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如洪鐘,震動大殿。
一條高瘦身影閃身而出,云紋道袍獵獵生風,蕩起一圈圈漣漪。
喝破趙穆的行跡后,來人腳步輕點,騰空而起。
右掌灌注猛烈真氣,帶起強勁氣流,徑直轟向立在九龍石刻前的不速之客。
不走正門,深夜闖入,必然是個賊人!
“咳咳,好一記‘五丁開山’。”
忽然,道人耳邊傳來沙啞聲音。
對方似是年紀頗大,還有疾病在身。
也不轉身,更未閃躲,仿若毫無察覺。
任由道人這勢大力沉的一掌,橫拍過來。
“他是怎么認出來的?”
道人疑惑,手上動作卻沒有停下。
浮現金鐵之色的右掌,毫無阻礙的,按在那個賊人的后背之上。
道人很是自信,哪怕對方是鐵打的、銅鑄的身體。
挨了一記灌注了三十年深厚真氣“五丁開山”,也要重傷倒地,吐血而亡。
還未沾到衣袍,道人臉色猛然一變。
只感覺手掌如同砸到鐵壁銅墻,竟是無法寸進!
仿若有一層堅硬的壁障,牢牢地擋下這一記兇猛掌法。
三十年苦修的深厚真氣,如泥牛入海,毫無反應。
還沒等他迅速后退,一股滾滾熱力陡然襲來。
右掌好似伸進火爐,感到灼燒之意。
伴隨著“滋滋”聲響,一股隱約的肉香,不合時宜的飄動在三清大殿內。
“真氣外放!”
道人功力不高,卻很識貨。
連忙縮手退后,拉開十幾步之遠,開口問道:
“不知道前輩夜闖煉真觀,所為何事?”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背著身,始終未曾轉過來。
“貧道長云,忝為煉真觀的主人。”
道人語氣放緩,老實答道。
他好歹也是凡境四重,搬運境界的武夫。
放在江湖之中,可以說是二流高手。
方才那一記“五丁開山”,乃是用渾厚真氣催發勁力。
一掌轟出,開碑裂石不在話下,更別說血肉之軀了。
可那人身形都不曾動搖,只是背對自己。
洶涌掌力如泥牛入海,連一點水花都沒有濺起。
這是何等強悍的體魄?
道人心驚不已。
加之,對方真氣外放。
周身布下氣場,猶如火爐一般。
綜合這些表現,道人判斷,這至少是內外如一的練氣高手!
甚至,有可能境界更高!
“你剛才那一掌差了點意思。”
那道沙啞的聲音緩緩說著,一字一句極為清晰。
“五丁開山的掌法,其中的精義,應該是取自‘地崩山摧壯士死’!剛猛掌力含而不發,一旦轟出,則如怒雷天降,震得地動山搖。”
長云道人眼中亮起一道光芒,似是驚喜,又似是震驚。
這位前輩字字句句,都像敲擊在自己的心頭上。
“地崩山摧壯士死…”
僅僅七個字,便把這套掌法的奧義悉數道出。
對方甚至都沒有看上一眼,只是從一掌拍出的勁力流轉,便知曉了其中的要訣。
高深莫測!
長云道人一時之間,只想到這四個字。
他不由地慶幸,若是剛才自己轉頭逃走,呼喊禁軍。
怕是還沒踏出道觀大門,項上人頭就已經落地了。
“多謝前輩指點。”
長云道人略一拱手,已然心悅誠服。
“久聞煉真觀的九龍石刻很有意思,今夜無事,冒昧造訪,還請觀主不要見怪。”
那沙啞聲音,似是蘊含諸多感慨,仿佛想起許久之前的滄桑回憶。
莫非,這位前輩與煉真觀有甚么淵源?
長云道人猜測道。
這座道觀本就是建給前朝某位公主結廬修行之用。
那面九龍石刻更是前朝遺留之物。
觀中明明有南斗、北斗二殿,太乙天尊塑像,周天星宿的壁畫…
這位前輩別的不去看,唯獨挑中這面九龍石刻,其中意味值得深思。
于是,長云道人遵從內心,恭敬說道:
“前輩武功精深,皇城大內都可以來去自如,進一座煉真觀,又有什么妨礙。”
“我今晚只當是什么也沒看見,絕對不會對外人提起!”
那人似是感到滿意,輕輕點頭,嘆息道:
“老夫平生最不喜歡欠人情,卻又最喜歡講究緣分。”
“既然今晚能被你瞧見,自然要有留點東西…”
長云道人眼中閃過迷惑,抬頭望向那位前輩。
對方轉過身來,輕輕跺腳。
只是一個動作,便恍如地動山搖,天地為之震顫。
此人好似腳踏神州,拳鎮山河。
氣魄之大,令人心神懾服。
長云道人眼中充斥震驚,幾乎無法出聲。
他努力想去看清那位前輩的容貌,卻只感到雙眼刺痛,如同直視輝煌大日。
有一層金色真火般的光焰,牢牢擋住了視線。
“窺一斑而知全豹,從那一記‘五丁開山’來看,你所練習的武功,真氣走兇猛的路子,招式講究發力迅猛,硬開硬打。”
沙啞的聲音,如悶雷轟進長云道人耳中,震得腦袋嗡嗡作響。
“只不過你太看重‘迅猛’二字,卻忽略‘虛實’。”
“你且看看,我這一掌,如何!”
長云道人已經被震懾住了,如同牽線傀儡。
聽到那位前輩出聲,便下意識凝神看去。
只見有修長五指徐徐張開,好似擎天之柱。
掌心勁力,含而不發,猶如雷霆孕育。
“這是…‘五丁開山’?”
長云道人心神震動,駭然無比。
明明是沒有什么變化的簡單掌法,落到前輩手中,不知為何卻變得如此可怖!
他只感覺,天地陡然消失。
只剩下那一掌如山岳崩塌,倒垮而下!
“挨著便要死!”
長云道人呼吸艱難,不可遏制地產生了絕望的情緒。
掌心之間,仿若有一個血紅的大字——死!
擠占他的全部視線!
“這便是——”
“地崩山摧壯士死!”
就在那一掌,即將轟在長云道人的胸口之時。
忽然,勁力一收。
恍如云破天開,風平浪靜。
方才一切,好似幻象。
“前輩…”
待到長云道人回過神來,那位神秘高人已經消失不見。
只留下一記可怖、可怕的“五丁開山”,深深烙印于腦海之中。
“武道意志,奪人心神…真是有如神魔一般!”
長云道人仔細琢磨,反復體會,試圖領悟那位前輩所傳授的要點。
他立在庭院,不斷念叨“虛實”二字。
“是發勁與收力嗎?”
長云道長模仿著前輩的招式,發力于腳下,勁氣行于腰際,貫通手掌方寸之間。
全身勁力一吞一吐,印在身后那座收納香火的寶塔狀銅爐上。
如雷聲震動!
長云道人睜大眼睛,望著那座四分五裂,化為殘骸的純銅香爐,如同癡呆一般。
如此收放自如,渾厚無比的真氣勁力,絕非是他可以做到的。
既非自己,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由虛化實,掌力印在銅爐之上,久久不散…那位前輩,怕是一位神變大高手!”
長云道人喃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