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密布,電閃雷鳴。
趙穆坐于云輿之上,往藏書寶庫,藏兵武庫而去。
前有禁軍開道,后來宮娥提燈。
任憑外面雨勢猛烈,絲毫進不去鎏金車輦垂落下來的層疊紗賬。
“殿下,黑龍臺建成兩百年,頭上除了天子,無人可以管轄。”
車輦寬敞,四面撐著華蓋寶傘,云漱玉跪坐一旁,仔細地撥弄著銅爐里的瑞炭。
“溫、良、恭、儉四位指揮使,未必舍得讓權。”
趙穆靠在軟椅之上,雙眼似睜非睜。
自他成為皇儲以后,天命加身,萬民皆知。
絲絲縷縷的香火愿力如泉水涌現,化為一道黯淡光圈。
“《未來無生經》的玄奧,需得再揣摩一段時間。”
自從學會這門無上經文,趙穆煉神的進度提升極快。
時刻打磨念頭,壯大神魂。
如今,眉心祖竅共有三千六百二十四顆璀璨念頭。
晶瑩剔透,不染塵埃。
若是將之化為武道意志,鎮壓敵手,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師也未必擋得住。
“他們舍不得又如何?我早就對劉進、谷大勇等人說過,許他們先斬后奏之權。”
過了少許,趙穆緩緩睜眼,聲音淡淡:
“服用虎狼丹,有如虎似狼之血勇,悍勇。”
“想要奪權,就要強硬。”
“殺人、見血,都是常事。”
“鷹、狼、影、鴆四位指揮使要是不識趣,死就是了。”
“倘若黑龍臺敢鬧事,那也跟著一起陪葬。”
“革故鼎新…本就是打碎舊有的一切,重建新的秩序。”
云漱玉把銅爐蓋好,明眸微微閃動。
她最近越發覺得,殿下不止有股威加四海的天子之氣。
隱約之間,還透出神圣的意味。
仿佛高端云端,冷眼俯瞰有情眾生的諸天神靈。
“真龍聚勢,乘風而起。”
云漱玉收斂雜念,溫婉笑道:
“殿下要掃蕩天京城內的江湖幫派,可能會引出不少高手。”
“刀劍盟,靈鶴觀,金沙幫,銀鉤坊…這幾家最大。”
“往下數,還有三教九流,入不了殿下法眼的各種雜魚。”
“諸如黑虎堂,斷刀門之流。”
趙穆頷首,似是贊許云漱玉做足功課。
別看此女并不出宮,可卻自有消息渠道,靈通無比。
對于這個,他并不在意。
正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更何況云漱玉還是劫奴,不可能反叛。
哪怕她與前朝余孽有聯系,也沒什么所謂。
能給自己辦事就好了,私心、公心計較太多,意義不大。
“刀劍盟的大當家駱玉龍,還有靈鶴觀的云塵子,都是凡境七重的龍象高手。”
“云蒙使團入京,夜叉王摩羅城門挑釁,他們還被黑龍臺請來助拳。”
“金沙幫和銀鉤坊,這兩家差了點意思。”
“幫主、坊主也就是凡境六重,放在江湖上勉強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一個做漕運和走私,一個開賭場和妓館。”
“暗中結交了許多朝臣,背后更有世家門閥的影子。”
趙穆漫不經心,眸中神光游動。
他一邊聽著,一邊感受雷霆行于天穹,風雨發于云端的天地威勢。
漸漸地,竟能體會得到。
自身與皇城、天京、乃至于大周,似乎產生了某種微妙的聯系。
仿佛億萬蒼生的氣數,偌大王朝的國運,都系于一人。
“蓋因我還未登基,這一絲聯系顯得很弱。”
趙穆若有所思,明悟道:
“等受到天地承認,皇道龍氣加身,那時候大周與我,便成了一體。”
云漱玉見到殿下有些分神,便住口不再講下去。
武道境界抵達先天大宗師,意與天合,偶爾會進入到一種玄之又玄的領會意境。
她自然不會干擾,默默地守在一旁。
“那些都是土雞瓦狗,不值一提。”
趙穆也沒沉浸多久,就從個人氣數和王朝國運的思考中回過神來。
“雖然說,劉進、谷大勇等人目前只是凡境六重。”
“可守備天京的神機營,衛戍皇城的二十六衛,共計二十萬兵馬皆可以任我調動。”
“凡境七重,龍象高手,能擋得住幾波勁弩強弓,鐵騎沖鋒?”
“只要不是先天大宗師,統統鎮壓!”
趙穆之所以要掃蕩天京城內的江湖門派,一方面是為了整頓;另一方面是為了示威。
近日,他批閱奏章得知。
大周漕運、鹽鐵生意,諸多幫派都有滲透插手。
國之命脈,豈可假手于人!
這一點,趙穆不可能容忍。
更有甚者,像金沙幫、銀鉤坊那等貨色。
專門趁著饑荒災年,低價買賣人口,充作仆役、娼妓。
連云中居、混元道那樣的正宗,都跟著攪合進去。
曾有地方官員上書稟報,結果沒過幾天,滿門遭了劫匪。
這些人間凄苦,世道險惡之事,根本無法直達天聽。
趙穆都是從劉進、谷大勇等人口中無意得知。
他們之所以會進宮,便是被人牙子用幾串銅錢買了,轉手賣到大內。
略微思忖,他就決定拿這些無法無天,輕蔑法度的綠林豪雄,江湖武人開刀。
“治沉疴需下猛藥!我時常冥思苦想,到底如何才能變法,改革。”
雷聲隆隆,電光熾亮,映得端坐于云輿車輦上的年輕皇儲有些冷酷。
“后來漸漸想明白了,唯有殺人,方能再造乾坤,重塑皇朝!”
“草原蠻夷,屢次犯邊,奸淫掠奪,該殺!”
“江湖宗派,以武犯禁,不遵王法,該殺!”
“世家門閥,兼并土地田產,壟斷進身之階,也該殺!”
“還有六大圣地…壓榨四十九州,天下萬民,最應該殺!”
“唯有殺得流血漂櫓!殺得蠻夷膽寒!狂徒心顫!竊國之賊惶恐不安!圣地門人哀嚎遍野!”
“這個世道便就好了,便就干凈了。”
“你說,是也不是?”
云漱玉渾身打了個激靈,頎長脖頸縮了縮,臉色微微發白。
她只感覺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好似尸山骨海,吞沒自己。
若非修煉黑天書,凝練精神,恐怕會被嚇昏過去。
“殺人…天子一怒,伏尸百萬,流血漂櫓!殿下簡直如同古之天子,威嚴隆重!”
云漱玉也曾飽讀圣人經典,知曉治國道理。
有君王施以仁政,輕徭薄賦,寬厚待民。
有君王施以德政,約束自我,以身作則。
但卻從未聽說,哪個天子以殺治國,以殺治世。
可偏生云漱玉聽了這話,竟然覺得很有道理,挑不出什么錯處。
世家門閥盤根錯節,利益復雜。
江湖宗派三教九流,不服管教。
六大圣地威壓天下,操縱王朝氣數。
這一層層好似細密羅網,讓歷朝歷代有雄心、有理想的天子騰不出手腳,難以施展抱負。
倘若像殿下所說,殺穿這個腐朽的世道!
殺得這些人噤若寒蟬!
殺得這些人肝膽俱裂!
豈不就是肅清寰宇,天下太平?
“風雨雷動,興之所至,說了一些…心里話,你也別害怕,只當沒聽過便是。”
趙穆轉而笑了笑,收斂面上的冷酷,換成溫和表象。
“書庫、武庫可到了?”
云漱玉恢復心神,輕聲細語道:
“快了。”
“過了這座宮殿就是。”
趙穆點頭,他成為皇儲以后。
大內各處,皆可去得。
數日下來,烙印提取到不少好物。
今天所幸無事,特地來皇家書庫、武庫,看能不能有所收獲。
“殿下,到了。”
大約過了片刻,云輿車輦落下。
華蓋寶傘,布緞小凳,似乎生怕趙穆淋到雨一樣。
“撤了。”
他擺手。
雖然有居移氣養移體的說法,用禮儀養天子之氣,也是正道。
可趙穆向來不喜繁文縟節,一切從簡就好。
“門外候著,我自己逛一逛。”
沉重無比的朱紅大門緩緩敞開,年輕的皇儲闊步走進。
沒過多久,他就感到識海之內的神秘石鐘震動不已。
“您來到了書庫,提取到了《易筋經》!”
“是否烙印?”
“您來到了武庫,提取到了紫雷七擊!”
“是否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