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幫是天京首屈一指的大派,主要經營漕運、鹽鐵生意。
只說日進斗金,那都算是看輕了。
除去立在開元門輔興坊,靠近泊船碼頭的總堂口。
下邊還有二十八個分堂口,幫眾數千人。
要是把船工、雜役,討生活的苦力一起加上,妥妥有五六萬人。
此等勢力,放在龍蛇混雜的江湖里已經是龐然大物。
幫主寇開山,正當壯年,綽號“九江龍王”。
他跟大江盟的“混江龍王”曲閻,被視為一北一南,兩條翻江倒海的蛟龍。
也是水道上的兩尊大佛。
但凡商隊,常年走貨,沒人敢得罪。
“鎮撫使,我們真去掃了金沙幫的總堂口?”
陸劍星帶隊,騎在高頭大馬上,身邊有個年輕千戶靠了過來,壓低聲音道。
“要不然弄幾個分堂口,就當是應付差事算了。”
金沙幫主寇開山的武道修為,雖然只有凡境六重,算不了什么。
可幫內有幾位花重金收攏的凡境六七重高手,不好對付。
加上本身背影夠硬、夠深,尋常人物,根本動不了。
黑龍臺若是真的掃了總堂口,且不說能否成功。
光是得罪那幾家門閥,觸動世家利益,恐怕就沒什么好下場。
鎮撫使、千戶、百戶,都是底下辦差的嘍啰。
比不了四大指揮使能上達天聽,讓人忌憚。
到時候出了事,丟出去背黑鍋的替罪羊,照樣還得是自己這些無名小卒。
“住口!”
陸劍星額角跳動了一下,厲聲呵斥。
電光刺破長空,映得長街雪亮。
“你以為黑龍臺還像之前?沒見到幾位指揮使都被拿下了?”
“這個時候想著陽奉陰違,何其愚蠢!”
“沈盛,你不要腦袋!我還要呢!”
聽到陸劍星勃然大怒,那年輕千戶嚇得縮了縮脖子。
眼中露出幾分畏懼,頓時不敢再出聲了。
“以前咱們收金沙幫,收銀鉤坊的孝敬,那是因為指揮使這樣做,上行下效,大家都收錢,你卻不收,顯得清高,還怎么跟同僚交際?怎么為上官辦事?”
陸劍星語重心長,教導道。
豆大的雨點砸在鱗甲上,帶起一串水跡。
“可現在不一樣了,那幾位公公奉皇儲之命,說要肅 清天京幫派!”
“我要是再顧念這著情分,再想收銀子,怕是明天就得去詔獄陪幾位指揮使了!”
年輕千戶心頭微凜,立刻明白嚴重性。
只是他仍是疑惑,為何那位皇儲要大張旗鼓,拿幫派開刀?
以前天子登基,也只是朝堂震動,幾度換血。
與黑龍臺沒有半分關系。
怎么忽然之間,平日威風八面的指揮使就被捉拿下獄?
名聲在外的金沙幫也惹了大麻煩?
“以后說話注意點,做事要穩重,別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要不是看在你姐姐懇求的份上,我才不會讓你進黑龍臺!”
陸劍星狠狠瞪了自家小舅子一眼,用刀鞘拍馬,急速而行。
在他身后,是約莫百人的黑衣緹騎。
披烏鱗甲,跨繡春刀。
氣氛肅殺,充盈長街。
不多時,陸劍星就領著緹騎沖到金沙幫總堂口。
才過明堂街,便有人通報去了。
收到消息,金沙幫的副幫主馮獻安連忙迎了出來。
這人年紀四十左右,一身儒生長衫。
長得很文氣,不像是江湖人,反倒像個教書先生。
“陸大人,是什么風把你這位貴人帶過來了?”
馮獻安摸不準來路,臉上堆著笑。
往常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黑龍臺才會上門,索取孝敬。
今天是怎么了?
搞出這樣的大陣仗?
馮獻安還不清楚黑龍臺內部的變動,也沒多少警惕的意思。
金沙幫家大業大,背后有人。
這些年來各處打點,疏通關系。
中書省六部大員,幾人沒收過孝敬?
哪怕好事的清流言官參上幾本,折子也未必能遞到御書房的桌案上。
故而,馮獻安完全沒往那方面想。
他笑呵呵道:
“這糟糕的天氣,大風大雨,陸大人不妨進來喝杯熱茶,去去寒意。”
“也讓其他兄弟們歇歇腳,休息一下,如何?”
陸劍星面無表情,雨水順著紗帽帶子滑了下來。
他沒有下馬,俯視著往日還算聊得來的馮獻安,沉聲道:
“金沙幫寇開山,私結武裝,非法聚眾,干涉國家政務,賄賂朝廷命官…更兼掠奪人口,買賣奴隸,共計三十五條大罪!”
“按大周律法,即刻捉拿!”
“若有反抗,就地擊殺!”
陸劍星強裝鎮定,按照那幾位公公早已擬好的詔書內容,一字不差大聲念出。
他是凡境四重,鼓動內力,帶動肺腑氣息。
使得聲音穿透堂口大門,傳進五進五出的大院。
鴉雀無聲!
一片死寂!
馮獻安本來撐著傘,一副氣度從容的樣子。
聽到陸劍星所說出的條條罪狀,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陸鎮撫使,我家幫主與蔣指揮使…”
馮獻安抬頭,冷眼覷著不知發了什么瘋的陸劍星,提醒道。
“別浪費時間了。蔣恭已經被捉拿下獄,寇開山跟他關系匪淺是吧?正好,一起去做個伴吧。”
陸劍星不知為何,心中忽地生出一股快意。
他本來不想做這份差事,擔心最后世家門閥,江湖幫派聯合起來,使得那位年輕的皇儲迫不得已只能妥協。
到時候被當成棄子丟出來頂罪的,便是自己這幫人。
可看到馮獻安驚愕無語的呆滯表情,想起平時九江龍王寇開山的赫赫威風。
陸劍星覺得自己頭一次體會到,穿著這身官服的意義。
“我等是官,他們做這等腌臜事,與那些盜匪何異?既然是匪,那就應該怕官!”
他如此想道。
“馮獻安你是共犯,也要跟著走一趟。”
隨著陸劍星話音落下,坐于馬上的黑衣緹騎,“唰”的一聲,整齊劃一抽刀出鞘。
“盧尚書,陳侍郎,可都是金沙幫的座上賓…”
眼見事態緊急,馮獻安顧不得許多,搬出背后靠山。
“沈盛,記下!盧尚書,陳侍郎!”
陸劍星點了點頭,身后的年輕千戶掏出黑龍臺用于監察百官的無常簿。
“你!陸劍星!莫要欺人太甚!”
馮獻安氣得血色上涌,撕破臉皮喊道。
大手一揮,堂口大門敞開。
猛地沖出一兩百號人,直接擠滿長街。
各個持刀握劍,兇悍無比。
這里靠近泊船碼頭,只要馮獻安愿意,隨時都能糾結近千人的幫眾打手。
“還敢暴力抗法?好!又多加一條罪狀!”
陸劍星坐直身子,努力讓自己顯得鎮靜從容。
他只帶了約莫百人的緹騎,若是等會兒 金沙幫主寇開山露面出手,加上幾位武功高強的供奉。
誰勝誰負,卻也說不好。
劍拔弩張,雙方對峙。
就在氣氛緊張,一觸即發的時候。
“我說,陸大人,我等查封紅袖樓的差事都辦完了,你這里怎么還沒收場?”
谷大勇,魏丙,張弘,高風。
這四位穿著內侍袍服的大內宦官,不緊不慢地騎馬而來。
黑衣緹騎紛紛低頭,自動讓出一條道路給他們通過。
“咱家剛收到殿下口諭,掃黑除惡,整風運動當中,金沙幫暴力抗法,違逆皇命,也不用審了,就地處決。”
谷大勇瞇著眼,淡淡說道。
他掃過副幫主馮獻安,以及后面糾結而來的幫眾打手。
“最后再說一遍,放下武器,立即投降!黑龍臺可以視情節嚴重,從輕發落!”
“如若冥頑不靈,公然對抗朝廷!那就別怪緹騎刀下無情!”
馮獻安進退兩難之際,總堂口大門忽地走出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
金沙幫主,九江龍王,寇開山。
“這位公公,寇某自問本分,從未…”
中年男人面目威嚴,自有一股懾人的氣息。
他剛開口,想要辯解幾句,緩和事態。
卻沒想谷大勇看也不看,打斷道:
“區區一個走私販子,也敢在此饒舌!”
“多說無益!適才無有放棄抵抗者,全部以逆賊、匪盜論處,就此處斬!”
谷大勇抖動韁繩,那頭駿馬猛然沖出,撞開避之不及的烏泱泱人群。
一路無阻,馬蹄踩上臺階。
那九江龍王似是忍不住怒氣,大手拍出,要硬生生掀翻縱馬而行的谷大勇。
“陸鎮撫使!再給他加上一條!襲擊朝廷命官,意圖不軌!”
谷大勇冷笑一聲,眼中精光爆綻。
五指張開,如虎爪揚下。
深厚的童子功力,化為排蕩氣流,碎金裂石的強悍罡氣。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