中隊長。”
苗成宇一樣認為這是個機會,沉吟道:“小韓,我知道你的顧慮,但作為禁毒民警,你應該很清楚濱江的毒情。如果就這么呆在陵海,你這輩子可能也就這樣了。但如果把握住這個機會,調到禁毒支隊,踏踏實實干幾年,別說大隊長,退休前混個副支隊長都不是沒有可能。”
“苗哥,您別開玩笑了,我連中隊長都不一定能干好,還做什么副支隊長。”
“怎么就做不上,只要調過去,就算熬也能熬上,畢竟起點不一樣,平臺不一樣。”
關書記接過話茬,分析道:“小韓,我知道你舍不得離開陵海,但你應該想想,從陵海到市區能有多遠,開車也就三十分鐘。如果個個都像這樣,東海的上班族怎么辦的,人家每天用作通勤上的時間,可能要兩三個小時!”
“還真是,在大城市三十分鐘算什么。”杜支微微點點頭。
“我們再說工作,你是專業緝毒的,如果總呆在陵海,你很快就會變成一個普通民警,因為沒那么多毒品讓你去緝。”
關書記回頭看看高站長、杜支和苗成宇,意味深長地說:“據我所知,你出差這半年,全市查獲的毒品,有百分之八十是從境外流入的。
有從國外寄來被海關查獲的,有乘飛機攜帶被邊檢查獲的,也有外輪的海員攜帶入境被邊檢和邊境管理支隊查獲的。
你如果調到禁毒支隊,高站長、杜支和老苗肯定會支持你工作,自己人當然幫自己人,到時你就可以大顯身手,不夸張地說是天時地利人和!”
高站長終于明白關書記為什么請他來吃飯,不禁笑道:“小韓,關書記說得對,自己人肯定幫自己人。”
苗成宇似笑非笑:“我們緝私局本來就跟你們支隊有合作,還簽了合作打擊跨國郵包運毒的協議,就是沒專人對接。”
杜支則拍拍他肩膀:“我們支隊雖然幫不上大忙,但小忙應該能幫上。”
見韓昕欲言又止,關書記環視著眾人:“肖云波想把小韓調到他們支隊,很大程度上就是考慮到小韓是從邊防出來的。知道只要對小韓委以重任,你們三位就要支持,必須支持。”
“這個肖云波,鬼的很!”高站長笑罵道。
杜支也忍不住拍著大腿笑道:“出入境邊防檢查站,邊境管理支隊,海關緝私局全齊了,他這是打算借把小韓調到禁毒支隊的機會,把我們幾個一網打盡。”
丁海軍不想看著老部隊的小戰友不求上進,伸手拍拍他肩膀:“小韓,這就是你的優勢,好好考慮。小悅,你也幫著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