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一戰,如巨石砸進平湖,濺起莫大的風浪。
縱然數日過去,漣漪仍未消斂。
三大正宗,世家門閥,大周二十六州。
再到大楚、大虞,天下高手,六座圣地…
霎時之間,無數目光聚焦于天京皇城,似是想窺探那位皇儲的動靜。
年僅十五的少年皇儲,頃刻成為攪弄神州風云的絕頂人物。
然而。
令眾人失望的是。
趙穆回到東宮。
并未有什么激烈舉措。
甚至不再主持朝會。
而是選擇閉門不出。
朝堂之上,暫時由十一皇子趙原監國,處理諸事。
這樣反常的舉動,立刻引來各種揣測。
天龍禪院,羅漢堂。
首座圓法大師正在打著一套再基礎不過的降龍伏虎拳,剛猛拳風肆虐寬敞的庭院,刮起大片落葉。
氣血翻涌之間,隱約有龍吟虎嘯,端的是威勢驚人。
“倒也不奇怪。”
聽到游方僧人帶來的消息,圓法粗如臥蠶的眉毛挑動兩下,收住拳架子。
張口吐出匹煉般的氣息,聲如洪鐘大呂。
粗糙的臉上,露出“這樣才正常”的微妙表情。
西山之戰的具體情況,除去當事者誰也不知。
魔門巨擘圍殺之前,特地借用六魂合天幛勾連地脈,遮蔽天機。
黑云滾滾,氣焰滔天,遮蔽四十余里。
使得并無外人看見那位大周皇儲,究竟是如何翻掌滅殺六大宗師。
這也造成了,江湖之中有不少高手。
對于趙穆位居周天榜第二的名次,感到有所不服。
當然,委實是“年僅十五的先天大宗師以一敵六,并且大獲全勝”。
這個真相過于駭人,有些超出常人理解,極難接受。
萬載以來,確實從未出現過這樣的蓋世天驕,完全找不到一個可以做對比的人物。
非要拿出來相提并論,恐怕也只有萬載之前的元皇了。
“姑且算那大周皇儲真能以一敵六,那必定也是付出巨大代價。”
圓法收斂氣血,沉聲說道。
魁梧的身材,威嚴的面容。
使得他不像個靜修的和尚,反倒像是上陣殺敵的兇猛武將。
“只看是能夠恢復的輕傷,還是難以痊愈的暗傷了。”
這位羅漢堂首座并未因此看輕趙穆。
恰恰相反。
心中頗為敬畏。
他作為天龍禪院諸位首座之中,最有希望躋身先天大宗師的神變巔峰高手。
很明白境界與戰力之間,并非是完全等同。
許多江湖中人,尤其出身大宗的少俠、女俠。
他們未必能把自身境界,完全轉化為戰力。
凡境五重以下,被人以弱勝強,越級擊敗的例子,數不勝數。
同等境界,以一敵六。
縱然付出慘重代價,將敵人全部斬殺。
這也足夠值得尊敬。
“方丈說了,那位大周皇儲的登基大典,天龍禪院亦要去觀禮。”
圓法眼中升起期待之色,雙手合十,口誦佛號道:
“不知道當世真龍的風采,到底能有多驚艷。”
混元道,英雄樓。
一身長衫的風行空,拿起腰間懸著的酒葫蘆,豪氣地飲了一口。
立于樓頂,俯瞰半個元州。
他淡淡說道:
“由此可見,世人何其之愚。”
“不管大周皇儲究竟是以傷換傷,強殺六大宗師…”
“還是使了什么手段,借用天時地利。”
“擺在面前的事實就是,魔門巨擘死了,大周皇儲還活著。”
“無論江湖廝殺,亦或者比武搏斗,從來都是站著才有資格說話。”
“邪無常鄧都,煞王莫虛言,妖候,妖帥…誰不曾縱橫一方,揚名天下?”
“如今全部死在大周皇儲的手里,那就證明一點。”
“那位殿下比之這幾個人,更強、更可怕、更值得敬畏!”
“可笑,還有人說什么名不副實,簡直愚不可及!”
敖景作為旁聽者,坐于樓內,輕聲問道:
“掌教前日遞交拜帖,這是打算親自去天京觀禮?”
風行空頷首,理所應當道:
“周天榜上,我名列第四,那大周皇儲位居第二。”
“修習武道近百年,臨了給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郎壓在頭上。”
“不管服不服氣,都要去見識一下,看其人風姿是否真如傳說那般,天下無雙!”
敖景眼神恍惚,又想起天星大碑上的十個字。
他垂首不語,心中微起波瀾。
“那位氣魄蓋世的劍道宗師,會不會是大周皇儲?”
“天下第一人?周天榜上可還有著上陰學宮的左端云。”
“閉門不出,實屬情理之中。”
青龍峰首座龐驚陽揮散傳訊靈光,淡淡說道。
當他得知大周皇儲閉關數日,不見蹤影的消息。
與圓法、風行空等人的反應相似。
對陣六大宗師,能夠全身而退,已經是天大的本事。
毫發未傷,將其斬殺,這聽上去未免就過于離譜。
受傷,休養,閉關。
這才是合乎情理的正常結局。
要不然,真以為那位大周皇儲是什么凡境十重,武道人仙了?
外界傳得夸張,那是因為世人沒甚么見識。
“也許是武功又有突破呢!”
依舊是一身相似紫衣宮裝的寧瑕珠,輕哼了兩聲,故意反駁道。
“你干脆說他已經是武道人仙,即將破碎虛空,化道而去好了!”
龐驚陽白了一眼自家徒弟,沒好氣地說道。
真就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這還沒有見過真人,便已經開始維護上了。
想到寧瑕珠這些天來,嘴里老是念叨著“退婚”,“選夫當如穆天子”,龐驚陽便覺得頭疼。
就像自己細心栽培,呵護有加的水靈白菜,給別人拱了。
不對,這哪里是被拱了,完全就是主動送上門去。
念及于此,龐驚陽恨不得吐出幾口血,緩解一下體內郁積之氣。
“再過十年,殿下必然就是天下第一的武道人仙,把左端云打得滿地爪牙。”
寧瑕珠張口就來,完全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那大周皇儲不日便要登基,云中居自然會去觀禮…別想了,沒你的份兒!”
龐驚陽心累無比,搖頭道:
“老實待在青龍峰,不許外出,敢偷跑出去,我就罰你在思過崖面壁五…三年!”
他本打算說得重一些,擺出嚴師風范。
可話到嘴邊,終究還是舍不得。
“我不能去?那云中居還有何人夠資格?”
寧瑕珠氣急敗壞,摩拳擦掌,只等師尊說出名字,她好把那人狠狠教訓一頓。
“神象峰的程師侄,他與我同去。”
龐驚陽面無表情道。
“怎么?要跟為師動手?”
寧瑕珠訕訕一笑,嘴上連說“不敢”。
“哼,別動歪心思。”
龐驚陽屈指彈動,于電光火石之間,射出八道雄厚勁力,封住自家徒弟的氣海丹田。
“我已經吩咐下去,若是有誰敢幫你逃走,直接打斷雙腿,丟進刑堂。”
接下來,不管寧瑕珠怎么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位青龍峰首座只是充耳不聞。
等到前者累了、乏了,他方才睜開雙眼,搖頭道:
“江湖高手、神州豪杰、圣地中人…齊聚天京。”
“那里是龍潭虎穴,不好闖哪!”
御書房。
“十一皇子殿下,黑龍臺收到消息,天龍禪院、混元道、云中居皆送上拜帖,想要觀禮。”
云漱玉立于屋內,柔聲說道。
“除此之外,還有陳郡、范陽、瑯琊、清河四地,各大門閥提前道賀,呈上禮單。”
“九邊軍鎮,二十六位州牧,諸多大臣,所遞交的奏章,亦是一片贊頌。”
身子顯得有些單薄的趙原,坐于那張大桌后面,感慨道:
“三大正宗,四大門閥,連帶著高高在上六大圣地紛紛要來觀禮、道賀。”
“大周幾時有過這樣的地位?得到過這樣的尊重?”
“放眼神州,歷代王朝,誰人能比?”
他那張陰柔俊美的小臉上,透出自豪與欣喜。
云漱玉也輕輕點頭,天子登基,萬方來賀。
這等盛大景象,古今少有。
“皇兄可有說何時出關?”
趙原似是想起什么,抬頭問道。
趙穆原先只說閉關三日,如今都過去七日之久,仍舊未有動靜。
若非對皇兄充滿信心,趙原都要懷疑是不是真的受了重傷,暗自調養。
“偌大東宮,精氣如海,吞陽吐陰,已無人可以靠近。”
云漱玉搖頭答道:
“殿下何時出關,尚且未知。”
趙原眼中藏有一絲擔憂,隨后不再多說什么。
“只希望皇兄別耽誤了登基大典。”
東宮。
從外界來看,浩大無垠的汪洋翻涌,淹沒層層殿宇,亭臺樓閣。
大片、大片的陰云堆積,好似醞釀著暴雨雷霆。
如此異象,已經持續七日之久。
沒有人知道,其中到底發生何事。
暖閣內。
哧拉!哧拉!
無窮無盡的元磁精氣、大日精氣、月華精氣…
各種性質的天地之力,滾滾如浪潮般充斥于每個角落,涌入趙穆的軀體。
他好似黑洞一般,瘋狂吞食,來者不拒。
周身竅穴,猶如無底洞。
吸納精氣,補足自我。
轟隆!轟隆隆!
化為實質的風龍氣流碾過虛空,發出沉沉雷音。
不知過了多久,端坐不動,入定也似的趙穆。
緩緩地睜開雙眸。
如電光掠過。
“三千年真氣大關,總算是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