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 權衡
“方總，三星和夏普都是廠房失火，提價10。”
“方總，我們也問了其他品牌，有的也失火，有的都沒找理由，都是相同的抬價幅度。”
“把爺給逗笑了。”
“方總，方總，你別光樂啊，給出個主意啊！”
倪潤峰電話里的聲音有點急，經過連番確認，占了液晶電視百分之六七十成本的面板屏幕被統一提價。
很顯然，這是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行為。
方卓瞧了眼時間，半夜十一點四十，他打了個哈欠，安慰道：“老倪啊，不要急，失火嘛，一回生二回熟，慢慢你就習慣了。”
倪潤峰聽著方總懶洋洋的聲音，苦笑道：“方總，這種時候就別調侃了…”
“那你要我怎么樣！”方卓陡然一變，斷喝道，“戰又不戰，退又不退，卻是何故？！”
倪潤峰語窒。
“受制于人，受制于人，老倪，我不只一次和你這樣說吧？哎，你說巧不巧，它怎么真就出現了呢？難道我是預言家嗎？”方卓笑道，“喔，因為人家不是搞慈善的，你們沒有話語權，那不是想怎么賺錢就怎么賺錢。”
“老倪，倪總，你給我打電話有什么用？”
“真以為我手眼通天還是怎么著？”
方卓毫不客氣的說道：“真以為我去找人家三星、夏普就能給個面子？到底是我臉大還是你臉大？想啥呢？誒，我要是三星他們，恨不得一天燒三次，就看你們能怎么著吧。”
倪潤峰被訓了一通。
但他沒掛電話，等到方總不說話之后才說道：“方總，你這消消氣，不是我不想往長遠利益看，是…”
方卓打斷道：“就是你不想，過個一年兩年的退休了唄，交給后來人便是，倪總光彩退休多好。”
倪潤峰苦笑道：“方總，不至于，作為廠家，我難道不想威風的有話語權嗎？問題就在于既投資大又周期長，現在的長虹很難有條件去參與產業鏈上游。”
“方總，你對我的要求就好像、就好像我問你，為什么冰芯的設備不采購國內的品牌一樣…”
“客觀條件不成熟，長虹很難辦，我也很難辦。”
方卓平靜的說道：“國內沒有符合冰芯要求的設備，但你既然在廬州，可以去隔壁問問，今年成立了一個冰芯晶圓制造服務聯盟，做的就是考察國內廠商。”
“長虹一家想做這件事很難，從始至終，我的建議是糾合其他家一起，比如，皖省有基地的康佳。”
“老倪，倪總啊，平心而論，長虹、美菱乃至康佳之類，我不持有一丁點的股票，旗下的基金也沒有買入，你覺得很難，那就很難唄，難道是我公司的供應商開始放火嗎？”
方卓笑道：“既然你不做，那就接受不做的結果。”
倪潤峰嘆道：“方總，今天給你的這通電話既是想知道你有沒有什么辦法，也是想知道亡羊補牢到底晚不晚？”
“沒有辦法。”方卓完整的回復，“亡羊補牢，猶未晚矣。”
他是真的沒有辦法。
索尼倒是有在做面板，但這家頹勢中的巨頭在做等離子。
倪潤峰沉默一會，又問道：“方總，面板生產線不會一時半會就能完成的，你對現在的情況有什么建議嗎？”
方卓思索了幾秒，說道：“我建議你砍砍價，這幾家國外廠商不可能都是一條心，漲幅10應該會有還價空間，還是那句話，你一家不行，就拉著其它電視品牌一起談。”
“一邊砍價，一邊找找行政關系來交涉，多多少少能有突破口。”
“他們既然這樣做了，那肯定不咬到肉不罷休，現在就是能省一點是一點。”
倪潤峰恨不得方總在面前給他拜一個，問道：“方總，康佳那邊你能不能幫忙說合一下。”
方卓答應了下來。
其實，當前是國內廠商面臨的共同情況，這個說合應該不難。
但更長遠的牽頭投資面板就確實存在難度了。
各家的情況不同，就好像長虹，它今年的目標還是去庫存、上液晶，帳面資金也不寬裕，還面臨著川省行政的因素，它的經不好念，別人的也未必多強。
這種情況之下，誰出的多，誰拿的少，生產線位置、產能、技術全都是問題。
要么就動起來，要么就生受著。
方卓結束通話，捻滅左手的煙，把手機仍桌上，腦海里的念頭上下左右的轉著。
片刻之后，他對房間里的許柯登說了句：“這個事不太對啊。”
許柯登今天的主要任務是聯系美國豪威科技的技術人才，深夜仍舊在等回復，剛才旁聽了一會單方面對話，大致知道出現了什么事。
他隱約聽過別人八卦的方總赴蓉城，有對液晶和等離子的論述。
“方總，有什么不對？”
方卓聲音放慢，邊說邊梳理邏輯：“液晶面板廠商這次搞聯手提價有點…冒失，雖然我看好液晶，但等離子的廠商還活著呢。”
雖然最終是液晶技術勝出，但這個取勝需要過程和時間，不是一天兩天、一月兩月的就東風壓倒西風。
換了自己，如果是液晶廠商，那要利用華夏內地欠缺面板產能也得等擊敗大敵之后，現在的松下還在奮力搞等離子，廠商的競爭態勢應該是集中在技術路線上。
許柯登想了想，問道：“會不會他們看到國內電視品牌太好捏了，所以忍不住捏一捏？”
方卓：“…”
也有道理。
可能就是柿子太軟，產業鏈上太沒話語權，人家就隨手割塊肉。
“許老師，你先回吧，明天晚上再看看豪威科技的情況。”方卓搖搖頭，“這趟來東京是度假陪家人的，2號是股東大會，3號要搞視察項目，明天白天怎么都得陪他們去看看富士山。”
許柯登拿起文件，應聲道：“好勒，我爭取明天晚上都是好消息。”
技術總監出門。
套房里安靜下來。
方卓重新捋了一遍自己收到的消息，三星是這次提價的帶頭大哥，聯合的廠商里包括夏普、友達、LG等五家，要求提價10，范圍就是內地的電視廠商。
這個事除了割到下游的肉還能實現什么目的？
方卓思考之后得到一個隱約的答案。
訂立攻守同盟？
三星要搞個有戰斗力的聯盟來對付等離子面板？
所以，在這個邏輯下才有了用內地廠商的祭旗？
方卓不太能確定這個猜測是不是正確，但如果真是這樣，可能長虹、康佳等廠商反而會迎來一波短暫的利好。
技術路線之爭是需要商業生態的，現在這種情況下并不是液晶面板單價利潤越多越好，而是應該利用需求來打造規模經濟，降低整體成本，以此來搶占市場。
如果是這樣，他忽然有點好奇，這老倪會不會記吃不記打。
當下和長遠利益的把握，確實是商業中不好權衡的點。
時間步入三月。
這第一天的時間，方卓終于是放下手機和各種事務，安安心心的度了一天的假。
來時說是陪家人，時間卻被索尼的事情給瓜分了。
只是…方卓其實不喜歡爬山。
傍晚時分，一家人返程。
“哥，心心念念想著工作呢吧？我看你剛才一會都好幾個電話了。”妹妹趙素祺笑著說道，“這一趟來東京是不是太為難了？易購的是大事吧？”
方卓微微搖頭：“我相信蘇薇。”
母親趙淑梅湊過來問道：“那你是更相信虞紅還是蘇薇？”
她這句話問出來，一家人的目光都瞧了過來。
方卓緩緩說道：“蘇總、虞總都是很有能力的人，易科公司里有不少人才，包括這次來東京的技術總監許總，被調到易購的孫總，都能獨當一面。”
“也沒問你別人啊，就問你更相信這兩人中的誰。”趙淑梅不跟著打馬虎眼。
方卓沉吟不語。
“哥，這個問題這么難嗎？比你成為索尼董事還難？”趙素祺笑道。
“索尼董事還真不太難，哎對，我沒和你們詳細說過這個吧，那天我到了索尼總部，參加臨時董事會。”方卓找到能聊的話題，沖著妹妹眨了眨眼。
趙素祺作傾聽狀。
趙淑梅看在祺祺的份上沒再繼續詢問，但這趟在美國見了虞紅，她的感觀確實不錯。
方卓邊說邊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快到六點了。
也即意味著上午九點鐘上線的易購已經快九個小時。
方卓下山的時候有收到蘇薇的電話，但沒有聽到數據的匯報。
估摸著不算是個多精彩的開局。
他不打算在東京這里判斷情勢，打算回國之后瞧瞧易購的體系到底適不適應如今的電商市場。
晚間時分，技術總監許柯登果如昨天承諾的那樣帶來了好消息，美國豪威科技的技術組長楚定璋搭了個同事愿意跳槽來易科，而清華的副教授和他的學生也已經起航來東京。
最遲明天傍晚，東京這里就能出現一支可以判斷索尼CMOS圖像傳感器技術的小團隊。
“很好，明晚估計沒法一起吃飯，你替我招待吧，嘗嘗這里的和牛之類的。”
方卓明天要出席索尼的股東大會，估摸著晚上還有斯金格那邊的應酬。
從前天的臨時董事會到今天為止，那位怒而離場的掌門人出井伸之一直沒有新的消息，八成是如意料中的不會掀起浪花了。
也即，明天大概會是一場平淡的股東大會。
方卓懷著說不清楚的期盼入眠。
待到2號的索尼年度股東大會，易科總裁西裝革履的坐在了臺上，臺下則是索尼的一眾股東和高管。
作為提名董事，方卓在上面對會場里的眾人表情一覽無余。
饒是他其實真的不在乎這個董事職務，瞧著一些明顯認出自己的高管表情，心里還是泛起微妙的情緒。
曾經的挑戰者冠冕堂皇的坐在臺上，成為最起碼是名義上的領導，這真是造化弄人啊。
方卓沒有回避偶爾打量自己的眼神，表情里滿是無辜，這真不是我自己要來的，是你們下任掌門邀請我來的。
股東大會漫長冗雜，一丁點意外都沒有。
不過，真正宣布外籍掌門人斯金格成為董事會和集團CEO的時候，臺下還是不約而同的響起驚訝之聲。
相較于這個破天荒的消息，存在一定的又競爭又合作的華夏人擔任外部董事就僅僅是小小的波瀾了。
外籍掌門人會帶來什么？
能止住索尼的頹勢嗎？
這樣的問題縈繞在會場每一個人的心里。
偏偏，如同去年斯金格在這里的無人問津一樣，當他順利通過股東大會投票后依舊沒有碰見提問。
就仿佛，這位外國人不是坐在會場，而是身處遙遠的紐約。
平靜，尷尬，枯燥，茫然，也可能帶了些期盼。
方卓的外董提名同樣順利通過。
繼索尼音樂的外董之后，他再次成為集團的一位外董，可以參與討論和表決不少索尼的戰略問題。
下午五點鐘，股東大會結束。
外籍掌門人的消息流傳和報道最快，不少媒體都把這項任命和日產公司的成功改革相提并論，而董事會出現一位華夏人的消息也被廣泛報道。
提到這位華夏人，那就不得不回顧他的表現以及相當范圍內知名的“索尼の敵”綽號。
這下好了，叫著叫著，日本驕傲要由“索尼の敵”來拯救了。
即便事實情況有很大偏差，但這樣的感覺還是情不自禁的充斥不少媒體和觀眾的心里。
晚上是應酬，也是斯金格成功上位的慶功會。
方卓抽了個喝酒的間隙再次和斯金格聊了聊對索尼研發項目的考察，這一次，索尼現任掌門人答應的更干脆，還讓自家的這位外董也給自己一份考察結果。
方卓對掌門人的信任表示了衷心的感謝。
3號上午，伴隨著《索尼の敵擔任集團董事》《索尼變天了》《這樣的索尼何去何從》《深淵中的索尼》等報道，素來很有效率的方卓拉著火熱組成的技術小團隊開始視察CMOS圖像傳感器的項目。
“為什么索尼的人都對方總這么恭敬？”
清華來的副教授劉泉鵬在路上就察覺要素，這似乎不是那種日本式的禮貌。
“方總是索尼的領導，劉教授。”許柯登回答了問題，“今天你一定要客觀公正的判斷情況，不然，方總一聲令下，沒準索尼就把這個項目給砍掉了。”
劉泉鵬將信將疑，被許總的話給弄得有些糊涂，這到底是哪家的方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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