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穆!”
“璽印拿去!”
趙愷仰天長笑。
明明已經落敗,一無所有,卻像是極為滿足。
人人如龍,自強不息!
天地大同,萬世不朽!
趙穆的那一拳,實在太美好了!
簡直如夢如幻,似假似真,足以讓人長醉不復醒。
對于武安侯而言,哪怕就此死于那股拳意之中,他也是心甘情愿。
“凡境九重的武道修為,凝為帝王冠冕的皇道龍氣,乃至于性命…皇叔將這一切都托付于我,也不怕被辜負么。”
趙穆緩緩走下云天,袖袍飄蕩,面色平靜。
他所說的“人人如龍之大世”,其實很難達成。
至少需要千世、萬世的積累,以及數代人堅持不懈的努力。
那一拳更多只是擷取其意,而非發自內心。
趙愷之前說,武道意志無法騙人。
實則不然。
趙穆便是那個特例。
他一身所學駁雜且精深。
采納百家之長,養煉自身之道。
武道意志有睥睨天下,有撥轉乾坤,有魔染眾生…
許是那座神秘石鐘的原因,識海容納萬物,無所不包,無有沖突,并未有什么影響。
“我信你。”
趙愷說得斬釘截鐵。
他的生命精氣與皇道龍氣,如泉水般涌入那枚璽印。
“我這人絕情絕義,不是會顧念情分之人。”
“之所以愿意這樣做,并非只因為你姓趙,是大周皇子。”
“更在于你之天賦、才情、武功,乃至于氣運都在我之上。”
武安侯直視著那一襲黑金蟒袍的俊雅少年,雙眼爆發精芒,好似要洞穿人心。
“六大圣地何其驕狂!今日魔門六道皆埋葬于此,不出半日,消息便會傳遍天下!”
“到時候,你要怎么辦?”
“越是傳承古老、久遠的存在,做事越是古板守舊,越是沒有容人之量。”
“他們生來高高在上,俯視別人習慣了,哪里還會把你放在眼里。”
“沒有當成一只螞蟻踩死,就已經是寬宏大量了。”
趙穆不得不承認,趙愷這番話說得很對。
拉攏?
談判?
妥協?
六大圣地的字典里,恐怕根本沒有這些字眼 但凡有違逆者,株連三代,夷平九族。
絕不會有半點姑息!
“你我皆為真龍,若不去爭,遲早要被煉成龍元大丹。”
“我信你,是因為我看得出,你不是坐以待斃,甘愿等死之人!”
趙愷一身氣息漸漸低弱,烏發轉白,顯出衰老之態。
“皇叔有什么依仗,如此有信心覆滅六大圣地?”
這是趙穆所感到費解之處。
表面上看。
武安侯是要借九龍璽印,吸收皇道龍氣。
脫胎換骨,滌蕩真氣。
沖擊凡境十重,武道人仙。
可六大圣地沒出過這樣的人物么?
再退一步,就算沒有。
若是江湖宗派,世家門閥齊心協力,出手滅殺趙愷。
蟻多咬死象,也并非不可能。
“天子之位,皇道龍氣加身,你再用九龍璽印更進一步,突破先天大宗師,六大圣地一時半會也動不了你。”
趙愷如此說道。
“皇叔的好意,我心領了。”
趙穆雙手負后,搖頭拒絕。
按照武安侯的想法,皇族宗室,只留一人,其余都作為九龍璽印的養料。
那弟弟趙原豈不是也要“獻身”?
趙穆自問,他還沒有冷血到那個程度。
再說了,想要突破先天之境,又沒有多難,無非耗費些時日罷了。
“你心有牽掛,這可不好。”
趙愷明白意思,也沒過多勸說。
趙穆與他不一樣,年僅十五就已經凡境八重,神變巔峰。
且積蓄深厚,潛力無限。
哪怕不用九龍璽印,也有機會突破先天,武道再進一步。
想到這里,武安侯不禁更羨慕這個侄子的天賦才情。
同樣都是練武,為何差距如此之大?
他自問也是武道大材,一等一的上乘根骨。
可放在趙穆面前,如皓月之于米粒,立刻顯得黯然失色。
“你知不知道元皇是什么樣的人物?”
趙愷似是站立不住,緩緩地盤坐于地。
“蓋世天驕!萬載以來第一人!”
想起洪崖子所說的事跡,趙穆果斷答道。
能夠以一人之力,壓服六大圣地,鎮壓世家門閥。
將一座王朝,硬生生變為大一統的皇朝。
如此不世出的人杰、雄主,用上再多溢美之詞都不為過。
“不止如此。”
趙愷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鮮血,肌膚綻開數十道密密麻麻的裂痕,宛若破碎拼接的瓷器。
沒有先天大宗師的無漏之身,他再也鎖不住全身氣血。
之前戰斗當中所受的傷勢,此刻一齊爆發出來。
“他還是萬載以來,打破天地桎梏,身受九重天劫,化凡為道的第一人。”
趙愷似是知道許多秘聞,坦言道:
“那六大圣地為何如此忌憚元皇?”
“只是因為他是古往今來第一位武道人仙的皇朝天子嗎?”
“而元皇又為何要跟六大圣地不死不休,水火不容?”
“萬載之前,諸多秘密都已經被湮滅。”
武安侯頓了一頓,喘息著幾下,方才繼續道:
“這些其實也不用我來告訴你,那枚九龍璽印里有九分之一的紀元天書。”
“你若是看完,就能大概知道這方天地的真實面目。”
紀元天書?
趙穆若有所思。
其實他可以通過神秘石鐘,烙印武安侯的“痕跡”,得知這些消息。
就像當初在藏書樓,提取霍如烈的神變之意那樣。
只不過趙愷主動說了,卻也省去許多功夫。
半柱香后。
天色漸漸明朗。
一縷晨曦刺破地平線。
“三十年的謀劃如此舍棄,皇叔甘心嗎?”
趙穆淡淡問道。
“自然是不甘心的。”
趙愷平靜地回答。
“可又能如何呢?”
“該爭的,我已經爭了。”
“再如何絕情絕義,也沒必要拿皇城幾十萬的人命去填。”
“到時候你我兩敗俱傷,還不是六大圣地得了好處。”
“論武功,那一拳、一掌、一刀,我都輸給你了。”
“論氣魄,我的萬里江山,不如你的三十六重至高天穹。”
“論神意,呵呵,你的人人如龍,遠勝過我的皇天在上。”
“敗局已定,無話可說。”
這位大周侯爺臉上露出一絲灑脫和輕松,像是卸下多年以來的重擔,擰緊的眉頭舒展開來。
談話之間,九龍璽印已經抽干趙愷體內的生命精氣和皇道龍氣。
“趙穆。”
武安侯忽然叫了一聲。
“皇叔還有何事?”
趙穆靜立問道。
“你可恨我?”
趙愷雙眸黯淡,渾濁無光,已經是油盡燈枯之相。
“已經不恨了。”
趙穆如實回答。
十二載的凄苦人生,多半起于武安侯,起于滅周屠龍,對抗圣地的大計。
可他如今是勝者。
元黎死了。
武安侯也要死了。
對于死人,怎么還會有恨意呢。
“那你該不該殺我?”
趙愷再問。
“該。”
趙穆點頭。
“哈哈哈哈…好!我果然沒看錯人!”
趙愷似是滿意這個回答,笑得前俯后仰。
過了好久,方才端正坐姿,挺直腰背。
“當著那些人的面,親手誅殺我這個弒君滅親的大逆不道之人!”
武安侯面色平靜,望著跳出大地的那輪紅日。
趙穆伸出手掌,按在他的頭頂。
真氣勁力吐出,擊碎了對方的天靈蓋。
偌大皇城,空曠殿前。
只有兩道背影。
一人黑金蟒袍,昂然而立。
一人絳紗朱袍,垂首死去。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