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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面目全非

  河東郡,安邑城郊,一處農家宅院,此時已是火光沖天。

  宅院外,無數頂盔摜甲的漢軍,手持刀盾,挎持弓弩嚴陣以待。

  喊殺聲震耳欲聾,宅院中不斷有凄厲的慘叫聲傳來,在那滔天的火光之中,十數名穿著麻衣,手持環首刀農夫打扮的男子,正在拼命的反抗。

  但就算他們竭盡全力,卻也無法阻擋漢軍的推進。

  宅院內,大火已經蔓延而來,濃煙徘徊在房梁之處,熾熱的空氣,使得屋內的人肺都快要爆炸了一般。

  一名滿身血污的男子,將一本名冊塞入了懷中,他顫抖的打開了地道的門,翻身爬入了陰暗的地道。

  “殺!”

  地道外喊殺聲越加的急切,金戈相擊聲不絕于耳。

  張平死死的抓著胸前的名冊,蹣跚著腳步,向著地道的深處艱難的走去。

  宅院內,三名穿著麻衣,渾身浴血的人手持著布滿了缺口的環首刀,相互扶持著,站立在庭院中。

  四周是沖天的大火,還有無數手持利刃的漢軍甲士。

  一名漢軍屯長,上前了一步,勸道:“四下已無生路,只要爾等投降,便有生路,萬事都可商議,何必枉送了性命?”

  漢軍屯長的勸降,并沒有受到任何的回應。

  “蒼天已死…”

  最中央那名男子,義無反顧的舉起了手中的環首刀。

  他發過誓,他在神壇之下,對著黃天發誓,成為了黃天使者,他發誓要為黃天奮戰到流干最后一滴血。

  他對著鷹狼衛署衙中雕塑發誓,愿意為太平道監察這天下。

  “黃天當立!”

  他身旁的兩名同樣渾身的浴血的鷹衛緹騎亦是舉起了環首刀。

  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沖天而起,吞沒了這座農家的宅院。

  河東郡,平陽城府衙。

  “漢庭詔發南匈奴出兵配合平叛,與河東軍,并州軍共同出兵…”

  許安看著手中鷹狼衛送來的竹簡,面色也逐漸變的難堪了起來。

  歷史上,漢靈帝劉宏征召南匈奴出兵配合平叛,可是因為幽州張舉、張純叛漢,攻略州郡。

  起初涼州叛亂,漢帝國調集各地精兵,太尉張溫征召烏桓突騎三千人討伐涼州馬騰、韓遂等人。

  張純主動請纓,想要負責統帥這三千烏桓騎兵,卻太尉張溫拒絕,反而以當時還只是涿縣縣令,這也在張純的心中埋下了一顆仇恨的種子。

  “后車騎將軍張溫討賊邊章等,發幽州烏桓三千突騎,而牢稟逋懸,皆叛還本國”——《后漢書·公孫瓚傳》

  中平四年(187年),因為朝廷拖欠烏桓騎兵糧餉,所以這些烏桓人又全部叛逃回本國之中。

  不久后,涼州叛軍一舉擊潰了最后的涼州的漢軍,奪取了涼州全境,太尉張溫被罷免。

  張純也在這時看到了漢帝國的軟弱,而那支返回國土的烏桓騎兵,更是堅定了他的信念,他找到了機會。

  曾為中山相的張純聯合了前任泰山太守張舉,及烏桓的丘力居等人發起了叛亂。

  他們領導的叛軍甚至一度進攻到薊下,燒毀城郭,虜略百姓,殺護烏桓校尉箕稠、右北平太守劉政、遼東太守陽終等。

  張純又使烏桓峭王等五萬人部隊,進入青、冀二州,攻破清河、平原,殺害吏民。

  至此張舉、張純兩人威勢到達頂峰,麾下聚眾達十余萬人,他們屯兵肥如,掠奪幽州、冀州。

  張舉自稱天子,張純自稱“彌天將軍”、“安定王”為三郡烏丸元帥,寇略青、徐、幽、冀四州,殺掠吏民,所至之處盡皆殘破。

  他們給各州府、郡府發文書,言稱張舉作為天子,要代替漢廷,并要求天子退位,要求官吏迎接他們。

  同時還散布謠言,宣傳洛陽有異象,天下動蕩,這是漢朝氣運將盡的象征。

  “舉稱天子,純稱彌天將軍、安定王,移收州郡,云舉當代漢,告天子避位,敕公卿奉迎。”——《資治通鑒》

  張舉、張純二人起兵叛漢,幾乎席卷了整個帝國的北地郡縣,而漢帝國卻無力反擊。

  當時漢帝國,西有涼州叛軍,南有區星叛亂,太行山有張燕統帥的黃巾軍,兵力捉襟見肘,于是漢靈帝詔發當時歸附于漢帝國的南匈奴,要求其出兵平叛。

  當時的南匈奴單于,羌渠單于應詔派遣了自己的兒子於夫羅率兵前往幽州討伐張純、張舉。

  而正是因為此次出兵平叛,也導致了漢帝國北疆的異變。

  南匈奴是由多個部族聯合起來的,主要的決策并非羌渠單于一家而能決定。

  黃巾之亂,涼州叛亂,太行黃巾,幽州叛亂,他們看到了漢帝國的軟弱,看到了漢帝國正處于極度的動蕩之中。

  他們擔心漢帝國征發軍隊永無止境,于是定襄郡,五原郡,上郡,云中郡,朔方郡,五郡的匈奴部族都聯合了起來,人數多達十余萬。

  直到中平五年188年,三月,南匈奴各部族徹底架空了羌渠單于,發兵攻取并州,西河郡太守刑紀,并州刺史張懿先后戰敗被殺。

  現在張純、張舉并未叛亂,漢靈帝提前詔發了南匈奴的軍隊,試圖收復被許安占領的河東郡。

  歷史的軌跡發生了嚴重的改變,這不由的讓許安感到了一陣驚慌。

  現在許安攻取州郡的影響,比歷史上的張燕聲勢要浩大數倍,而原來的郭泰,也是到了188年,也就是中平五年,才在白波谷揭竿而起。

  難道歷史上南匈奴反叛,會提前發生?

  許安緊緊的握著手中的書信,歷史正在一點點改變,由他這只蝴蝶扇動的翅膀的即將卷起一股颶風,席卷整個漢帝國。

  他所熟悉的歷史,正在一點一點變的面目全非,強烈的不安感占據了許安的心頭。

  各式各樣的想法,思緒,一瞬間匯入了許安的腦海之中。

  群雄并起,天下動蕩。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閻忠第一次在許安的臉上看到了恐懼的神情,他知道,此時許安手中這封書信肯定帶來的一個極為讓人震驚的消息。

  閻忠放低聲音叫道:“明公。”

  混亂的思緒如同潮水一般消散,許安聽到了閻忠的聲音終于是回過了神來。

  他轉過頭去看向閻忠,閻忠也是觀察著許安的神色。

  許安臉上恐懼的表情已經消失,但卻帶上了一些茫然。

  閻忠做了一輯,詢問道:“不知書信所說何事,竟讓明公如此失態。”

  聽到閻忠提起書信的內容,許安面色不停的變幻。

  許安沉吟了半響,終于是言道:“漢庭詔發南匈奴兵,配合河東郡漢軍,想要重新奪回河東郡,羌渠單于派自己的兒子於夫羅領騎兵一萬兩千騎南下。”

  此時更讓許安感到不安的是,於夫羅此時已經領兵抵達了安邑城下,

  漢軍已經準備在暗中發起了攻勢,他手下鷹狼衛的緹騎,卻是在抓獲了漢軍在絳邑城的細作后,得知的情報,在河東郡部署的鷹衛緹騎,卻是毫無消息傳來。

  這就證明了,漢軍已經發現了鷹衛的作用,而且已經開始派人發起了反制。

  “這…”閻忠心思轉動,仍然是不解,疑惑的說道,“能詔發的南匈奴兵不過萬余人,匈奴騎兵平原野戰尚可,崎嶇山道,攻城略地,卻是差強人意,況且匈奴騎兵比之漢軍尚弱數倍,不足為懼啊。”

  閻忠本就是涼州人,他自然知道這些北地的匈奴、羌人的戰斗力。

  雖然他們確實頗為驍勇,弓馬嫻熟,但武備卻是差了漢軍數個檔次,鐵制的武器,盔甲都沒有多少。

  同等數量的漢軍騎兵,可以輕而易舉的擊潰同等數量的匈奴騎兵。

  雖然河東黃巾軍騎兵稀少,但有城墻可以依仗,而且采桑津等北地渡口被黃巾軍所占領,北地呂梁山山區也被黃巾軍占領。

  漢帝國詔發的南匈奴騎兵,只有從河東郡南部,或者是經過西河郡,從太原郡南部進攻。

  經過西河郡,從太原郡南部進攻,首先就要被排除。

  永安城橫在呂梁、太岳兩山之間,黃巾軍精于山地戰,匈奴騎兵在崎嶇的山路根本毫無用武之地。

  以己之短擊彼之長,沒有人會這么愚蠢。

  而從河東郡南部進攻,袁滂帶領的三萬余名漢軍都沒有做到,這些征發而來,并不會拼死作戰匈奴人,怎么可能做到?

  “我擔心的并不是這些征召而來的匈奴兵…”

  許安搖了搖頭,鄭重的說道。

  “我擔心的南匈奴內部。”

  “南匈奴名義上歸屬漢庭,但這數年來,與漢庭控制的區域卻是摩擦不斷。”

  “若是南匈奴反叛,你覺得憑借并州的現有的兵力,能否抵抗住十數萬匈奴人的反撲?”

  許安的話傳入閻忠的耳中,一瞬間便在閻忠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如果南匈奴反叛,現在的并州絕對無法抵抗,上郡援助河東郡的部曲被許安盡數擊潰,西河郡的漢軍被拖延在了蒲子城。

  上黨郡被黃巾軍占領,河東郡也是一樣,漢帝國就算想要援助并州,也是無可奈何。

太行山也被黃巾軍占據,幽、冀、兩州亦是鞭長莫及,并州已經淪為孤島  如今漢帝國在并州的部曲,只有太原郡和雁門郡尚有一戰之力。

  但只憑借這兩郡的軍兵,如何能敵過擁兵十數萬的南匈奴大軍。

  “南匈奴…如何會反叛…”

  閻忠手中的絹扇掉落在地上。

  “涼州叛亂,葵城之戰…”

  這數年間,所有發生的事都被閻忠在腦海中串聯在了一起。

  閻忠身為涼州人,南匈奴的局勢他自然也是清楚一二,他自然知道南匈奴是多個部族聯合組成的。

  而羌渠單于統領的部族正是南匈奴最大的部族,南匈奴和并州的關系本來就不太妙,摩擦也逐漸增多。

  此時於夫羅帶一萬兩千騎南下,自身實力定然大大削弱,若是南匈奴各部反叛,根本無力鎮壓…

  “若是南匈奴反叛,旬月之間,只怕就能攻入并州…”

  閻忠渾身一震,他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

  奪取了并州的匈奴人,難道會放棄更為富裕的河東郡嗎?

  在漢帝國越來越來衰弱的時候,北地的這些游牧民族,已經開始逐漸的崛起了…

  許安睹了一眼神色嚴峻的閻忠,其實他心中所想的,并沒有徹底告訴閻忠。

  南匈奴他其實并不擔心,有呂梁山,太行山,太岳山等地作為天險,他麾下的軍兵尚且可以應付。

  南匈奴暫且也威脅不到黃巾軍目前控制的區域,而且歷史上的郭泰和張燕,還有漢帝國控制的上黨郡,都擊退了南匈奴的進攻。

  許安只是因為,歷史已經開始變得面目全非,感覺萬事萬物好像突然失去了掌控一般,這才一時間陷入惶恐。

  現在回過神來,心中已經安定了很多。

  歷史雖然改動,但是他現在已經在天下大亂之前,立下了一番基業。

  坐擁上黨、河東兩郡之地,麾下軍民已有五十萬余人,麾下將校在收降了呂布之后,也有將近二十余人。

  各地的道堂也相繼建立,堪用的文吏也逐漸增多,再加上鷹狼衛的建立,許安現在對地方的管轄能力也大大的得到了加強。

  許安一路走來,比現在要驚險的事數不勝數,下曲陽的林間,孤身站在井陘關上之時,葵城、汾水,他都走過來了。

  “劃——”

  木門被守衛在庭院的親衛拉開,守在房舍外的親衛聲音隨之傳來。

  “鷹狼衛指揮使劉辟請見。”

  許安緊縮的眉頭舒展開了一些,他還在想鷹衛出了如此大的紕漏,劉辟要何時才會跟他匯報。

  “讓他進來吧。”

  “諾。”

  親衛唱了一聲諾后,房舍外傳來了幾聲低語。

  隨后劉辟的身影便出現在了許安和閻忠的面前。

  “參見主公,軍師。”

  劉辟進入房舍中,先行了一禮,他的臉色極為難堪。

  不等許安發問,劉辟就已經先行開口說出了一個極為不妙的消息。

  “鷹衛在河東郡的情報司,在一夜之間,被漢軍盡皆拔除,只有一人僥幸逃脫…”

  許安雙眼微瞇,漢帝國雖然腐朽,但是仍舊有能人存在,鷹衛的作用,終究是被漢帝國所發現。

  河東郡的世家豪強根深蒂固,漢朝這個時候,除了游俠以外的少數人,才會遠足,一般的農夫,居民都長久的停留在一個地方。

  突然而來的生面孔,只要下了功夫就能辨識出來,鷹狼衛想要發展成后世錦衣衛那樣的規模,還是需要更多的時間和經驗。

  就在許安思索時,劉辟又向許安說出了好的消息。

  “發展的坐探、耳目名冊,在那名逃回來的人手中,沒有被漢軍繳獲。”

  許安閉上了雙目,在漢軍的突襲之下還能保全名冊,他無法想象,河東郡的鷹衛情報司到底經歷了什么。

  沉默良久,許安開口問道:“死了多少人…”

  劉辟從袖中取出了一卷竹簡,竹簡上記載的正是那死去的緹騎名單,他將其推送上前,回答道:“百戶兩名、旗官十人,緹騎四十二人…”

  劉辟沉默了一會,又說道。

  “鷹衛在河東郡情報司被破襲的原因已經找了出來,發展的坐探和耳目多是當地信奉太平道之人,漢軍好像收了上命,據說是偽帝劉宏下令嚴查太平道,就此牽扯出了我們鷹衛。”

  許安心中有些驚訝。“劉宏?”

  劉辟緊接著說道:“我已經在鷹衛中選出十名緹騎,就在晚間便讓他們從平陽出發,潛入河東郡用通過名冊直接在當地發展坐探、耳目作為緹騎。”

  “那些世家豪強勢力龐大,若是有生人面孔出現,無法逃過他們的耳目,所以我計劃讓所有在外的鷹衛緹騎全部切換地方,就此全部隱于暗處,由當地坐探、耳目發展出的緹騎出面。”

  許安盯視著劉辟的雙眼,言道:“既然你心中有了定計,那就去實行吧,我相信你絕不會讓我失望的。”

  “劉辟,必不負主公所托。”

  劉辟鄭重的對許安行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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