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齋之內,一燈如豆。
外面大雨瓢潑,好似天穹漏開一道口子。
朦朧的水氣蒸騰,浸潤到廊道臺階上。
趙穆獨坐其中,精神沉浸于識海。
他時常喜歡捧著一本書,好似手不釋卷。
實則只是下意識地習慣,用于掩蓋神秘石鐘烙印武學,增加感悟時的放空狀態。
呼!吸!
冥冥之間,趙穆運轉雄厚真氣,流散于四肢百骸,周身竅穴。
隨著呼吸牽動,元陽炁、玄陰炁如同裊裊飄蕩的蒸騰煙氣,化為龍象獅虎,玄龜神鳥。
栩栩如生,神意十足。
趙穆心念閃過,一條長達數丈,矯夭靈活、鱗爪飛揚的金色蛟龍環繞于身。
“這就是凡境六重。內外如一,聚氣成形,一拳轟出,全身真氣演化出異獸之形,隔空傷人,甚至還能凝練刀兵。”
他眸光微動,那條金光燦燦,活靈活現的騰飛蛟龍陡然散去,化為鋒銳無比的長劍、短刀。
屈指一點,飛劍、飛刀激射而出。
咻!咻!
真氣所化兵刃撕開雨幕,拉出兩道凌厲線條。
書齋之外的那座假山,憑空就被削去一截。
斷口平滑如鏡,當真像是被神兵利器斬開一樣。
這等本事,與志怪小說里的劍俠、劍仙,沒甚區別。
“倒也有幾分厲害之處。”
趙穆嘴角微翹,似是滿意。
他并未仔細研究過氣兵凝練之法,只是興之所至,隨手而為。
沒想到,威力還算不錯。
對常人而言,武道境界是一道漫漫長階。
修行之時,需得按部就班,腳踏實地,一步一步走上去。
可對自己來說,武道境界就是一層幾近于無的窗戶紙。
只要積蓄足夠,一捅就破。
“難怪古書里有記載,儒道昌盛之時,那些皓首窮經,鉆研學問的大儒,養自身浩然之氣,精神境界極為高深。”
“只要一經學習道術、道法,簡直如有神助,連續突破好幾重境界,不過等閑之事。”
“這就是積蓄深厚,修煉起來事半功倍,水到渠成。”
趙穆心中恍然。
依仗著神秘石鐘,他烙印眾多武學,體悟其中的精神。
加之有牛魔大力拳,虎魔煉骨拳鍛煉體魄。
服用九竅金丹脫胎換骨,洗髓伐骨。
論起積蓄深厚,恐怕當世少有。
難怪自己從未有過什么瓶頸,突破境界,就像是吃飯飲水一樣。
“那再試試凡境七重好了。”
趙穆也不猶豫,直接激發氣血。
嘩啦!嘩啦啦!
沉重如水銀汞漿的血液,猛烈沖擊軀體,發出大江拍岸似的潮水聲。
咚!咚!咚!
心臟如擂鼓一般。
好似春雷陣陣,生機勃發。
趙穆只感覺皮膜筋骨,內臟骨髓,統統都被滌蕩一遍。
祖竅眉心當中,如鉆石璀璨的眾多念頭,陡然崩散開來,摩擦出電光似的精芒。
“氣血,魂魄,像是要融為一體。”
趙穆沉浸于境界突破的理解和感悟,渾身皮膚呈現出淡淡的金色,如同廟宇里的佛像。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對自己的肉身有著如此完美的洞徹和把握。
一條條筋肉緊實絞纏,一根根骨骼晶瑩如玉。
其中的骨髓像白霜一樣,顯得煞是好看。
五臟六腑有如洞天福地,繚繞五色神光,風雨雷電交錯迸發…
“凡境七重以后,原本服用過九竅金丹的恐怖體魄,竟然打破極限,再上一層樓。”
趙穆內視之下,感覺自身變化很是明顯。
整個人就像被丟進大鼎、丹爐里,經過日夜不停的長久熬煉。
挺拔修長的身軀當中,再無半點雜質。
呼吸之間,津液分泌,滿口清香。
好似十萬八千毛孔,都散發出芬芳之氣。
簡直如同道經、佛經里,所描述的仙人、羅漢一樣,逐漸顯示出完美的意味。
“這就是凡境七重…以我現在的體魄,僅憑力量打死五六個夜叉王摩羅,應當是毫無問題。”
趙穆收攏氣血,如此想道。
繼煉真觀的長云道人,第二個戰力單位出現了。
這也是沒辦法,凡境七重的龍象高手,他只知道禁軍總教頭林世衡,還有天龍禪院的圓慧和尚,以及摩訶無量宮的夜叉王摩羅。
思來想去,無疑是專精于橫練功夫的夜叉王最為合適。
“這些人都是赫赫有名的高手,可我感覺他們的積蓄還是太過薄弱,沒能把自身體魄打熬完全,臻至圓滿。”
趙穆一邊做著對比,一邊搖頭說道。
他稍微繃緊皮膚,筋肉便會發出拉開弓弦的絞纏聲。
這是渾身的勁道貫通人體每一處,才會有的表現。
自此以后,一掌拍出,一拳轟出,都是用盡全力。
“靈肉合一,血魄壯大,這才是凡境七重真正的奧秘。”
趙穆猜想道。
連續突破,有所收獲后。
他也不再繼續嘗試,沖擊神變劫關。
趙穆覺得,如上古大儒那樣,將自己積蓄變得深厚。
然后再去提升境界,使之水到渠成。
方才是正道。
強行提升,只會失去圓滿的意境,有所缺憾。
約莫一盞茶的時辰過去。
豆大的雨點砸落,濺起一片水霧,把皇城大內勾勒得朦朧模糊。
忽而。
趙穆似有所覺。
一把油紙傘撞開雨幕。
云漱玉一襲素白長裙,衣袂飄飛,腳不沾地,蹁躚而來。
垂至腰間的烏發舞動,好似踏浪分波的美麗水神。
“漱玉不辱使命。”
她把油紙傘收起,放到廊道。
以手作梳,將站著水氣,粘成一縷縷的發絲散開。
端正儀態,整理衣襟,這才緩步走進屋內。
“坐吧。”
趙穆沒有抬頭,淡淡說道。
“殿下不問我戰況如何?”
云漱玉等了半晌,也沒見這位十皇子出聲,只能自己開口。
“有什么好問的?”
趙穆面帶疑惑,反問道。
修煉黑天書,擁有太虛眼神通。
加之日夜煉神,吞吐精氣。
最后還有牛魔、虎魔兩門基礎武功,鍛煉筋肉皮膜,壯大體魄。
若是這樣都打不過一個靠資源堆起來的老太監,那云漱玉不如找塊豆腐撞死得了。
“這只大貓要是能如人一般練武,再有你的條件,都可以把馮森打得滿地找牙。”
趙穆面無表情道。
“你是想說,自己連只貓都不如?”
云漱玉默然無語,瞥了一眼趴在桌上搖尾巴的肥碩大貓。
后者打個哈欠,對她投以一記鄙視的目光。
似是再說,你連我都不如。
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云漱玉面色微僵,原本那一絲驕傲,頃刻消失無蹤。
說到底,還是自己眼界太窄。
只是勝過一個馮森,便已經覺得滿足。
江湖之中,武夫廝殺。
勝負多半取決于個人境界、所學武功、精神意志等關鍵因素。
馮森的寒淵八勁,哪里比得上殿下所傳的黑天書。
加之年紀衰弱,氣血流失,輸給自己實屬正常。
想通這一點,云漱玉臉上浮現羞愧之色。
片刻后,她雙手交疊,跪拜道:
“沒有請示過殿下,我就把馮森的人頭,放在趙昭的床邊,橫生枝節,還請責罰。”
趙穆無動于衷,“嗯”了一聲。
他并不在乎東宮太子,亦或者其他的兄長。
隨著眼界的拓寬,趙穆所在意之物,早已經不是對方可以理解的。
云漱玉松了一口氣,又把馮森命人監視十一皇子趙原的事情說了出來。
“這樣說來,他死得也不冤。”
趙穆點頭,并未多言。
沒有貼身高手馮森,太子想必會安分很多。
“殿下真是仁厚,顧念親情,放過那趙昭一次。”
云漱玉恭維道。
在她看來,以十皇子的實力。
哪怕除掉所有皇子,直接逼宮,讓周天子退位都沒問題。
不殺太子,想必是出于仁慈。
“顧念親情…呵,你說那司天監的元黎,勾結魔門暗害了這么多位皇子,為何始終不曾對太子下手?”
趙穆輕笑一聲,自問自答。
“無非是這位大皇兄,實在…沒什么能力,也沒什么威脅。”
“我放過他,不是因為什么顧念親情,而是想知道太子殿下,東宮之主,未來繼承大寶的儲君,從云端跌落泥濘,會是怎么樣的表現。”
云漱玉心頭微凜,莫名感到一股快意。
她是亡國喪家之人,那趙昭遲早也會如此!
“只不過,殿下當真對天子之位,沒有半分興趣?”
云漱玉又想道。
“那六大圣地威壓天下,滅周屠龍之劫,殿下該怎么度過?”
她不由有些擔心。
縱使趙穆年僅十五,便已經是先天大宗師。
這樣的天賦,莫說百年一見,千年、萬年也是難有。
可再怎么驚才絕艷,潛力無限,也要有成長的時間和空間。
六大圣地高手如云,底蘊深厚。
他一個人單槍匹馬,如何能應對!
注視著面色平靜,氣質淡泊的十皇子,云漱玉漸漸收起內心的憂慮,重新沏了一壺熱茶。
她深信自己不會看錯,這位當世無雙,潛伏爪牙的年輕殿下,就是大周的真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