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小方卓
4月2日，遠方的客人抵達位于申城陸家嘴環路333號的易科總部。
來自新加坡半導體公司的安華高CEO陳富陽看著顯眼的易科Logo，心中有一種頗為肅穆的情緒在彌漫。
安華高公司05年才成立，但它是在兩家PE公司的驅動下收購了從惠普公司剝離出來的半導體業務，這一部分的歷史頗為悠久，而隨后更是頻頻揮舞資本武器，收購涉及業內不同方向的多家公司。
最讓業界震動的是去年12月以66億美元買下美國資深芯片供應商LSI。
LSI根正苗紅，最早可以追溯到通信鼻祖的貝爾實驗室，84年的貝爾因壟斷被拆分，朗訊科技這個前前身就應運而生。
而主導著安華高發展的正是陳富陽，他是在馬來西亞出生的華人，做過投資，搞過財務，后來去PC制造商那里當了財務副總裁，直至1999年才涉足半導體領域，成為ICS的總裁。
當ICS被美國半導體公司IDT收購，他擔任了董事會主席。
陳富陽是被KKR和銀湖資本這兩家PE公司物色，成為了安華高的CEO，由此操刀了公司一系列的動作。
作為一個非典型半導體人，他大致的風格就是“買買買，拆拆拆，合合合，大大大”，由此也真的展開了一條特色之路。
至于這次過來當面拜訪方總…
其實，安華高和易科系是存在業務合作的，除了安華高是冰芯的一個客戶，易科曾經從安華高的手里以5300萬美元買走圖像傳感器業務。
陳富陽主導著安華高的并購之路，但不是一味的求大求全，反而是進行著大刀闊斧的改革，極其果斷的賣出所有不盈利的業務。
之前，陳富陽還比較奇怪易科為什么愿意購買自家的圖像傳感器，直到易科光電的成立，直到易科奪走索尼CMOS的業務，他才恍然，原來那位方總是早有圖謀。
這一次，他相信，方總仍然是早有圖謀。
陳富陽在邁出電梯前稍稍整理領帶，隨后步入23層，在方總秘書的引導下直奔易科總裁辦。
等到真正見到方總，陳富陽只覺和傳說中有點出入。
作為近些年在全球華人圈最為出名的人物，方總是什么樣的？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總裁，他是半導體狂人，他是商業大鱷，他是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身家的頂級富豪，他是游走在兩個大國之間的科技公司掌門人。
陳富陽之前沒在現實里見過方總，每次看到新聞只覺他身邊都翻滾著狂瀾，今日一見…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冷峻。
“方總，久仰久仰。”陳富陽真心實意的邊握手，邊笑道。
“陳總，幸會幸會。”方卓笑瞇瞇的同這位握手，提及過去打過的交道，“我就想著什么時候去新加坡的時候，一定要拜會陳總，也感謝陳總對‘新光所’的幫助。”
安華高的總部設在新加坡，易科參與投資設立的“新加坡先進光學研究所”獲得過安華高一些小小的幫助，也屬一層可以談及的淵源。
“哪里，方總，只是一些小事。”陳富陽接過方總遞過的茶，“公司去年賣圖像傳感器，我當時本來想到申城當面向方總請教，但家里恰巧有事，也沒能成行，好在，咱們是佳期難得自有期，今天我到易科，心情是很振奮的。”
方卓笑吟吟的點頭道：“安華高發展很快，陳總區區四年就讓公司在納斯達克上市，我是很佩服的。”
“說實在的，我的功勞不大，很多事都是KKR和銀湖愿意幫忙撮合。”陳富陽有些感嘆的說道，“新加坡遠離硅谷，雖然人才不如那邊，但發展起來倒也算平靜。”
安華高雖然在新加坡，但背后是美國資本，許多部門和業務也在美國，這些年來的動作也多是向美國公司下手。
“安華高雖然很低調，實力卻不差，別人不知道，我們冰芯是知道的。”方卓笑道，“陳總真是太謙虛了，能把撮合的事做好，這已經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難事，安華高遲早能成全球最好的一撥半導體公司。”
“嘿，方總謬贊。”陳富陽聽到來自方總的稱贊，嘴里這樣說，又忍不住稍微展示了自信，“我其實不是什么半導體人，但我覺得我還是懂一些賺錢和經營的，我在新加坡一直有個引以為傲的江湖匪號。”
方卓好奇，等待下文。
陳富陽驕傲的說道：“區區不才，江湖人稱‘小方卓’是也。”
方卓一愕，隨即哈哈大笑。
他笑了一陣，給新加坡來的陳總添茶：“陳總，你這真是讓我惶恐了，嗯，我不是吹捧，我是真覺得安華高未來前景很好。”
陳富陽沒從方總的大笑中看出什么惶恐，他知道話題到了正事，說道：“安華高確實想涉足更多的領域，高通的手機芯片是我們一直在考慮的方向。”
手機芯片是安華高考慮的方向。
而高通的手機芯片…這就來源于近期的游說和聯合了。
一直以來，高通的吃相頗為難看，這是業界都看在眼里的，之前也總是有公司站出來反對高通這樣的壟斷行徑，但最終都以和解收場。
這一次以易科為首的反壟斷聯盟，業界其實更多的預測也是以和解收場，但是，陳富陽這里得到了不一樣的訊息，公司背后的兩家PE公司難得的在經營上提出詢問，是否存在對高通蛇吞象的收購可能。
雖然高通近期股價大跌，但是，陳富陽從來沒有誕生過這樣的想法，他是對美國芯片公司感興趣，不過，是對另一家曾經起訴過高通的博通公司感興趣。
博通和安華高目前的業務能夠進行更多的互補，一旦并購成功，改組的難度很小，這是他所推崇的適合安華高的發展方式。
只是…要是真能把高通吞入腹中，那肯定選這個。
陳富陽很重視兩個股東一起提出的可能性，進而先探究了他們提議的驅動來自何方，隨即就看到了易科的存在。
準確的說，易科只是其中一員，更多的是來自歐美資本的游說，但是…
是這些資本聯合易科，還是易科主導著這些資本一起意圖對高通動手，陳富陽心里有著很明顯的判斷。
一些私募股權機構往往比較神秘，這次冒出來的機構歷史似乎時間都不長，有的活躍在歐洲，有的活躍在近幾年的華爾街。
陳富陽沒什么證據，但是，憑借“小方卓”的直覺，他總覺得那些機構和方總脫不開關系，所以，在還沒有正式決策之前，他想要當面和方總談談。
“嗯，高通的手機芯片相當不錯，不然，三星的Trump也不會轉而搭載它的驍龍，安華高，嘿。”方卓說到這里，直言不諱的說道，“我知道陳總為何而來，確實有歐洲的PE找到易科，想要吞掉明顯被低估的高通，但我覺得，這可能不太容易。”
高通如今的市值在700億美元左右震蕩，這明顯是受反壟斷活動的影響，一旦這些事解決，市值很可能還會反彈。
想要收購美國這家著名的IC公司，這當然不會容易。
陳富陽沒有糾結于是方總驅使歐洲PE還是歐洲PE找到易科，他目光炯炯的說道：“方總，我一直認為健康的商業模式才能獲取最長久的利益，我是反對高通那種想吃獨食的模式的，只要安華高能夠收購高通，我們絕不會做從整機抽水的事。”
方卓啞然失笑：“陳總，我又不是高通的董事長，好像我點頭，你們就能收購高通似的。”
“方總，我只是和易科有著相同的立場，高通這種業界毒瘤真是人人得而誅之。”陳富陽表明正確的立場。
“嗯…”方卓微微頷首，又皺眉道，“想對高通這種公司搞收購并購，這確實很難。”
他舉杯喝茶，考慮這個事。
陳富陽同樣喝茶，眼神瞧了眼方總辦公室，心里稍有走神，覺得沒瞧見這里的題字，多少有些遺憾。
“如果以收購高通為最終目的，恐怕要分三步走。”方卓放下茶杯，聲音也就隨之而出。
陳富陽心里一震，幾乎可以斷定這位就是游說KKR和銀湖的幕后主使，有資金，有資源，有動機，有思路…
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方總肯定對高通十分惱火，肯定是想攛掇著安華高從二級市場找麻煩！
但，這對安華高是好事！
“雅各布從他父親手里接過了高通，可是，他手里只有0.13的股權，實際上是并不穩固的，順風順水的時候還好說，公司真碰見可能決定命運的轉折，這種‘不穩固’會被放大。”方卓娓娓道來，“而且，雅各布絕對不會愿意把他父親傳下來的公司交出去，他會是串聯在董事會和股東們中的一個巨大阻力。”
“所以，第一步是要借用各方面壓力，逼走雅各布。”
方卓沒等對面的陳富陽接話就繼續往下說：“這第二步嘛，雖然KKR和銀湖都是美國那邊的公司，但安華高是新加坡的，你們發起的收購有很大概率會被阻撓，易科也面臨過類似狀況，我們在08年收購芯片公司的時候就遇到過阻力。”
他說的是金融風暴之后的事，當時想收購的公司被阻撓，然后被蘋果收入囊中，也因為這樣的情況，易科有時候成建制的挖人挖團隊，反而更省事。
“不過，也正因為安華高是新加坡公司，這方面的敏感程度還好一些，如果你們能發起強有力的收購，或許可以找人幫忙游說對這類收購的監管部門。”
方卓看了陳富陽一眼，提示性的說道：“但速度需要快一點。”
陳富陽立時明白，權力過期不候。
方總在美國肯定是有勾當的，時至今日，當初易科二殺空頭里還有些解釋不清的吊詭情況，事后也沒有多少媒體報道深挖，那就更吊詭了。
“如果能逼退雅各布，游說監管，這最后一步嘛，也就是能夠給股東們帶來的利益了。”方卓笑道，“高通現在引起這么大的風波，這已經損害了股東利益，安華高能給一個更讓高通受尊重的價格也很關鍵。”
說是三步，其實是一起運作的。
減除雅各布這個掌門人的阻力，減小監管部門的阻力，消弭廣大股東們的阻力。
陳富陽腦海里極快的轉著念頭，說起來是三步，內里卻很復雜，但只要安華高舉起對高通動手的大旗，方總這邊其實能有很多配合。
華夏反壟斷對高通的調查只是初步結果，后面處理具有很強的影響力。
易科本身還有搭載高通驍龍的Selfy手機，一旦不再搭載，也能繼續打壓高通股價。
美國那邊當權人物的游說，這是方總自己提到的。
此外，還有一條很重要！
陳富陽半晌之后問了出來：“方總，易科發起的對高通的反訴，這個的勝算有多大？”
方卓有些驚訝的看了眼面前這位，略微贊許的說道：“還不好說，這樁訴訟結果對高通的影響確實大，不過，即便結果暫時出不來，但風向是可以吹一吹的，同樣會給高通管理層和股東們帶來很大壓力。”
這些與高通有關的因素都可以結合起來，有的是一時的，有的是則影響深遠。
陳富陽喝了兩口茶，沒什么意外的點頭道：“安華高愿意嘗試。”
“那就還需要和KKR、銀湖那邊商量，這里面涉及到對美國監管的游說，也需要他們的出力。”方卓如此說道。
這時候，辦公室門的解鎖聲響起，卻是轉入一人。
陳富陽循聲望去，看到一條光頭好漢走進辦公室，只覺來人面相兇惡，眼神冷酷，怕不正是方總身邊最神秘的那位MIGA基金系話事人。
“這是孔豫孔總，也做一些投資工作。”方卓居中介紹，“他對華爾街那邊很熟，相信可以為安華高提供一些建議。”
陳富陽上前握手，上下搖了搖，知道安華高這次少不得倚仗這位聯絡資金，用以傳遞對高通的善意和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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