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7 催化劑
公歷新年的第一天，方卓在恒隆23平平淡淡的開會，聆聽了易購一部分工作的進度。
美國來的前亞馬遜物流倉儲專家正在昆山打造示范1號倉。
獵頭已經接觸洽談數位快遞行業的資深高管。
人事部門基本協調完畢易科的員工調動，但年后還需要繼續補充。
易科股價因為收購大中電器而稍有波動，略高于收購前的價格。
元旦的易科很平靜。
方卓傍晚有空的時候還專門瀏覽了一遍新浪網，有點失望于沒有瞧見淘寶或者eBay公布國內C2C市場份額的比例。
他想驗證下自己的感覺，看看這個市場的強弱勢到底有沒有逆轉。
不過，具體的數據瞧不見，實際操作上的遲鈍倒是很明顯，eBay服務器全部設在國外，買家和賣家的雙方體驗都打了一個折扣。
方卓覺得這是一個很基礎也很重要的事，但eBay主要的精力似乎是致力于在宣傳上干碎淘寶。
這樣的結果卻是淘寶展示出越來越旺盛的生命力。
相較而言，另一方B2C市場的當當網和亞馬遜都顯得不溫不火。
咚咚咚。
副總裁蘇薇敲門的聲音有她自己的辨識度。
“今年是05年的第一天，我以為能有什么新鮮事，能整出點驚天動地的動靜，沒想到全都很平靜。”方卓沒起身，用眼神示意小蘇老師自己倒茶。
“方總，我覺得你應該這樣想，當你瀏覽一圈之后發現沒有動靜，你是不是應該看看你自己？”蘇薇翹起嘴角，“你的‘大惡人’之名還不夠驚天動地嗎？”
方卓有些不太確定的說道：“還好吧？我是知道香江那邊的媒體比較能寫，咱們這邊能算風波？”
“也有。”蘇薇說道，“僅僅從事來說可能還行，但要牽扯到內地首富這個身份嘛，大家的關注度我覺得還是蠻高的。”
方卓思考一會，感覺自己這個層面的信息獲取可能存在失真。
這一趟到京城收購大中電器，順帶和老倪一起參觀京東方，所遇到的人都挺好。
難道還有人真因為一個港媒的封面報道就把自己當成什么大惡人？
不可能嘛。
但也不得不承認某些身份標簽確實會更敏感。
“小蘇老師啊，關注度高是因為總是我站到臺前，B2C的項目得你多發聲。”方卓三句不離工作。
“方總，那是因為你站到臺前能更快的解決問題，推進項目進度，像這次收購大中，要是我帶人去，那就不知道談成什么樣了。”蘇薇輕聲說道，“很多時候你往那里一站，不管是易科總裁還是內地首富的身份，就已經起到效果。”
她繼續說道：“我當然會為易購發聲，但方總，你更得多支持我的工作呀。”
“支持，絕對支持。”方卓笑道。
“那好，晚上我想請方總吃個飯，聊聊我們易購到現在為止的情況。”蘇薇提出要求。
方卓想了想：“行，正好我還喊了杜玉湖，要聽聽他易購上面的進度。”
蘇薇清了清嗓子，重新說道：“是晚上我想請方總吃個飯。”
方卓聽到小蘇老師她的“我”重音，猶豫了一下，說道：“行，菜得好吃才行。”
書桌上還有一些文件需要處理。
等到所有工作結束，又打了兩個電話，方卓和蘇薇直奔…直奔后者的家中。
兩人是在同個小區，房子距離也不遠。
隨著轎車越來越近，方卓啞然失笑：“敢情是要回家吃啊？該不會還要我下廚吧？我可很久沒有動手了。”
“請你吃飯，怎么會讓你動手。”蘇薇回答。
方卓笑了笑，落下車窗，感受幾秒申城一月份略低的氣溫。
晚上七點半，方卓到了蘇薇的家里。
雖然同在一個小區，可他連自己家也越回越少，更何況是小蘇老師的家。
這里和上次來時已經完全變了模樣，廚房改成開放式，客廳連著陽臺的推拉門被打掉，南北更加通透。
“平時還真開火做飯啊？”方卓瞧見廚房的痕跡，有點訝異。
“總是在外面吃對胃不好。”蘇薇答道。
方卓思索兩秒，問道：“這是副總裁對易科食堂水平的投訴嗎？”
蘇薇無奈的瞥了眼老板：“不是，我壓根沒往那方面想，就是有時候吃一吃自己做的東西。”
方卓點點頭，很快就看到端上來的小火鍋和各種食材。
一月份的天氣適合吃火鍋，勉強也算自己做。
“知道這是什么肉嗎？”蘇薇指了指一個碟子上的刺身。
方卓看了兩秒：“金槍魚。”
蘇薇笑道：“這是周辛從海里親手釣上來的。”
方卓訝異：“他還喜歡海釣嗎？”
“原先沒這個愛好，于嵐羽喜歡，他也就有時間一起去。”蘇薇又解釋一句，“沒有耽誤工作。”
“我也沒往那方面想…”方卓搖頭。
“我聽周辛說，他們正考慮今年添個寶寶。”蘇薇調了調蘸料，隨口說著周辛小家庭的近況，什么小兩口偶爾吵架啦，抽時間一起旅游啦。
這些都是方卓從沒聽周辛說過的。
他一邊吃，一邊聽，偶爾問個一兩句。
“周辛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真好。”方卓許久之后這樣說了一句。
“你呢？飛來飛去，國內國外。”蘇薇捋了捋額前的發絲，“總是在天上，沒點煙火氣。”
“是忙，感覺每天都忙。”方卓想了想，“不過，沒事喊老熊、老倪喝個酒，看看黃總的熱鬧，也還行。”
“哎對，春節后得去趟廬州，冰芯要搞風險試產，看看技術和設備能不能吃透一部分。”
“風險試產要是可以，后面進度就會順利很多。”
方卓越說越神采奕奕。
“真難啊。”蘇薇伸手用夾子煎了一塊肉，滋滋作響。
“已經挺不錯了，冰芯過年還得加班加點，能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不錯了。”方卓露出笑容。
蘇薇翻了一個面，斟酌著說道：“我是說，想和你聊點人間煙火氣的事，真挺難。”
“這玉米汁是你自己做的嗎？”方卓倒了杯玉米汁，嘗了一口，味道還可以。
“早晨來之前打的，150克的玉米粒，再加30克的小米、20克的糯米，配上一瓶牛奶和500ml的清水，我有一次請公司里的幾位總監吃飯，覺得那家店里的玉米汁很不錯。”蘇薇細細的說道，“等到吃完結賬走了，我又自己跑回去，問了人家店里的配方。”
要是聊易購的設計，要是聊易科的調整，要是聊線下渠道的規劃。
方卓能聊兩個小時不帶重樣的，可聽著這玉米汁的配方，他一時間有點不知說什么好。
最后，總裁只能贊美道：“好喝，真好喝。”
蘇薇笑了出來：“難為你了。”
“咳，今天氣氛是不是怪怪的。”方卓直言。
“是啊，今天是元旦，是2005年的第一天。”蘇薇淡淡的說道，“五點多的時候，天還沒亮，我忽然醒了，看了眼手機，上面的時間已經從2004跳到2005。”
“我一邊看手機，一邊想，真快啊，已經是2005年了。”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已經是我認識方卓的第五年了。”
“我就忽然有種沖動，是不是可以找方卓先生聊聊，也沒什么正式主題，就是聊聊。”
“沒有規劃，沒有計劃，就是沖動。”
“可能有點像你今天期待有什么大新聞似得，我在公歷新年的第一天也有點想請你吃頓飯。”
蘇薇看向方卓，問道：“簡單嗎？理解嗎？”
認識的第五年。
時間真快。
方卓難得的眼神有點閃躲，大聲贊美道：“理解，金槍魚肉確實不錯，周辛有沒有給我留？”
“留了，雖然知道方總不缺這些，可能就像方總不缺我這樣的一頓飯，但還是留了。”蘇薇如此說道，“臨走前都帶走好了，反正住得近，路上不會解凍。”
方卓陷入沉思。
金槍魚到底是大腩還是中腹好吃呢？
小火鍋嘟嘟的冒著泡，煎鍋滋滋的烤著肉，金槍魚肉冷冷的擺著盤。
蘇薇凝視方總，方總飛在天上不想沾著人間煙火。
方卓不是那種一直閃躲下去的人，他首先確定金槍魚肉大腩里的霜降最合乎自己口味，然后迎著小蘇的視線看了回去。
“蘇總，小蘇老師，蘇蘇，薇薇，小蘇，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我嗎？”
“什么人間煙火氣，我就是忙。”
“忙著忙著就習慣了忙，咱們在廬州那會，你知道我心里想干什么，知道我奔波來去的圖什么，后來妹妹到了申城這邊的醫院，掛號網半推半就的往前走。”
“我呢，就是想趁著這個時代好，多做點事，想著大家都好。”
“認識你的那一年，你知道我想著做完掛號網后干什么嗎？”
蘇薇沒等方卓往下說，吐出兩個字：“買房。”
方卓：“…”
他喝了口奶香奶香的玉米汁，笑著說道：“嗯啊，弄弄錢，買買房，坐等升值唄，有啥好忙的？”
“但反過來，可能也就是因為有這樣的打底，大不了做不好公司就去買房唄，所以，公司推著我走，我推著公司走，一直就忙到現在。”
“時代好，有點運氣，這就又繼續做更多的事。”
“小蘇啊，對不對，我覺得你理解我的。”
蘇薇把煎鍋斷電，調低火鍋，不讓其它聲音干擾自己的話，右手托著下巴，看著方卓，輕描淡寫的說出原本沒打算說的話：“我理解，我喜歡你。”
小火鍋狼狽的冒著熱氣，煎鍋尷尬的等待牛肉，金槍魚嘲笑的擺在盤里。
方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是一個病句啊！
前后之間壓根沒有關聯！
客廳安靜下來，燈光柔和的打在餐桌上。
小火鍋、煎鍋、金槍魚陪著蘇薇一起等待2005年元旦的答案。
方卓抿了抿嘴，視線倒是沒有閃躲，看到小蘇眼里的期待、忐忑、不安、沖動、后悔、勇敢，忽然驚奇一個人的眼神居然可以有那么復雜的似是而非的情感。
認識很久，共事很久。
不同于成為易科總裁后那些喊著“方總方總”的人，小蘇口中的“方總”是從頭到尾的。
“我是…”
方卓頓了頓，捋了捋思緒：“我肯定不討厭小蘇，我覺得我也喜歡小蘇，但這個程度我有…”
蘇薇露出笑容，滿意的打斷道：“行了，難得吃一次飯，你就不能戛然而止嗎？就這樣吧，你吃飽了嗎？”
沒吃飽的方卓老實的說道：“吃飽了。”
“回去吧，沒喝酒，不用我送你到家了吧？”蘇薇詢問。
“嗯。”方卓點點頭，只是對于小蘇的圖窮匕見與戛然而止有些混亂。
蘇薇從餐桌旁起身，邊送客，邊說道：“周三有領導要來公司視察，你得露面呢，都知道你回申城了。”
“好。”方卓也起身，跟在旁邊，走到門外。
“還有要說的嗎？”蘇薇問道。
方卓沉吟，說點什么呢。
蘇薇伸手碰了碰方總的手，說道：“手有點涼。”
方卓沉吟，小蘇手真熱。
蘇薇探了探身子，用紅唇印了印嘴唇，又說道：“嘴有點涼。”
方卓沉吟，結婚要簽婚前協議的，不要說無情。
“注意保暖，降溫了。明天不見了，我得去昆山看示范倉。”蘇薇擺擺手，關上門。
方卓皺眉，看著關上的門，金槍魚呢？
周辛給自己的那份金槍魚還在冰箱里。
算了，明天晚上再來拿吧。
方卓轉身離開，覺得金槍魚大腩里的蛇腹部位也很棒。
次日，方卓正常處理事務，接到了裘蘭花的電話。
“方總，晚上出來喝酒啊。”裘蘭花樂呵的說道。
“行啊。”方卓一口答應，許久沒見裘小官了。
“上周去你們公司調研情況沒碰上你，這回可得好好喝一頓。”裘蘭花說道。
方卓倒是不知道有這個調研，問道：“調研什么情況？”
“你們是上市公司嘛，區里組織一批企業的調研學習，挺無聊的，他們聽易科的上市分享，我就和蘇總聊聊你這位大總裁的新聞和八卦。”裘蘭花笑道。
方卓調侃道：“我有什么八卦好聊。”
“確實沒啥，這就聊了幾句，那位相親女孩還送給你書呢，對吧？”裘蘭花說道，“送的啥書？”
方卓：？
他思考兩秒，說道：“晚上吃不了飯，我想起來和領導要有通話，聊聊冰芯的進展。”
裘蘭花佯怒道：“我不是領導？”
“你是小官，不是領導。”方卓平淡的說道。
裘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