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2 手表
大年三十的晚上，方卓終于品嘗了從申城請來的大廚手藝。
冰芯廠區的建設很完善，因為選址在廬州，土地用起來方便，也想著能在基礎方面彌補下員工們的條件，所以，包括食堂在內的標準都很高。
但方卓精心挑選的兩位頂尖大廚是標準之上的標準，讓一眾員工和專家都連聲稱贊今天的美食。
盡管說是加班加點，可是除夕夜的時間仍舊是留出來的。
食堂里專程去長虹美菱的廠里拉來數臺大電視，讓大家能邊吃邊看邊聊。
于是，大年三十的冰芯食堂，一部分人看著春晚哈哈大笑，一部分人拿著電話和家里煲電話粥，還有一部分興致盎然的聊生產線技術工藝。
晚上八點半，方卓嗑著瓜子，和旁邊冰芯的高層、中芯的專家領隊一通閑扯。
聊技術，他不行，頂多就是像第一次見胡正明時死記硬背一些名詞和參數，但這在內行面前壓根沒意思。
但扯讓人感興趣的話題，那可就有的聊了。
嘿，這種時候不宜聊冰芯的設備采購，那個可能會顯得沉重，就隨便聊聊易科。
可以聊路演過程中的事，聊自己到了新加坡備受投資人尊重，聊當時被翻出對索尼的警告。
可以聊紐約遭受雪災，聊自己和潘犇跟著一起去倉庫幫著裝卸，聊外國連鎖商超的渠道對接。
方卓夸夸其談，聊到口渴，卻見其他人都挺認真。
“你們也沒什么懷疑啥的？”
邱慈云答道：“方總，這有什么好懷疑的，你說話都屬于那種‘首富的十句箴言’，我聽著挺合理的。”
中芯來的吳金剛聽得津津有味，這會也說道：“可能有一點點夸張，但我相信方總說的都是真的，因為我也看過央視的《贏在華夏》。”
方卓哈哈一笑，大過年的，聽聽這類話也挺心情舒暢。
吳金剛又問道：“方總，你在電視上說過未來是電子消費品的時代，國內的MP3現在挺火的，國外呢？和國內有什么不一樣嗎？”
“吳組長，你對這一類有興趣嗎？以后有從研發轉崗的興趣？”方卓先好奇的反問。
吳金剛搖搖頭：“研發很有意思啊，我覺得我們中芯每一步都讓國內距離國際更近一步，這樣的感覺很…”
方卓幫他補全：“很爽。”
“嗯啊，可以這么說，公司和臺記那邊的官司也要告一段落，后面大家都憑真本事。”吳金剛臉上浮現笑容，“我有信心，我們都有信心。”
方卓點點頭，大致能理解這種情況下研發所能帶來的成就感。
——我的每一步都是國內第一步，我多跨一步就是國內多跨一步。
這就是現在的中芯。
“希望中芯能走得更快更遠。”方卓誠心的祝福了一句，很多事情已經截然不同，也許中芯真能勇猛精進呢。
他把話題聊了回去：“電子消費品有個很快的漲幅趨勢，國外和國內的不同就在于外面漲得更快，就拿我能確定的音樂播放器來說吧，哦對，你們知道國外這個市場因為音樂版權的緣故，基本是被我們易科和蘋果聯手占領吧？”
眾人都點頭，這會連瓜子也不嗑了。
“03年，美國市場的全年銷量是120萬臺，去年04年，我們年中預測的數字是360萬臺，上個月底的時候更正了全年的銷量評估，應該是在500萬臺左右，誤差不會太大。”
“120萬→500萬。”
“差不多4.1倍。”
方卓笑著問道：“漲幅很快吧？厲害吧？”
眾人又點頭，這個漲幅太強勁了！
“但這不是最厲害的，這個月的增速沒有放緩。”方卓瞧著這幾位的表情，點點頭，“對，就是你們想的那樣，今年整個市場的目標銷量會是20002500萬臺。”
方卓喝了口餃子湯，再次列舉市場銷量的對比：“前年120萬臺，今年就算2200萬臺，如果我03年說這個市場漲幅會有人信嗎？”
120萬→2200萬。
這樣對比起來更驚人了。
吳金剛又往深想了想，這是今年的預估，那明年呢？這個市場的銷量數字要跳到多少？
他忍不住驚嘆道：“怪不得方總說這是電子消費品的時代，這、這真的讓人驚駭，而且國外有音樂版權的護城河，易科又和索尼音樂有深度合作，以后就跟著這個市場一起騰飛。”
現在的易科已經很厲害了，還要騰飛會是什么樣？
硬件產品軟件音樂形成的一體化產品，這還怎么讓競爭對手進入賽道呢？
“護城河不護城河，嗯，當下當然算是，但就像索尼walkman想象不到會是互聯網音樂擊敗了它，mp3播放器的競爭對手可能壓根不是一個維度的。”方卓認真評價了一句，易科不是看起來的高枕無憂。
他把電子消費品和集成電路連在一起，說道：“電子消費品的爆發式增長是整個產業鏈都跟著吃肉，也包括中芯、臺記，需求大漲嘛。”
“從這個角度來說，冰芯今年入局還算可以，最起碼不會太餓肚子。”
“市場前景都不錯，主要還是技術。”
“先不說我們的產能，就IC設計和IC封裝，我也有點擔憂。”
吳金剛答道：“方總，設計不好說，現在的封裝廠商還是很成熟的，下游你不用擔心，上游的設計和訂單以我們的經驗來看會比較考驗競爭力。”
競爭力就是晶圓制造的報價，良率越高，越有競爭的空間。
這時，食堂里傳出驚呼。
“嚯，千手觀音！”
“這個漂亮啊！”
方卓等人抬頭一看，電視上正放著春晚的節目《千手觀音》，這個由殘疾人藝術團舞蹈呈現的音畫舞劇讓人震撼。
食堂里的人一起欣賞了一會。
等到播放下一個節目，大家還在議論剛才的畫面沖擊。
方卓回過神，剛要說話就見邱慈云的目光跳躍到自己身后。
他微微側頭，瞧見蘇薇正笑意盈盈的走過來。
“小蘇來了啊，坐坐，今天還不在家陪家人。”方卓挪了挪屁股，騰出位置。
“你不也沒陪？我就來看看，等下就回去。”蘇薇沖著旁邊的人打招呼。
“那你可虧大了，剛才放的《千手觀音》可好看了，沒看到吧？”方卓笑道，“再說，冰芯就是我的家，邱總就是我大哥，吳組長就是我兄弟，食堂里的都是我家人，我這怎么叫沒陪？”
不待蘇薇說話，邱慈云、吳金剛等人不約而同的給出回應。
“噫”
方總說話忒肉麻！
邱慈云順勢沖著吳金剛使了個眼色，但后者沒有動作，他便抓著對方的胳膊起身，嘴上說道：“走了走了，方總說話開始不真心了，我們去那邊找大廚吃生鮮。”
吳金剛“呃”了一聲才說道：“好，生鮮，走走。”
周邊的幾位高層說說笑笑的離開。
方卓聳聳肩：“小蘇，你看，都被你趕走了。”
“果然是方總的家人，都很識趣呢。”蘇薇這才解開放在桌上的挎包，取出保溫盒，“在家動手和爸媽一起包了包餃子，嘗嘗唄。”
保溫盒一打開還熱氣騰騰。
方卓其實已經吃得很飽，他在自家食堂實在沒什么好客氣的，但是…
“很好吃欸。”他邊吃邊夸贊，心里冒出一個念頭，這就叫最難消受餃子恩。
“真的？比大廚做的還好吃嗎？”蘇薇笑瞇瞇的問道。
方卓“嗯”了一聲，一本正經的說道：“好吃，不知道怎地，這餃子吃著吃著就心里甜甜的，我也搞不清情況。”
蘇薇笑的眼睛都彎起來了。
方卓又說道：“等這幾天有空，我也包包餃子，讓小蘇嘗嘗我的手藝，我餃子皮搟得挺好。”
“等著有空，那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蘇薇微嗔，“徐悲鴻畫馬，齊白石畫蝦，你方總畫餅，現在還畫起餃子。”
方卓面色嚴肅：“小蘇看得透徹，這話出去可千萬不能和投資人說。”
蘇薇撇嘴：“嘁！”
她看著方總慢慢吃餃子，忍不住笑道：“行了行了，吃不下就別吃了，就是讓你嘗嘗味，晚上給叔叔阿姨打電話了嗎？”
“他們這會應該在紐約唐人街看舞獅呢，嘿，那邊熱鬧得很，等會看兩個小品再打。”方卓放下筷子，“我讓小虞幫忙安排了下，祺祺的英語沒問題，但我爸媽、舅舅他們就不行了。”
“在唐人街還成，其他地方得帶個翻譯。”
“逛逛國際大都市，但紐約還挺冷的，等他們到了邁阿密，那邊氣溫就舒服多了。”
方卓隨口聊著。
“他們會給你買禮物吧？”蘇薇眨眨眼，問道，“會買手表嗎？”
“嗯…”方卓立時聽出來意思，“你這包里不會還有手表吧？”
“沒有沒有，我的意思是，大過年的，咳，我看到一款手表挺好看，嗯，就這樣。”蘇薇眼里有期待。
方卓露了露手腕，上面有表。
蘇薇溫和的說道：“我會和周辛商量的。”
這手腕上的表是周辛當初有了些錢之后送的禮物，當時他也算肉痛，但現在，它的價格和首富身家比起來就稍顯…
“手表也沒壞。”方卓對這個向來不在意，想了想，“也行，你送我個，我換著戴。”
蘇薇高興起來。
“有小品了。”方卓指了指電視。
春晚到了郭冬臨和牛莉的小品《男子漢大丈夫》。
“我拿點甜點，你喝果汁還是什么？”
“隨便，嗯，有蘋果汁就蘋果汁。”
方卓起身，拿了幾塊小蛋糕和兩杯蘋果汁，繼續嗑瓜子，和小蘇一起看節目。
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蘇薇除夕夜也不方便這樣一直在外面，又看了兩個節目之后便離開冰芯熱鬧的食堂。
晚上九點半，越洋電話打了過來。
方卓從嘈雜的背景音和父母大聲且愉快的聲音里便知道他們在唐人街玩的挺好。
“不要買，媽，我啥都不缺，不要給我買禮物，可以給老家的買，非要給我買也行，不要買手表。”
方卓聊了一陣聊到新年禮物。
“哈哈哈，兒砸，我可沒打算給你買手表啊。”母親趙淑梅笑起來。
她說笑著把手機遞給了陪著一起出來逛街的易科市場總監虞紅。
“喂，喂，方總，新年好啊，喂，聲音大點。”
唐人街比較吵鬧，虞紅沒聽太清，就聽到關鍵詞“手表”，繼續笑著說道：“阿姨藏不住話啊，我要買幾只手表，給你也買一塊，算是孝敬方大總裁的。”
“呃…”方卓遲疑一秒，想開口婉拒。
“哦對，我爸年后到廬州開會，你隨便幫我買買禮物，就說是我買的。”虞紅說道。
“你為什么不自己買？”方卓納悶。
“來不及，忘了，太忙了。”虞紅理直氣壯。“正好，我也不知道他會喜歡什么，你們男性同胞應該了解什么剃須刀之類的適合，反正你說是我買的就行，我年前說給他買禮物呢。”
“好吧…行。”方卓答應，又問，“他要來廬州開會？開什么會？”
“好像是什么干部學習會，聽他說沒準能升個一官半職的。”虞紅不在意的說道，“我沒細問，等回去把電話發你，估計得過兩天。”
方卓知道虞紅的父親是個副縣長，這要是升官，也許便是一個副處到正處的關鍵關卡。
他腦子里繞了繞，不太確定小虞的意思，思考著問道：“需要我委婉一點的幫忙問問嗎？”
“別，老頭子喜滋滋的來學習來進步，你方總開口沒準還惹人恨呢。”虞紅干脆的拒絕。
“也是。”方卓一想，最近是不太方便，“那行，我就幫著挑挑，他不滿意的話，我就都賴你身上了。”
虞紅爽快的說道：“只要是我買的，他肯定都滿意，那我也稍微稍微用點心幫你挑塊表，就這樣，就這樣，新年快樂！逛街去了，逛街去了！”
“嗯，同樂同樂。”方卓還沒說完就聽到電話被風風火火的掛掉。
嘟嘟嘟。
通話結束。
方卓看了看手腕，手表無辜的行使著職能，好好的，特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