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愿當門下……

　　網絡時代有個好處，但凡想看，總能看到一些不被周遭生態所隔絕的言論。

　　作為掌門人，方卓向來知道身邊幾乎都是好人，所以，他是樂意看看別人的想法的，而報道、微博、知乎、公司論壇乃至朋友圈都是極佳的窺探角度。

　　在這些平臺，甚至可以看到因為“易科會不會收購高德”而掀起的爭吵。

　　方卓看到前面的爭論還像模像樣，分析著地圖市場的競爭和趨勢，但越往后的水平就越低，諸如“方卓向來心狠手辣”“看方卓過去就知道他會怎么做”“還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嗎”之類的言語就出來了。

　　關于易科收購高德…

　　應該反過來，可能是高德需要尋找金主而已。

　　高德想要，易科這個股東能不給嗎？

　　還有，公司行為，請不要牽連到個人身上。

　　方卓發現自己審視輿論的角度都被帶歪了，事情還沒發生，現在有什么好談的。

　　不過，等他稍微處理中芯股東會后各方面的收尾工作，發現仍舊有不少輿論是在討論“方總與易科系”的戰斗力，包括這次以中芯第五大股東身份來處置控制權，也被歸于“泛易科系的冰芯”具有很強的行業影響力。

　　冰芯在媒體報道上獲得一部分的解禁，大家很有興趣談一談它的技術實力，順帶也解構易科這個國際知名品牌的背后支撐。

　　以及，再談談如果冰芯上市，方總這個首富還能蟬聯多少年。

　　這樣和以往不同的輿論情況，連蘇薇也注意到了。

　　她晚上走進書房的時候，先看了一眼方大總裁有沒有在做正事，然后瞧見屏幕上不是資料和文件，笑道：“你刷個知乎，為什么表情這么嚴肅？”

　　方卓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疑問道：“很嚴肅嗎？嗯…嚴肅也是對的，都在說我是老虎，說我要吃掉高德，指名道姓的說我吃人了。”

　　蘇薇納悶道：“你在中芯開會還讓別人一定要說真話，現在看點真話，有什么憤憤不平？”

　　方卓皺起了眉，爭辯道：“這是公司之間的事情。”

　　隨后他便是說著些“商業行為”“順其自然”“市場競爭”之類的話，書房里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蘇薇笑了一陣，還是問起冰芯的輿論情況。

　　方卓解釋道：“半導體的話題都比較冷門，媒體也就一陣風，不過，冰芯現在的體量已經有些藏不住了，臺記和三星從去年就在美國加大游說力度，明年還要有上市動作，多一筆少一筆的，嗯，這一次是稍微有些必要的。”

　　蘇薇點頭，表示明白，問道：“冰芯確定會在香江上市嗎？”

　　方卓思考片刻，答道：“還是在香江更加安全，今年的場外因素有擴大的趨勢，我還是得去美國走一趟，看看具體的情況。”

　　他的行程因為中芯之變推遲了一個月，現在大唐兵敗如山倒，如果它掀不起什么激烈的應對，那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后續只要中芯在技術上繼續進步，不管上面還是地方都會更加支持王寧國、楊世寧這對高層組合，而有了大唐之前突然的發難和風波的平息，大家心里抱著警惕之心，僅憑大股東16.8的持股，很難再復刻相同操作了。

　　蘇薇又聊了幾句手頭上的工作和方卓的行程安排，臨出書房前忽然回頭說了句：“等到易科吞并高德的時候，你就不要再在網上看評論了。”

　　方卓擺擺手，嘆了口氣：“看也沒事，男人的胸懷都是委屈撐大的。”

　　這個易科與高德吧，主要是早就確定，現在其它地圖競爭對手也都有巨頭身影，已經箭在弦上，輿論不應該盯著高德，易科在YMS生態里給予諸多廠商的支持都是實打實的啊。

　　除了必要的環節，方卓覺得自己也算不吃窩邊草。

　　他搖了搖頭，最后掃了眼屏幕，恰好看到了一個說法——資本市場刀光劍影，對于那些與易科打交道的公司來說，雖說虎毒不食子，但方總畢竟不是老虎，現在是方總猛于虎也。

　　方卓面無表情的關上電腦，世人對自己誤解頗深了。

　　次日上午，正當方卓在易科總部確定飛機行程的時候，他忽然接到了科盛公司掌門人倪潤峰的電話，得知對方是在醫院里給自己打來，住院原因是摔了一跤摔骨折了。

　　方卓聽得直皺眉，最近來自醫院的消息確實不少，這些老朋友啊，真的是“老”朋友。

　　他對遭受骨折的老倪致以問候，還提出要去看望一番。

　　倪潤峰表示了感謝，但表示自己正在老家，然后才道出了這通電話的正事，拋出了一個讓方卓有些吃驚的問題：“方總，你要手機公司不要，我打算賣掉科盛，從此退休了。”

　　方卓詫異道：“老倪，你不是腿骨折嗎？難道還查出了別的問題？”

　　倪潤峰嘆道：“其他沒什么問題，但是這摔一跤恐怕就是好幾個月的恢復，我躺在病床上，忽然覺得也是時候過一過退休生活了，年紀也到了。”

　　方卓沉吟不語。

　　倪潤峰繼續說道：“科盛呢，面臨的市場競爭會越來越激烈，智能機的同質化會趨于嚴重，大家現在都知道玩法是什么樣，我這一摔，躺在病床上看天花板，就覺得沒幾年的人生得換個方式。”

　　他嘆息道：“方總，你也知道我兒子對公司沒興趣，我左想右想，首先還是得問你有沒有興趣。”

　　方卓聽著這意思，如果易科不愿意買，老倪怕是要再尋其他買家了。

　　他皺了皺眉，考慮片刻，說道：“老倪，你這一跤摔得是有些重啊。”

　　“唉，終究還是老了。”倪潤峰答道。

　　“這樣，老倪，你先養著，你這個提議有點突然，我讓公司里討論討論。”方卓如此說道。

　　兩人的通話結束。

　　方卓讓秘書把這個消息通知給總辦，讓他們進行討論。

　　老倪這個時間點忽然領悟退休奧義，他拋出來的選擇確實是易科內部的一種方向——親自做入門機型。

　　但公司戰略一直沒有采用的主要原因在于，YMS生態是和諸多品牌一起來做的，易科需要主動來維系這種關系，而這些品牌基本都是在做智能機的入門市場。

　　易科要是下場，友商品牌怕是就先遭殃。

　　尤其，今年的YMS生態正如火如荼，多項業務都有很不錯的展開。

　　方卓思考了一陣，還是覺得直接把科盛公司收入囊中不太恰當，最起碼，是當下這個時機還不夠好。

　　臨近下班，總辦成員沒有到齊，小小的討論了一下倪潤峰愿意奉上的科盛公司。

　　意見還是挺對立的。

　　如劉強咚，他強烈認為應該收購科盛。

　　如戚赫，他則是認為保持泛影響力即可。

　　兩邊觀點各有支持者。

　　虞紅旁觀了這種討論，相較而言，她對國內市場的業務方向不做預設立場，仔細考慮之后提了個事：“科盛倪總的兒子就在公司任職，一方面讓他去掌控科盛，一方面我們加大投資，這樣披一張皮，總是會好一些。”

　　“倪博仁做國內供應鏈做得不錯，他應該是不愿意出去的。”方卓根據自己的印象和與老倪的通話來給出判斷。

　　“此一時彼一時，科盛總歸是有些規模和名氣了。”虞紅冷靜的說道，“在公司加大投資和資源的情況下，即便市場競爭激烈，科盛也是有立足空間的，只要倪博仁能繼續把科盛規模做大，單從經濟利益上來說，一定更好，這個事還是需要溝通。”

　　易科公司是國際知名品牌，科盛想要達到它現在在行業的地位可能性很小，兩家公司在這方面自然是天壤之別，但倪博仁的個人財富有可能做到極大的增值。

　　兩種意見得到了一個折中，而折中的關鍵則是當初被倪潤峰“質押”在公司的兒子倪博仁。

　　方卓認為來自虞總的提議還是更符合公司總體發展的，而既然是她提的，那這事也就交給她去負責溝通了。

　　易科當初在科盛成立的時候就投過一筆錢，這倒不是單獨因為倪潤峰這個老朋友老江湖而投，像易科公司出去創業的員工也有獲得過投資，類似的投資對大公司來說都是性價比很高的行為。

　　現在通過加持股份，一個仍舊保留一定獨立運營的科盛可以進行更多的嘗試，而它和YMS生態里的其它公司就像親兒…啊不，像親侄子和干侄子。

　　嗯，忽然又有熟悉的經驗了。

　　方卓盤算著國內廠商的情況，科盛這次采用的“晨光”芯片解決方案，因為是晨星半導體的初次涉獵，效果和聯發科比起來確實沒有太大的競爭力。

　　但從0到1的突破是難能可貴的，晨星被收購之后又與易科加強了技術合作，它后續的迭代有希望加強競爭力。

　　虞紅與人在蓉城的倪博仁進行了電話溝通，后者…確實不太想去接掌自家的公司，但也愿意再考慮考慮。

　　這個事倒也不急。

　　中芯的控制權之爭成為了一個新的商業案例。

　　但是，這一次引起關注的點更多不是在于當事人方總有什么手段，而是大股東乃至股東與公司整體利益的博弈。

　　很明顯，大唐對于中芯的規劃是把后者利益放在次要位置，偏偏，它極大的干擾到了正常的運營，如此也就讓不少企業管理和財經人士進行了相關的討論。

　　鵬城，鐺團網。

　　即便處境糟糕，作為方總的老朋友，李果慶這次也同樣關注了中芯的情況，甚至在臨時股東大會的結果出爐之后發了一條朋友圈，小懟了一下意圖反抗的大唐。

　　不過，他瞧見媒體輿論夸贊方總心狠手辣，倒覺這次真有些冤枉。

　　方總這次完全是防守反擊啊，完全是振臂一呼啊，完全是大股東倒行逆施啊，所以，重點應該放在批判大唐的不當行為上。

　　7月21號，李果慶在外談業務，閑暇之余還聊起方總這次的動靜。

　　然而，他話到一半，忽然接到電話，大股東企鵝在他授權召開的董事會上通過投票解除了自己的董事長和總裁職務，以及，宣布了部分高管的工作調整。

　　李果慶目瞪口呆，還在聊別人的董事會，一轉眼自家的董事會直接放火了！

　　他火急火燎的往總部趕，還沒到地方又接到電話，企鵝的人闖進辦公室，搶走了公司的公章、財務章，直接要接管公司運營。

　　自從企鵝上次解除前阿里鐵軍賀學優的職務，派遣團隊進入鐺團網，李果慶和他們的關系就有些僵，而外界的米團進攻猛烈，鐺團業務受挫的情況下更是內部不穩。

　　但是，再不穩，李果慶也沒想到企鵝直接來了這么一出，搶奪公章，這是什么商業手段？這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嗎？

　　可是，等到李果慶怒氣沖沖的返回公司，他的義憤填膺和據理力爭也絲毫撼動不了大股東的蠻橫，而且，這里是在鵬城。

　　李果慶爭執到深夜，頗感絕望的發現沒有效果。

　　他看著這黑漆漆的天，想著在各個市場圍獵鐺團的米團網，忽然下了個決定：“走，去申城找方總。”

　　“啊？找方總有什么用？他也沒投我們啊。”助理不解。

　　李果慶擺手不語，自己在鐺團網是有股份的，要不低價賣給方總算了，讓他進來攪合和企鵝狗咬狗。

　　雖然米團勢大，但自己倒戈卸甲，以禮來降，豈不失封侯之位？

　　李果慶想著兩個巨頭的碰撞，心里的念頭也不是特別明確，就覺得自己應該還有價值。

　　只是…

　　他這次倒是如愿見到了方總，可這位的表情就十分的微妙。

　　“慶子，你這時候來找我…”方卓在辦公室里接待了已經賣過一次公司給自己的老朋友，“你早不來啊…”

　　李果慶指出問題：“方總，我早就來過，你當時不肯投資我啊！但我這次是低價甩賣！”

　　方卓默默不語，忒慘哈。

　　李果慶情緒有些激動：“方總，你上次讓我退出市場，當個投資人，我現在明白了，我就拿了錢，老老實實當個投資人好了！”

　　他見巨頭頭子不說話，表態道：“方總，以后我干投資，我做事，但凡你這邊有什么需要，我都可以配合！”

　　方卓聽明白了，慶子屢經打擊，愿當門下走…犬。

　　他有些為難的喝了口茶，覺得還是把話說明白比較好：“慶子，我這里不要什么配合，也不缺人，你還是和企鵝商量著怎么處理股份吧。”

　　慶子想當，問題是，老熊、王哥，這個頂個的有資金有資源，而其他人如雷子、東子、孫同宇之流，也是有眼光有能力…

　　這門下走犬也不是誰都能當的啊。

　　“慶子，去吧，找企鵝去吧。“方卓下了逐客令。

　　李果慶有些氣憤的說道：“方總，你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吧！”

　　方卓驚愕道：“看誰的佛面？”

　　“你成天坐著那個飛機，每每敗壞我的名聲，我有說過什么嗎？這時候一點忙不肯幫嗎？”李果慶怒聲。

　　方卓搖搖頭，嘆道：“慶子，趕緊從企鵝那拿錢走人，遲了連這都沒了，拿到錢就退休享受生活吧，這是看了佛面的最后忠告。”

　　李果慶拍桌而起，轉身就走，只留下最后的悲憤：“你們這些巨頭就沒一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