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面向著孫堅,先施了一禮,這才言道。
“嚴白虎盤踞吳郡,人稱‘賊王’,不過因為揚州兵孱弱,這才揚威一時。”
“揚州地處南方,少經戰事,唯有南方防備山區百越之兵有一戰之力,但是不可輕動。”
荀彧的目光在堂中的眾人的身上輕輕掃過,隨后停留在了劉寵的身上。
“孫將軍宗族居于吳郡,頗有影響,而且又與廬江郡周氏兩家交好,如今丹陽太守便是周尚。”
劉寵微微頷首,等待著下文,荀彧所說的他都知道。
當初孫堅被故錢塘侯表舉為佐軍司馬北上平叛,將家眷留在九江郡壽春城中。
其子孫策也在其中,孫策雖然年幼,只不過十余歲,但卻已是交結知名,聲譽發聞。
廬江周家子周瑜,與孫策同年,亦英達夙成,聞策聲聞,從舒縣專程前往壽春拜訪孫策,兩人推結分好,義同斷金。
后來孫堅興義兵討董卓,周瑜勸說孫策遷徙到舒縣,孫策也應允了此事。
等到孫策等人到達廬江郡舒縣侯,周瑜騰出了路南的大宅院供孫家居住,并且登堂拜見孫策的母親,兩家因此交好。
廬江周氏可是真正的大世家,周瑜的堂祖父周景、堂叔周忠,都官曾居漢朝太尉之職,其父周異,也曾出任洛陽令,如今在朝中,各地為官的周氏族人可并非少數。
“嚴白虎依仗有二,一為麾下賊匪,二為地方豪強,以為耳目,知悉我大軍調動方向。”
荀彧淡然道。
“嚴白虎麾下賊匪雖強于郡兵,但是實則難上臺面,在下以為,孫將軍可以選派一名精干之將,帶領千余精兵,前往吳郡穩定局勢,再練新軍,圖謀進剿之事。”
“地方豪強與嚴白虎勾連者甚多,若是一味強壓,只怕是會遭遇更嚴重的叛亂,反而助長嚴白虎之聲勢,在下以為可以依仗孫將軍宗族,以及廬江周氏之影響,斷絕其勾連。”
“如此兩策齊行,楊州之亂應當無礙。”
劉寵眼神微動,不得不說荀彧的計策理論上確實行得通。
嚴白虎所依仗的一為賊匪,二為地方豪強,兩策并行,便可去除嚴白虎的依仗。
嚴白虎不是什么名將,只不過是一介山中賊匪罷了,不過是因為揚州兵缺乏訓練,勾連豪強這才有如此的聲勢。
雖然如今朝中只有孫堅一人可堪大任,可以為帥,領大軍出征。
但是朝中戰將卻是極多,并不缺乏統領一部的戰將,孫堅麾下程普、朱治等人皆是一等的戰將,統率一部的軍兵綽綽有余,嚴白虎又如何能與其相比。
劉寵沉吟了一會,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身旁的駱俊。
駱俊微微往前移動了些許身形,輕聲說了一個名字,劉寵神色微變,看了一眼孫堅的方向,也點了點頭。
“文若此策孤以為確實可行,文臺以為如何?”
劉寵出言詢問,孫堅也沒有多想,也是出言贊同。
最后孫堅的親弟孫靜被任命為了別部司馬,統領一千五百名軍卒,前往吳郡平叛。
“夏日炎熱,不便行軍作戰,而且如今軍中缺乏攻城器械,缺乏武備…”
因為周昂占據陽城,隨時有可能被周昂截斷去路,困死在洛陽盆地的危險,所以孫堅直接是燒毀了大量的攻城器械,這也導致了如今他們缺少攻城器械的窘迫情況。
兗州的城池都得到了加強,沒有大型的攻城器械,免不得損兵折將,這也是如今陳都朝廷無法接受的。
“咚,咚,咚!”
就在眾人商議細節之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卻突然自門外響起。
堂中眾人皆是望向門外,集議之時,劉寵早就已經下達了不要干擾的命令,但是這個時候門外卻傳來了敲門聲,這無疑是證明著發生了一件極為重大的事情。
“急報!”
木門拉開,一名風塵仆仆的信使急步走入了堂中。
那信使鞋襪都沒有褪下,走入堂中,鞋子上的泥土掉的滿地都是,但這個時候哪里還會有人去理會。
“駐冀州繡衣使者急報,冀州牧袁紹畏懼都亭侯軍勢,將勃海太守印綬交予都亭侯弟公孫范,派其入南皮意圖緩和與都亭侯之關系…”
堂中眾人皆是起身,都亭侯便是公孫瓚,此時袁紹示好,若是公孫瓚接收,那么他們無疑將會失去了幽州的援兵,到時候他們真的就是孤軍作戰了,這無疑是一個極壞的消息。
公孫瓚若是也加入了袁紹的陣營,那么劉虞便危險了,幽州也將不保!
劉寵眼前微黑,差點站立不穩,但隨后那信使所說的話,卻直接是將劉寵一把從地獄拉到了天堂。
孫范持勃海太守印綬,派遣親信掌控了渤海兵,都亭侯與公孫范合兵一處,如今已經占領了渤海郡全郡!”
“冀州軍與都亭侯于渤海郡東關交戰,都亭侯陣斬敵將呂威璜、韓莒,大敗…大敗冀州軍!”
“你說什么?!”
袁術猛然上前,一把抓住了那報信的信使,急聲喝問道。
這一切實在是有些天方夜譚,公孫瓚麾下軍將應當不多,怎么可能如此輕易的便擊敗冀州軍,擊敗袁紹。
那信使結結巴巴道:“都亭侯…在…在東關大敗冀州軍…”
袁術一把搶過了那信史手中的帛書,他清楚的看到了繡衣使者的印章,還有手印,便知道這一切并非是幻夢一場,而是真實的發生的事情。
“呵呵呵呵呵…”
袁術面露譏諷之色,冷聲笑道。
“他袁紹不過是一個婢生的…”
話到一半,袁術也知道了失言,立刻便閉上了嘴巴,重新站了回去。
這么久以來,他一直被袁紹壓在頭上,一直都沒有抬起頭來。
好不容易,他掌控了南陽郡,孫堅在他的援助之下屢次擊敗董卓,馬上孫堅就可以攻入函谷關,馬上就可以徹底的擊敗董卓,接迎天子重回故都!
但是這一切現在又都被袁紹破壞了,袁紹成為了冀州牧,再次壓在了他的頭頂,又再一次在重要的關頭讓他功敗垂成。
如今的袁術真的恨不得將袁紹生吞活剝,聽聞袁紹落敗,什么威儀,什么儀態都被袁術的丟于腦后,他只想要確認這個消息的真偽!
眾人還在震驚之中,袁術的失言也被堂中的眾人所無視,最后還是孫堅先反應了過來。
“速去取堪輿圖來!”
少許片刻,一幅繪制詳盡堪輿的便被呈送到了堂中,近衛將其掛在了眾人的眼前。
這里本來就是將軍府議事的地方,自然也有放置堪輿圖的場所。
有了堪輿圖可看,局勢一下子便清晰了許多。
堪輿圖的繪制的詳細無比,幽州、冀州、兗州、青州、豫州、徐州等地皆在其上,一目了然。
孫堅眼神微亮,強行壓抑著激動言道:“公孫伯圭于東平大敗袁紹,下一步應當就是進攻渤海郡南面的青州平原郡與樂安國!”
“公孫伯圭只有占據平原郡與樂安國方可保證后顧無憂,不至于遭受西南兩面夾擊。”
孫堅在堪輿圖上分析著,袁紹這一記昏招直接是將他送到了一個極其危險的境地。
雖然渤海郡大半實際為公孫瓚所控制,但是袁紹這一回直接將太守印送給公孫范,期望重歸于好,實在是有些天真了。
“青州此時焦和與袁紹多次來往,關系密切,此前四州黃巾復起,青州因此多募鄉勇,增設部曲,公孫瓚若是想要攻下平原郡與樂安國恐怕并非是什么簡單之事。”
孫堅偏頭看去,只見提出異議的是一名膚色白凈,臉上顯得有些病態的青年文士。
看到孫堅的目光投來,那白面文士微微一笑,拱手言道:“在下戲志才,潁川郡人,現為車騎將軍府從事中郎。”
“戲志才…”
孫堅眼神微凌,不著痕跡的瞟了一眼劉寵。
這些日子劉寵似乎招募了不少的名士,之前有荀彧,現在又冒出來一個戲志才,戲志才的名聲他也有所而聞,其家族并不顯赫,但是卻是有名士之名,聲名遠播。
如今車騎將軍府,司馬是荀彧擔任,長史則是由原陳國相駱俊擔任,還有兩名從事中郎,一人便是眼前的戲志才,另一人孫堅也聽聞了一些的風聲,似乎是潁川郭氏出身,名為郭嘉,字奉孝。
“依某只見,都亭侯恐怕旬月之間便可以占領平原、樂安兩地。”
站在戲志才身旁,一名面相中正平和,目光明朗有神的青年文士微微搖頭。
“志才可能不知道,就在不久前,處于青、兗、徐三州交界處的‘蛾賊’被徐州軍擊潰,殘部北逃,如今因為少糧,而北上侵攻青州,青州因為‘蛾賊’之亂,刺史焦和已是將大部分的軍卒都調至齊國境內。”
“都亭侯用兵迅捷如風,冀州軍于東平遭遇大敗向西撤離,袁紹此時正在常山國整訓,如今平原、樂安兩地,不過數千郡兵,如何能擋都亭侯之軍勢!”
孫堅雙目微瞇,此人的裝束和戲志才一般,想必其正是另一名從事中郎郭嘉了。
“兗州刺史劉岱乃是宗室,之前雖和袁紹糾葛不清,但是如今袁紹顯出敗績,只怕是劉岱也會生出別樣的心思,可以再派使者出使兗州,游說劉岱…”
戲志才微微蹙眉,出言否決道。
“劉岱雖為宗室,但是其人氣量狹小,睚眥之怨必報,一飯之德卻未必肯嘗。”
“東郡太守橋瑁與劉岱有舊怨,劉岱向橋瑁借糧,橋瑁推辭不與,劉岱竟然引軍突入瑁營,斬殺橋瑁,盡降其眾,私授東郡太守印綬于王肱,命其領東郡太守之職,恐怕早已是有了不臣之心。”
郭嘉哂然一笑,言道。
“劉岱和袁紹兩人相互勾結,心懷不臣,但其麾下郡守卻并非人人如此,但其心有不臣不過是以為其勢大,這才興起逐鹿之心。”
“兗州有八郡,東、山陽、任城、東平、泰山、陳留六郡皆是偏向劉岱,現在唯有濟陰太守曹操、濟北國相鮑信心向朝廷,但是卻可以從此作為文章。”
孫堅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郭嘉的身上,這個剛剛及冠不久的年輕人此時言辭有條不紊,不卑不亢,面對著如此多手握大權之人的目光,卻依舊能夠泰然自若。
“陳留郡郡守乃是張邈張孟卓,其與曹操、鮑信兩人關系匪淺,在下認為可以派遣說客前往濟陰、濟北兩地,讓曹操、鮑信兩人游說張邈。”
“袁紹新敗,張邈等人恐怕也是心中不安,此時故友勸導,多半能夠勸服。”
“孫將軍擊敗董賊,太谷關一戰,威震天下!屆時領大軍于陽夏集結,陳兵于陳留郡之南,只要張邈不是愚笨之人,自然知道正確的選擇。”
郭嘉指著堪輿圖上的陳留郡,沉聲言道。
“游說劉岱不過是緩兵之計,劉岱若是愿意重新投效朝廷自然最好,但若是拒絕,我軍取得陳留郡,可以直奔東郡濮陽,而無后顧之憂,一戰而平兗州!”
孫堅順著郭嘉的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的腦海之中瞬間是勾勒出了進軍的路線。
陳留郡如果歸附,那么他便可以徹底免去后顧之憂,帶領大軍長驅直入趁著劉岱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圍困濮[pú]陽。
一旦攻下州治濮陽,那么黃河以南的兗州,便將盡歸漢軍之手。
到時候漢軍在南,公孫瓚的軍勢在東,一南,一東,可以從兩方同時進軍,兩面夾擊袁紹。
而公孫瓚占據平原、樂安兩地,漢軍占據兗州,那么青州的軍兵也沒有辦法快速的支援到冀州本土。
袁紹到時候將會面臨著孤軍作戰,兩線為難的艱難局面,對于袁術來說,這是無疑是一個死局!
討論還在繼續,戲志才和郭嘉兩人不斷的出言,荀彧也不時提點幾句,完善其中的細節。
孫堅看著討論的眾人,眼神微微有些凝重。
冀、兗、青三州的同盟,就在這短短不到片刻的討論之中,被輕而易舉的破解了。
孫堅的目光在堂中眾人的身上游離著,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劉寵的將軍府之中,似乎出現了許多他不認識的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