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賈蘭和賈寶玉 賈母院后,大甬道北側三間小抱廈內。
“侯爺來了!”
姊妹們才紛紛住了口,轉過頭來看他。
看到他進來,鳳姐兒居然笑了起來,道:“喲!這到底來的是咱們府上的二爺,還是林家的姑爺?”
黛玉輕輕啐了口,道:“鳳丫頭合該一直昏著,一醒來就亂嚼舌頭。”
話雖如此,那雙氤氳朝露的明眸,還是滴溜溜的看了過來。
賈璉呵了聲,先對寶玉擺了擺手,寶玉莫名,不過還是站起身來,直到看到賈璉拎著他的椅子坐到床榻邊,才黑下臉來…
賈璉坐下后,笑道:“這還用說?別說我這個人,就是將來有了子嗣,若能生兩個兒子,一雙子嗣里都要分一個去姓林的…”
“哎呀!”
黛玉一張臉一瞬間如同燒了起來般,紅如云霞,揚起繡帕往賈璉臉上丟來,推搡過來:“我把你這胡說八道的,你今兒是瘋了不成?”
話雖如此,可推搡的力道之軟,說話的語氣之柔,面若桃花之美…
都讓姊妹們失去了說話的意愿,太難了…
寶玉呆呆的楞在那里,心如刀割,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么?
一時間,竟生出了出世之心…
至于王熙鳳,則是見怪不怪了,都這么久了,她早就想通了,況且賈璉也給她做出了保證,至少榮國府的爵位絕對不會比冠軍侯府低。
所以雖然還是有些酸,但也不是很在意了。
見這一雙小兒女如此,連迎春都忍不住紅著臉啐道:“二哥哥,愈不知羞了!”
寶釵正經勸道:“傳到外面人耳中,總少不得有嚼舌頭的亂說話,璉二哥還是仔細些呢。”
賈璉點點頭,道:“我失算了,這話原不該當著大家的面說…剛忘了你們也在。”
“呀?!”
“哇?!”
“咦?!”
一片聲討聲中,黛玉的輕笑聲也被掩了去…
鳳姐兒小院出了東拐十余步,便是李紈院。
嬤嬤坐在門房里,聽到敲門聲,見是賈璉,忙賠笑道:“奶奶讓我們守在這里,怕侯爺來沒聽到,耽擱了奶奶去見蘭哥兒。”
賈璉微笑著點了點頭,道:“現在就去…嬤嬤與我一同進去罷。”
原是為了避嫌。
這嬤嬤卻笑道:“不必如此,里面有素云和碧月在。”
話雖如此,卻還是邁腿往里面送了一段,直到廊下,隔著窗往里面通報了聲:“奶奶,侯爺來了!”
“哎喲!可來了!”
里面傳來一道驚喜聲。
嬤嬤對賈璉笑道:“侯爺自進去便是!”
賈璉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方才他難道不是這個意思?
等守夜嬤嬤退下后,門簾打開,卻是李紈屋子里的另一丫頭碧月,看著賈璉笑道:“侯爺快里面請,我們奶奶等你多時了!”
賈璉進去后,就見中堂桌子上擺放了幾大包東西,碧月有些不好意思道:“都是奶奶讓我們準備的,吃的用的,還有些書…”
賈璉搖了搖頭,進了里間,就見早就更了一身新衣的李紈,此刻正讓素云幫她整理著頭發。
看賈璉進來,也只對著鏡子里道了聲:“就好就好,璉二弟稍待,哎呀,碧月,快去給侯爺上茶。”
賈璉搖頭笑道:“大嫂子,若是這樣穿戴打扮,就只能在外面叫了蘭哥兒出來瞧瞧。想進里面,具體看看他住的甚么地兒,還得另穿一身才好。”
李紈一怔,忙道:“那該穿甚么?”
賈璉笑道:“可有士子儒裳沒有?再戴上璞巾,大嫂子今兒便可隨我進里面瞧瞧。不然只在外面,不見里面真相,回過頭來你又不放心。”
李紈聞言,面色微變,素來最守禮的她,卻是頭一次咬牙,要叛逆一回。
一刻鐘后,換了身賈珠當年留下來的白色儒裳,頭戴璞巾的李紈上了馬車。
賈璉帶人護送著,一路前往了一里之外的賈族族學。
因先前早有人通報,所以這會兒族學管事的一直候在門口。
賈璉卻沒讓他們陪同,引著馬車一直進了儀門,讓管事的和齋夫悉數退下,只賈璉引著李紈,往里面行去。
賈璉道:“今夜之事,沒有告訴過族學請來的山長和教習,以免引來許多麻煩。你準備的那些東西,族學里也不可能用得上,所以就不必帶了。”
路過文昌閣,便見一間四面開窗,坐南朝北的大屋子。
大屋子面南三開間,中央是講堂,左右兩側是廂房,三面圍繞,書堂廂房外都有環廊。
屋內未有幾凳,皆是席地而坐。
二三十個衣著同樣學子衫的學子,齊齊搖頭晃腦的大聲誦讀著:
“子曰:“恭而無禮則勞,慎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君子篤于親,則民興于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
正應了書堂大門兩側門柱上的聯對: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這滿滿的讀書氣氛,讓李紈側目動容。
她努力的在學堂學子中尋找,卻也不費力,便在最矮的一撥蘿卜頭中間,發現了正大聲誦讀的賈蘭。
也不知怎地,李紈就覺得賈蘭瘦了許多,好在,精氣神很足。
賈璉也不催,就等著李紈一邊流淚,一邊看著賈蘭。
許是果真有母子連心的說法,李紈看了沒多久,原本專心致志的賈蘭忽然皺了皺小眉頭,轉頭看了來,這一看,登時驚呆了。
他娘居然穿了身男人的衣服,站在外面…
遲疑了稍許后,賈蘭還是咬了咬牙,將書本放下,然后躬著身繞了一大圈,才出了門,出來后,先與賈璉、李紈見了禮,然后才小聲道:“母親,你怎么來了?還…”
賈璉擺擺手,道:“你娘在家聽環老三說你之前暈倒了,實在是不放心,想要過來看看你,老太太就打發我送她來了。”
賈蘭作難道:“可是先生留下了課業,今天若不能背下《泰伯篇》,明兒是要挨罰的。”
李紈忙道:“課業要緊,課業要緊!娘不去看了,見你好好的,娘就放心了!蘭兒,你好好做功課,也注意穿暖吃飽,娘不在跟前,可千萬別病了…”說著,又落下淚來。
賈蘭見之,一咬牙道:“罷,這篇我原背熟了,今兒還是陪娘去看看罷。”
賈璉呵呵一笑,道:“拉著你娘的手,莫讓她走迷了。”
李紈聞言,俏臉一紅,還是讓賈蘭牽住她的手。
隨日思夜想的兒子一并牽手走在族學里,李紈一顆始終難安的心,也真正平息了下來。
再感覺到身旁不遠處,負著手不疾不徐的陪著她們母子的人,李紈心中充滿感激…
而賈璉抬頭看著這片族學,又望了望天上的月色,心中覺得,他愈發融入這片紅樓世界中了…
“娘,你看那邊校場,便是我們跑步、站軍姿和練拳的地方…”
“去,給你娘打兩拳。”
“娘,你看著!”
素來老成的賈蘭,此刻卻跑進校場內,有模有樣的打起了軍體拳。
雖然在賈璉看來只是樣子貨,可在李紈看來,卻是如此雄武威壯。
等賈蘭氣喘吁吁回來后,賈璉對李紈微笑道:“這才剛開始,連皮毛也沒學到,半年后再看就不一樣了,等五六年后再看,少不得一個文武雙全的少年郎。”
李紈一邊愛憐不已的撫著賈蘭的額頭,一邊感激不盡的看著賈璉,道:“此皆璉二弟之功也!也不知,該如何謝你!”
賈璉呵呵一笑,擺手道:“原是我賈族子弟,但凡愿意上進的,賈家皆愿大力供養。走罷,再帶你娘去看看吃住的地方。”
這回李紈卻不肯去了,對賈蘭道:“不必去了,見你這樣好,精神也好,娘就真的放心了。你快回去好好讀書罷,課業要緊,也莫辜負了你連二叔對你夸贊。”
賈璉輕聲笑道:“我沒甚么,只要你記得你娘為你吃的苦,其次記得你是賈家子弟就足夠了。蘭哥兒,你爹雖然去的早,你在賈家也沒寶玉得寵,但終究是衣食無憂。賈家,便是你的本,這一點,你要記住了。”
這小子,身上透著一股涼薄氣,眼下還小,應該能教得過來。
賈蘭聞言,躬身大禮應道:“二叔,我記下了。”
“去罷。”
賈璉微笑頷首,說道。
看著賈蘭一路小跑趕回學堂的背影,想到這一別便是半年光景,李紈止不住的又落下淚來。
賈璉也不好勸,就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反倒看的李紈不好意思起來,拿青色繡帕擦了擦淚,赧然道:“給璉弟添惱了。”
賈璉搖頭道:“慈母之心,天地可憫。”
“噗嗤!”
李紈忍俊不禁道:“果然是兩口子,你還學林家表妹的話?”
賈璉呵呵一笑,道:“咱們回去罷,估計聽到出來的信兒后,老太太她們還在等著呢。”
李紈應下了,又回頭看了看族學的一草一木后,便與賈璉折返賈府。
果不其然,剛回榮府,就有婆子前來通傳,賈母相請。
說到底,李紈還是個年輕貌美的小寡婦,入夜了和賈璉出去,賈母未必放得下心…
等二人進了榮慶堂,就見賈母、邢夫人,王熙鳳和寶玉皆在,居然連賈政也在。
見禮后,賈母先問李紈道:“見著蘭小子了,可都還好?”
李紈忙笑道:“見著了,去的時候,正和二三十個族學學子大聲讀書呢。出來見了遭,領著我去校場看了看,還打了套拳,就又急急的回去背課業了。”
賈母、賈政等人聞言,都笑了起來,道:“如此方是咱們這樣人家的讀書公子,敢情還是文武雙全。”
李紈又千謝萬謝一番后,賈母再看賈璉,似有些惱火,但也有些滿意,道:“你這個叔叔當得稱職。”
賈璉呵了聲,點頭道:“原是應該的。”
賈母抽了抽嘴角,卻又道:“只一點不好,就是總欺負寶玉。”
賈璉喊冤道:“我幾時欺負他了?”
賈母惱道:“你沒欺負他,怎么他回來后哭成那樣?”
賈璉呵呵笑道:“女孩子嘛!”
賈母:“…”
賈政:“…”
獨鴛鴦沒忍住,笑出聲來,又趕緊噤聲。
賈璉指了指李紈道:“老太太你問問大嫂子,蘭哥兒如今表現的如何?這才幾天功夫而已。等三五年過后,蘭哥兒,甚至還有琮兒,還有外面的賈菌等人,一個個都成了文武雙全的人才,金榜題名,寶玉又該如何自處?繼續當女孩子養著?
好好,眼下老太太、老爺都在,寶玉能富貴安樂下去。等說親的時候又怎么辦?文不成武不就的,人家一提,哦,原來是賈家那個最不成器的…哪怕是貴妃親弟,又能尋到甚么好人家?我原也不想多事,覺得就讓他當個富貴閑人,隨他去就是了,左右又惹不出甚么禍來,和我甚么相干?
可如今當了族長,見識也長了些,才發現在這個世道里,單打獨斗很難成大事,我渾身是鐵打得多少釘兒?總要扶持一批族親起來,一同光耀門楣才好。本也非寶玉不可,可我和他還是有些交情的。連王家舅老爺那兩個庶子,都送到我門下了,我總不能大力拉扯外姓人,放著賈家的人不管吧?
所謂良藥苦口,忠言逆耳。我看了,我若不多刺激刺激他,讓他生出向學之心,將來成為棟梁,只靠老爺打罵,怕是沒多少用處。有老太太和他娘護著,他也樂得當一輩子女孩子。
成.人難自在,自在難成.人。老太太也是明白道理的,應該知道這個道理。”
這話就太對賈政的心思了,他一迭聲感激道:“璉兒所言極是,極是!非至親,誰會為他考慮這些?”
甚至連賈母的面色都猶豫起來,果真等賈蘭甚至賈環都成器了,一個個金榜題名,大辦宴席風光無限時,寶玉該如何自處?
不想賈璉話鋒一轉,又笑道:“不過也不急于一時,寶玉自己心思扭轉不過來,強逼他去讀書,怕也讀不進甚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