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品案件不是其它案件,別說陵海,就是整個濱江一年也破獲不了幾起。
楊千里聽說大坑貨又搜出了幾十克“片片”和一堆吸食工具,立即讓藍豆豆上網查詢“燙片片”相關的資料。
并根據已掌握的案情,抓緊時間做一個PPT,以便等會兒向諶局和正在巡察大隊的巡察組領導匯報。
同時讓綜合室趕緊布置會議室。
沒想到會議室剛布置好,市局禁毒支隊綜合室的江大姐給張宇航打電話,說檢驗結果已經出來了,惲政委對這個案子非常重視,她和惲政委馬上過來。
支隊領導要來,趕緊向局領導匯報。
前段時間科所隊長大調整,禁毒部門的四個民警集體升職,當時沒什么爭議,畢竟禁毒中隊個個是領導堪稱常態。
但現在不是那會兒,被陳國平的老婆給舉報了,在巡察組看來那次調整極具爭議。
張區長豈能錯過這個為分局正名的機會,邀請雷組長一起過來聽匯報。
當領導們魚貫走進會議室時,一包包用證物袋裝著,上面都有編號的毒品和吸食工具,已經整整齊齊擺在會議室中央。
PPT已經做好了,視頻也準備好了,張宇航正抓緊時間看藍豆豆整理的材料。
時隔十幾天回到老單位的韓昕,作為支隊的民警有幸被惲政委和江大姐叫進來參加會議,但跟代表分局禁毒部門的劉海鵬、藍豆豆一樣,只能坐在后排。
部下很給力,張區長很有面子,陪著雷組長和巡察組的兩位處級領導,饒有興致地參觀起剛繳獲的毒品。
“原來這就是‘片片’,我這個局長太不稱職,接到電話,聽說是什么‘燙片片’,簡直云里霧里,不知道怎么回事。”
“張區長,別說你沒聽說過,連我都沒聽說過。”
支隊今年已經跟陵海分局聯合偵辦了兩起大案,眼前這是第三起。惲政委知道分局很難,當然要在巡察組領導面前幫著說點好話。
他從江大姐手中接過檢驗報告,微笑著介紹:“雷組長,劉處、許處,這是我們市局刑事技術中心剛出具的檢驗報告,檢驗結果顯示,這兩包不是一般的‘片片’,而是含有苯甲酸鈉、咖啡因、氨酚待因和海洛因成分的‘極品片片’!”
雷組長退居二線前一直在紀檢系統工作,之前只請公安協助調查過貪污腐敗等職務犯罪,從來沒接觸過毒品案件,接過檢驗報告,扶著眼鏡邊看邊好奇地問:“竟然含海洛因,是哪兩包?”
“這兩包。”
“含這么多成分,那這兩包到底屬于什么毒品?”
“成分太多,真不太好分類,暫時只能稱之為混合毒品。雷組長,各位領導,現在的毒品,尤其新型合成毒品簡直層出不窮,讓人防不勝防,以前的那種高純度海洛因和冰毒,已經不流行了。”
雷組長和巡察組的兩位處級領導,真有點不敢相信毒品離自己如此之近,感嘆道:“所以說禁毒工作很重要,對毒品犯罪必須要保持高壓態勢!”
張區長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一邊招呼他們坐,一邊笑道:“雷組長說的是,我們一直在努力,一直不敢松懈。”
等眾人全坐到位置上,諶局打開筆記本,主持會議。
盡管都認識,依然按議程先介紹參加會議的領導,然后讓張宇航匯報案情。
張宇航簡明扼要地匯報了下發現線索,到組織力量趕往興騰物流園抓捕的經過,藍豆豆就很默契地播放起韓昕和李政從物流園拷貝回來的監控。
不看對吸毒沒什么直觀印象,有也是影視劇里那種夸張的演繹,而現在眾人看到的是真吸毒!
只見一個司機停好車,推開門,拿起一個包跳下來,看上去很疲憊,表情和動作都很麻木。
他跟另外幾個看上去同樣疲憊的司機打了個招呼,走到一輛剛打引擎蓋的大車前,從包里取出電烙鐵,用電源線上的夾子連接電瓶,給電烙鐵接上電,然后拿出鐵盒,打開蓋子。
圍在車頭的幾個司機,掏出早準備好的嶄新紙幣,卷成紙筒。
等了大約兩分鐘,烙鐵見紅,一個司機迫不及待地拿起烙鐵,燙在鐵盒里的“片片”上。
濃濃的白煙騰起,他們瞇著眼睛,用紙幣卷成的紙筒狠吸起來。
十幾次吸入后,他們的神情不再木然,開始邊吸邊說笑,這時候,又有幾個司機加入進來,就這么愜意地繼續加熱與吸入的過程。
雷組長看得暗暗心驚,緊鎖著眉頭說:“原來這就是‘燙片片’…”
張宇航連忙給藍豆豆使了個眼色,指著剛切換成圖片的大屏,匯報道:“報告各位領導,據我們了解,‘片片’有多種吸食方法,最簡單粗暴的是家里生爐子,用燒紅的鐵條在毒品上燙,滿屋子全是毒品煙霧。
還有吸毒人員像吸食海洛因那樣,用錫箔點火燙吸。我們這次還繳獲到先先進的吸食工具,就是這幾個證物袋里的加熱塞,加熱套筒。這吸毒可能跟吃飯一樣,他們覺得一個人吸食沒意思,所以今天才聚這么齊,十幾個人一起吸。”
巡察組的一位處級領導回頭道:“雷組長,這就是聚眾吸毒!”
“太猖狂了,必須嚴厲查處!”
雷組長敲敲桌子,神色凝重。
張區長側身道:“雷組長放心,我們已經跟惲政委商量過,接下來不但要聯合查處,還要根據現有線索,成立聯合專案組,順藤摸瓜、深挖細查毒品來源!”
惲政委看了一眼藍豆豆剛才提供的案情資料,補充道:“據吸毒人員交代,他們吸食的這幾種‘片片’,是分別從三個嫌疑人手中買的。我們支隊接下來將聯合分局,組織力量打上家,打源頭!”
雷組長滿意的點點頭,想想又問道:“張宇航同志,你剛才說線索是韓昕同志發現的,韓昕同志來了嗎?”
“來了,韓昕同志,起立。”
“是!”
正打瞌睡的韓昕嚇一跳,急忙站起身。
剛接到群眾舉報時以為小伙子有問題,甚至分局負責人都可能問題,不然他憑什么從那么遠的地方調回來。
經過一番調查才知道,小伙子不但是個默默無聞的緝毒英雄,而且他的命價值一百萬!
雷組長對小伙子充滿好奇,笑看著他問:“韓昕同志,賣毒品給這些司機的毒販我就不問了,案件正在偵查階段,需要保密。我只想問問你是怎么發現那輛大車可疑的,能不能跟我們說說。”
“報告領導,我是禁毒民警,所以我對國內外的毒情比較關注。具體到工作中,我對來自毒品問題比較嚴峻地區的人員、車輛比較關注。”
“你通過車牌照,發現那輛大車來自‘燙片片’問題比較嚴重的地區,所以就懷疑了?”
“報告領導,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疑點,我當時開的是警車,協助我們檢查化工企業的轄區派出所民警開的也是警車。正常情況下,大貨車看見我們應該減速,可那輛大貨車明明知道我們在前面,依然開的很快,幾乎是以最高限速行駛的。”
“他可能很急,急著送貨。”
“貨車被攔下來檢查的幾率太高了,如果被我們攔下來會耽誤更多時間,所以急著送貨的可能性不大,應該有其它急事。”
韓昕頓了頓,接著道:“所以我就讓李政同志先跟上去看看,李政同志跟到物流園,發現有好幾輛來自同一地區的大貨車,并且司機們正圍在最里側的大車車頭,我意識到他們很可能是在‘燙片片’,所以才組織力量去檢查的。”
雷組長笑問道:“你去過西北,見過吸毒人員‘燙片片’?”
“報告領導,我沒去過西北,也沒見過人‘燙片片’,我是通過關注各地的毒情,了解到有這種毒品以及‘燙片片’這種吸食方式的。”
李政終于明白程支之前說過的那番話了,身邊這位上司兼搭檔,正如程支所說只學習甚至只做過緝毒這一件事!
雷組長想的卻更多,意味深長地說:“韓昕同志,你之前沒接觸過,沒查處過,這一類毒品犯罪,腦子里都緊繃著這根弦,可見你是一名稱職的禁毒民警。今天正好是個機會,我想聽聽你對你們大隊之前的禁毒工作,有什么看法或者想法。”
小伙子調到分局之后,分局在禁毒上取得的成績越多,就意味著分局以前的禁毒工作開展的越不好。
張區長意識到雷組長依然是那個雷組長,不會因為你取得點成績就會肯定你,發現請他過來聽匯報好像有點弄巧成拙。
諶局、黃大和楊千里、張宇航等人也意識到麻煩大了,不約而同看向韓昕,生怕他說錯話,到時候集體被坑。
韓昕沒想到巡察組領導會這么問,連忙道:“報告雷組長,我是從毒品問題比較嚴峻的地區調回來的,也只有像我這樣的人才能切身感受到老家的禁毒工作開展的有多好,吸毒人員少,毒品案件少,線索少,想在老家緝毒真是太難了!”
“既然那么難,你是怎么接二連三發現毒品案件線索的。為什么你能發現,別人發現不了?”
雷組長雖然掛著笑容,但他的笑容太可怕。
惲政委和江大姐沒想到他會這么問,想幫陵海分局的同行也幫不上,只能低下頭裝作看材料。
韓昕很清楚這是一道跟“老婆和女朋友同時掉河里你先救誰”的要命題,怎么回答領導都不會滿意,只能硬著頭皮道:“報告雷組長,我覺得正因為禁毒工作開展的好,吸毒人員少、毒品案件少,導致大多同事缺乏緝毒經驗。”
“說具體點。”
“比如吸毒人員是有特征的,甚至吸毒之后身上都有相應的氣味。可因為接觸的少,平時培訓也只是看看圖片和視頻,所以對吸毒人員沒有直觀的印象,很難分辨出來。”
雷組長追問道:“還有呢?”
韓昕定定心神,不卑不亢地說:“對毒品和毒品原作物的了解也一樣缺乏,比如我們正在開展的禁種踏查,發現幾株野生大麻,我估計全分局乃至全市局,真正見過生長中大麻的民警,聞過大麻原作物氣味的,加起來不會超過二十個。”
這么回答恰到好處!
承認有不足,但這個不足是禁毒工作開展的太好造成的。
張區長微微點點頭,諶局和黃大終于松下口氣。
惲政委對小伙子的回答也很滿意,不失時機地說:“雷組長,韓昕同志的這個估計太保守了。作為禁毒支隊政委,在這方面我有發言權,生長中的大麻、活著的大麻,見過聞過的民警,我估計全市局加起來不會超過十個!”
雷組長像沒給韓昕出過難題似的,回頭笑道:“文遠同志,看來這是一個很矛盾的問題。”
“雷組長,雖然很矛盾,但我們確實存在許多不足,接下來我們要加強業務培訓,不只是禁毒方面,其他方面的業務培訓也要加強。”
“這不就是現成的教官嘛。”
雷組長指了指想坐又不敢坐的韓昕,突然話鋒一轉:“一年花那么多培訓費,不能流于形式,不能光顧著應付考試考核!三人行必有我師,要讓各大隊、各派出所的業務骨干發揮作用,真正發揚‘傳幫帶’的優良傳統!”
“是,我們接下來就組織內部培訓,接下來就整改。”
“我就是這么一說,說句小氣話,我是有點心疼每年花掉的那么多培訓費用。”
當著禁毒支隊的同志,雷組長不想說太多,又話鋒一轉:“文遠同志,你不是有個好消息要宣布嗎?趕緊宣布吧,同志們都很忙,接下來要打大仗,打硬仗。”
搞來搞去還是盯著局里每年花掉的那些錢…
作為被巡察單位負責人,張區長只能坦然面對,連忙干咳了一聲:“同志們,經市局和區委同意,我們分局將設立禁毒大隊和食藥環大隊。雖然正式文件要到明天才能下發,但對于禁毒大隊的人事安排,我可以代表局黨委先宣布下。”
把禁毒獨立出去,這跟肢解刑警大隊有什么區別…
再想到禁毒是大隊現階段唯一的亮點,楊千里心里拔涼拔涼的,一時間竟愣住了。
黃大也懵了,竟忘了做記錄。
幾家歡喜幾家愁,劉海鵬和藍豆豆明明欣喜若狂,卻不敢流露出一絲欣喜。張宇航以為聽錯了,確認領導不是在開玩笑,突然有點患得患失。
張區長環視著眾人,不緩不慢地說:“局黨委研究決定,將刑警四中隊民警全部調入禁毒大隊,由張宇航同志擔任禁毒大隊副大隊長,主持大隊工作。由于編制和職數比較緊張,暫不設教導員。
原刑警四中隊長劉海鵬,擔任禁毒大隊中隊長,原刑警四中隊指導員藍豆豆同志,擔任禁毒大隊指導員。原禁毒中隊副中隊長韓昕同志,擔任禁毒大隊副中隊長。”
張宇航依然是副大隊長,但主持工作,這意味著局里不打算安排人來擔任大隊長,可以說這個位置是給他留著的。
其他人的職務沒變,要干的還是以前的那些工作,唯一不同的是獨立出來了,以后再也不用“寄人籬下”!
本就對刑警大隊沒什么歸屬感的藍豆豆得償所愿,忍不住笑了。
半路出家的劉海鵬對刑警大隊一樣沒什么歸屬感,但要比藍豆豆淡定,正襟危坐,像這件事跟他沒關系似的。
韓昕很想笑,可到現在依然站著,不敢露出哪怕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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