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同舟

　　傳聞中的冰芯受限化為現實。

　　這讓冰芯內部上下都是一片肅然，大家對于EUV的重要性都或多或少的知道，哪怕它現在僅是實驗性質，也無疑象征著一張通往先進制程的門票。

　　現在，這張門票似乎被撕碎了。

　　以及，這份限制還讓不少跳槽過來的人頗為緊張，冰芯受到的力度后續會不會加強？

　　邱慈云在線上會議通報第一線的情況時對此開了個玩笑。

　　“沒事，后續如果冰芯被限制更狠，中芯還在呢，中芯沒被限，我們可以跳回去。”

　　中芯正統在冰芯…之版本更新，冰芯正統在中芯？

　　這個玩笑多少沖淡了高層中的憂慮，而對于中層和基層，冰芯逐步落實的10年利潤轉化期權更為實在，按照今年的利潤預估，至少會有額外的4億華夏幣進入員工的口袋。

　　至于期權能不能兌現，美國那邊上不了市，國內總是能上市的。

　　限制已出，但工作還需要繼續，眼下擺在面前有第二代HKMG工藝的32nm量產，有28nm的風險試產，有夜以繼日對導入FinFET技術的14nm的研究。

　　思想上難免有些包袱，食堂里難免變為談資，可是，生活和工作都得往前。

　　從整體來看，冰芯與易科都相對淡定，但外界的震動就大多了。

　　尤其國內，像知乎熱榜第一的問題很快就變為——“這會不會是方卓遭遇的滑鐵盧？”

　　冰芯中止上市，冰芯遭受限制…

　　以及，附加著外媒的諸多報道…

　　高達上百億美元的潛在損失、核心零件的緊密關聯、先進制程前進的壁壘等等經過報道和科普，很多人的認知用一家媒體的舉例來概括，冰芯或成第二個東芝。

　　過去的東芝是美日半導體競爭的犧牲品，現在的東芝經過財務造假風波正陷入難以逆轉的頹勢，這種例子的舉出也讓業內多了個對本次事件的稱呼。

　　冰芯正遭遇“東芝時刻”！

　　不僅業內頗為悲觀，自限制出爐，方卓手機上不斷接到來自國內行政部門緊張的電話，詢問相關情況，商討應對措施。

　　限制可能與真正限制是兩碼事，事發了就要提高級別。

　　作為當事方，冰芯已經發布聲明，表示“深感震驚”，認為冰芯的經營一切合規，不接受所謂的“安全”問題，批評這個舉動完全是違背了應有的立場。

　　方卓面對國內從上面到地方的電話，心態平穩，其實很多該做的都做了，眼下以及未來就看如何落實而已，這又不是魔法，一下子就能變出來。

　　7月份的最后一天，也是冰芯正式受限以來的第四天，易科硅谷研究中心迎來訪客。

　　影子股東們的密友奧斯汀登門拜訪。

　　方卓對于這位的到來比較冷淡。

　　奧斯汀沒有見怪，冰芯最終受阻，方總肯定不開心，這都能理解，自己也不開心啊。

　　方卓簡單表明自己的態度，然后直接談到了來自MIGA基金的意見，說道：“冰芯現在情況不明，前景不明，上市不明，幾個基金的錢…”

　　他頓了頓才繼續說道：“為了防止進一步惡化，孔總回頭找機會先把股份出了，總不至于虧就是了。”

　　汽油男切換機構馬甲進入冰芯是在金融危機獲利之后的事，除了持股，還有一些公司債券，有力的支撐了冰芯一部分的資金運轉。

　　眼前前景惡化，保障影子股東的利益是很自然的處理。

　　但奧斯汀毫不猶豫的勸阻了這種做法：“方總，不用處理，放在那里不用動。”

　　方卓皺眉說道：“總歸是存在風險的，現在可以有更好的去處。”

　　“冰芯這次雖然沒上市，但距離上市也不會太遠了。”奧斯汀繼續勸阻，“風險可控，方總，風險可控啊。”

　　方卓微微搖頭，直接拿出了來自汽油男提交的處理意見，談到競爭進一步惡化的可能性。

　　奧斯汀只看了兩眼就笑了，直接說道：“哎，方總，留著吧，你心虛什么？”

　　方卓縱橫江湖十余年，倒也被這句給問住了…我、我心虛什么？

　　“我們都不怕賠，方總，你就更不用怕了。”奧斯汀不是代表著自己而來。

　　方卓嘆了一聲：“限制就在眼前，怎么能不多想呢？”

　　“方總，不用怕，過了黑夜就是黎明。”奧斯汀文藝起來。

　　方卓覺得奧斯汀這一趟可能不是從華盛頓而是從國內飛過來，國內也是對自己這樣說的。

　　是誰綁架誰？

　　是自己綁架了影子股東？

　　不，是影子股東想綁架自己。

　　方卓與奧斯汀交換了明確的意見，心里也就更踏實了一些，EUV終究需要時間，還有輾轉騰挪的空間，而有了這次明確的限制，只會讓國內的產業鏈更加加碼。

　　有了奧斯汀的這一趟，接下來的行程就不用再飛一次華盛頓了。

　　眼下還有一件事需要安排。

　　現在已經清楚臺記和三星都拿到了ASML的實驗機型，單就冰芯現在的情況來看，獲取EUV的窗口期已經無限接近關閉。

　　盡管奧斯汀表態，未來一段時間里的局勢不會惡化，但已經給出的限制恐怕也很難去除。

　　因為，還不能商用的EUV傷害的是長期制程目標，支撐冰芯上市以及市場業績的數據并不受這個限制的影響，真正到影響來臨的時候，該出手的股份也都出手完畢了。

　　所以，冰芯微電子中心已經把雙重曝光技術列為重點，對話英特爾，尋找這種工藝所能帶來的制程突破。

　　此外，本次未受影響的中芯或許還能再有作為。

　　方卓與邱慈云等人針對這次受限的討論，認為可以再讓中芯曲線努力一把，目前正在建設的“華力一期”在股權上是冰芯出任大股東。

　　未來如果股權持續分散，引入中芯作為大股東，出任運營方，也許能推動對EUV的采購，然后再一把把股權收購回來，反正到時關系也必然已經破裂。

　　這是一個路子，仍需再看變化。

　　拋開國內的應對，自日企造假風波以來，冰芯和易科確實撿到了不少技術和團隊，尤其，臨安的存儲更是接收了被東芝裁撤的半導體部門。

　　但是，尼康本次沒有受太多的影響，只是隨著環境波動而少量裁員，這不太令人滿意。

　　冰芯微電子中心已經與上微進行合作研究，相關團隊正嗷嗷待哺，眼下業內有著一陣對于EUV的熱炒，恰是適合鼓吹尼康的EUV研發。

　　方卓希望借著這個鼓吹，再讓投資機構去接觸推動部門獨立上市的可能性，最后再戳破它的PPT研發，看看能不能撿到一些技術。

　　IDG全球聞名，熊瀟鴿做事老道，或可一用。

　　IDC也是如此，先前談及日企造假就頗具權威。

　　這一步算是閑棋，成了很好，不成也罷，方卓打算回國之后找老熊聊聊，看他能不能幫這個小忙。

　　8月的第一天，方卓與虞紅通了電話，聊了下自己的行程，打算繞道歐洲，視察冰芯的德國工廠，順便再去法國的克羅勒，談一談第二座海外工廠的落地。

　　美力堅這邊限制既定，與德州也沒什么好談的了，直接加速與克羅勒洽談才是正道，邱慈云已經先飛了過去。

　　“不在這邊看蘋果的發布會了？”虞紅詢問。

　　“不看了，終究是受限，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有點意興闌珊。”方卓嘆道，“干了這些年，事情好像越干越多，后面還得緊著冰芯的發展。”

　　虞紅略微沉吟，說了句：“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

　　方卓笑道：“得回去煉一把更鋒利的。”

　　“先回去看看小的，利器的事終究得大家一起努力。”虞紅說道。

　　這也是方卓回國的理由之一。

　　他簡單談了談今年的新機競爭，也沒有再去一趟紐約的意思，虞總今年增加在申城辦公的時間，回去也能見到。

　　不過，這個月已經隱約出現一個好消息，剛剛發布數天的三星旗艦似乎沒有想象中的熱銷，它首次在全球市場拋開高通芯片，消費者不是那么買賬。

　　或者，消費者也在等八月蘋果與九月易科。

　　今年的易科Mars上了一些新功能，再加上本土市場的強力增長，銷量可期。

　　八月份的第二天與第三天，方卓在硅谷的主要工作仍舊是接打電話，聆聽更多關聯人士的憂慮、關心和建議。

　　到了第四天，法國那邊約好時間，啟程定在了7號。

　　但也就在5號的時候，方卓在易科研發中心迎來另一位客人的拜訪，微軟的執行副總裁陸奇。

　　這是據說之前有望角逐微軟的CEO，他在鮑爾默下臺之后成為了全球執行副總裁，負責整個應用軟件部門，掌管Office、Bing、Skype等一系列重要產品，已經是華人在美國科技行業擔任的最高管理職位。

　　陸奇這次的拜訪是私人性質的。

　　他昨天在處理完公事之后路過易科研發中心便萌發了來見方總的意圖，也就讓人約了時間，看看能不能見到極富盛名的神秘人。

　　陸奇在進入易科研發中心之后多有好奇，特別是在Siri團隊辦公室外駐足許久，想著見完方總能再到里面聊聊未來方向。

　　作為巨頭高管，陸奇近期也關注了冰芯風波。

　　他雖然不認可《華爾街日報》等媒體“重大挫折”的渲染，但也覺得現在確實有些棘手，冰芯對于易科還要高于三星晶圓制造對三星電子的重要性。

　　一旦冰芯的前進之路被持續限制，恐怕易科立即要面臨兩難境地。

　　不過，當陸奇走進辦公室，瞧見方總的第一眼，完全沒看到想象中的任何一絲疲憊、沮喪，仿佛外界的山呼海嘯一點都沒有影響到這個男人。

　　“嗨，陸總，對我們易科研發中心的感覺怎么樣？”方卓近期是不怎么想見外人的，但因為陸奇是華人，也就愿意見上一見。

　　“像是來到了驅動全球智能手機市場變化的引擎。”陸奇笑道，“剛才進辦公室，我看到了門上的攝像頭，這似乎是面部識別，以前聽說易科手機的指紋識別最先是在方總辦公室試用，難道，我們距離成熟的面部識別也不遠了嗎？”

　　“如果不出意外，我們明年是會上這一套自主研發的面部識別方案。”方卓回答了這位的好奇，又說道，“你有看三星今年的發布會嗎？”

　　陸奇點點頭，正是因為看了，所以他才說是“成熟的面部識別”。

　　今年三星在7月新機發布會想用Trump憋個大的，結果當場演示的面部識別成功率不高，這或許也是銷售遇冷的原因之一。

　　“我們先前真不清楚三星會上面部識別，也一直在猶豫，但還是感覺不能為了新而新。”方卓起身，為陸奇展示門口的面部識別。

　　結果，十次中竟然有八次都成功了，這比三星的臺上展示還要高。

　　方卓又讓陸奇錄入之后試了試，十次之中也有七次成功。

　　“我現在格外期待明年的Mars了。”陸奇親身嘗試這套面部識別后不無贊美的說道。

　　“現在是還需要優化的，我們這個角度光線都很好，所以成功率很高。”方卓笑道，“我也希望明年能給消費者帶來優秀的體驗。”

　　陸奇重新落座，這次是聊了聊人工智能，他對于Siri背后的運作十分感興趣，也提到了微軟的對話程序研發。

　　方卓感覺到這位對于人工智能的看好，忽然想起他后來到百度后似乎也是重點發力這方面。

　　“陸總有沒有回國的打算？鮑爾默玩球隊去了，微軟的職位恐怕也是到了天花板。”方卓問道。

　　陸奇遲疑了一下，沒有正面回答：“國內似乎也沒有太好的去處，我很喜歡易科現在的風格，但是…到了易科能做CEO嗎？”

　　這位一定是個人才。

　　但是…

　　方卓簡單思考。

　　陸奇見狀，半認真的說道：“不當CEO，稍微往后一點也行。”

　　以他在微軟的職位，回國最次也要做二號人物。

　　方卓笑了笑，列舉道：“易科有聯合創始人，也是開拓市場的虞總，有從歐洲打拼又拉起系統生態的戚總，有主導華夏市場強力增長的劉總…就算排在這，似乎也不是‘稍后一點’了。”

　　即便陸奇是微軟的全球執行副總裁，任憑他空降到易科當二號人物，這些人都不會服氣的。

　　陸奇嘆了口氣，玩笑道：“面試失敗了。”

　　方卓想了想，說道：“這樣，等你真想回國，記得找我，我幫你介紹工作。”

　　陸奇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找工作也沒那么難，他笑道：“好，方總，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