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白色出租車行駛在東京世田谷區的郊外,明亮的車燈在黑夜中照出兩把數十米長的光束,映照出寂靜無人的田野。
蛙和蟲也沉睡了過去,只有一輪圓月懸于高空,靜靜散發著微光。
出租車司機坂本浩二剛剛在平臺上接了一筆單子,并且在預約地點已經等了許久。
車底下滾落著不少煙頭,而他還在一根接一根不停地抽著。
“早知道就不應該接這一單,發單的人腦子絕對抽風了,自己定位的點自己找不到,電話還關機!”
他開著窗,聲音透過出租車傳了出來,空曠的山野間有回聲傳來。
坂本浩二的耐心如同燃燒著的煙蒂,逐漸消亡。
又過了三分鐘,他關上了車窗,罵罵咧咧的正準備取消單子。
寂靜的田野忽然多了指關節叩響車窗的聲音。
準備按下放棄訂單的坂本浩二食指停在了半空,同時將手機界面黑屏,這才抬起頭來。
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女孩正滿頭大汗的看著他,梳著雙馬尾,耳畔的頭發有些散亂地貼在額頭、太陽穴,面龐在月色下依稀可見紅暈,她不時鞠躬,看上去很是慌忙。
坂本浩二的心情瞬間就平復了下來,心里暗道,可愛的腦袋偶爾抽風一次也不是那么難理解。
他搖下車窗,同時打開了副駕駛的門,讓自己的聲音盡可能的溫柔且低沉。
“進來吧,里面開了空調。”
這個時候正值夏季,即便夜間降溫,但是依舊悶熱非常。
女孩上了車,還在不停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定位錯了,沒有按時到達地點,給您帶來了麻煩。”
坂本浩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同時發動了汽車,“沒有關系,相遇也是緣分。”
“對了,我叫坂本浩二,你叫什么名字?”
見女孩沒有抽回手,坂本浩二心中一動,輕輕捏了捏,只覺得一股涼意從手掌傳遍了全身。
讓他說不出的舒坦。
“我叫....松原由紀美。”
女孩低下了頭,臉頰散開的紅暈看上去跟成熟的蘋果一樣,讓坂本浩二目眩神迷。
世田谷區郊外的車子少得可憐,夜色漸深,視野開始縮小,慢慢僅止于光能照到的地方。
坂本浩二一只手抓著由紀美嬌嫩的小手,有些不盡興,他想要騰出另外一只手來,但這明顯是做不到的事情。
沉默被啜泣聲打破了。
由紀美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上滴落大顆大顆晶瑩的淚珠,浩二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過分,他不知何時已經快將由紀美的小手移到自己的大腿上。
他趕緊放開了手,動作粗魯且僵硬。
“對不起”,由紀美雙手死死抓著書包。
“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她的聲音很輕,頭深深埋在了胸口。
“家里只有我一個人讀書,但是我學習成績一直很差,學校里的同學也討厭我。”
“他們在我的書包里放蟲子,在我的作業本上亂涂亂畫,還說我偷了班長的錢。”
“我真的沒有......”眼淚溢出了眼眶,“我奶奶生病去世了,而我卻還在學校里打掃衛生......”
“我有時候覺得我活著還不如死了,這樣至少不會給別人帶來麻煩,我奶奶也不會一直那么勞累,她是那么愛我......”
她說著自己的故事,眼淚漸漸止住了。
將心理壓抑已久的委屈情感發泄出來,由紀美覺得自己輕松了一些。
在她抬頭間,一股熱風吹了進來,耳旁傳來呼嘯的風聲。
副駕駛的門不知何時被打開了。
車還在開著!
熱風魚貫而入,一股大力朝外扯著她的身體。
由紀美明顯愣住,俏臉布滿了驚恐,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她看到了一只瘸腿沖著她而來,男人的臉上露出自然而詭異的微笑。
“對你的遭遇我表示很同情...讓我幫幫你吧。”
刺耳的尖叫聲在耳旁響起,但很快就被碰撞聲和骨折聲淹沒,地面上劃出一道血色長痕,隨著燈光走遠,又消失在黑暗中。
汽車后視鏡里的坂本浩二臉上瞬間切換了數種表情,欣喜、遺憾、嘲諷、悲傷等數種情感如幻燈片一樣放映,只是速度還要快上數倍,就像是某種變臉一樣,看上去極其違和且怪異。
最終,他露出一副驚恐訝異的表情,看到副駕駛位上的人消失了,趕忙停下車來,卻發現自己的腿瘸了踩不動剎車。
這才露出欣然的微笑,將車門關上,繼續往前開車,仿佛剛剛的一切從未發生。
他打開了音箱,出租車里瞬間被女孩的尖叫聲填滿,驚恐與錯愕發酵,坂本浩二抖著腿,手指輕輕敲擊著方向盤。
蛙聲與蟲叫也仿佛被按下了播放鍵,此起彼伏,田野間開始熱鬧起來。
空氣中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夜更深了。
出租車慢慢從郊外開回市內。
還未過地界線,在車燈的光束照射下,一位個頭高挑的白衣女子在路邊招手。
坂本浩二關上了音箱,他側著身子打開了車門,看到了一張美得讓人窒息的面孔。
標準的鵝蛋臉,白皙的臉龐上掛著兩顆如同黑瑪瑙一樣的眼睛,唇紅齒白,長發飄飄,比起剛剛坂本浩二遇到的松原由紀美,無論是身材還是容貌都要完勝。
他滿臉堆笑,殷勤開門,然而白衣女人直接無視,坐到了后排,打開了車窗。
盡管沒開空調,坂本浩二也能感覺到出租車內的溫度直線降低。
他很快便調整好心態,輕聲問道,“我叫坂本浩二,你叫什么名字?”
“往郊區開。”
女人閉上眼睛假寐,絲毫不理會坂本浩二的詢問,瞬間便入睡,如同白玉般的手臂倚著車窗,仿佛月色下的睡美人。
坂本浩二聽到郊區二字顯然有些發愣,他咽了口唾沫,嘴角情不自禁露出一抹難以察覺的壞笑,隨即調轉車頭。
“這個時候去郊區,想必是老家出了什么事吧?”
坂本浩二覺得這樣的美人只有城市有,鄉下地方是絕對見不到的。
即便沒有人回應,坂本浩二也有一無一的聊著。
“我在東京買了房子,開出租車完全是我的興趣愛好,能夠幫到別人我覺得很有成就感。”
“就在剛剛,一個沒有趕上奶奶葬禮的學生半夜打車。”
“你也知道天黑了之后,女孩子出來一個人打車不安全,不過幸好遇到了我,她把情緒發泄出來整個人都輕松了好多,而我把她送去見了他奶奶并且沒有收取任何費用。”
“像我這樣的好人在日本不多見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遇到我喜歡的女生。”
他透過后視鏡偷偷觀察睡美人的反應,然后瞳孔猛地一縮,發現身后那女人竟然消失了!
這讓他錯愕非常,雙手都放開了方向盤,一只腳支起身子往后探去。
結果找遍了后座,便是在后座的座墊底下也沒有發現任何人影。
“你在找什么?”
一道清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仿佛一滴水滴入沸騰的熱油中,激起千層浪。
那女人不知何時坐在了副駕位,她動作優美的打開了音箱,尖叫聲被徹底釋放。
坂本浩二臉上的訝異被取代,他的嘴角咧出猙獰的笑容,整張臉臉皮竟脫落下來,往白衣女人臉上貼去。
詭異的一幕發生的如此突然,更詭異的事情接連不斷。
白衣女人上下顎直接裂開,露出無數細密且尖銳的牙齒,一張嘴便將整張臉皮吃了進去,而后裂開的地方自動愈合。
一切又都安靜了下來。
坂本浩二臉上血流如注,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征。
女人舔了舔嘴唇,意猶未盡。
還在急速行駛的汽車仿佛被一股大力收束,車頭瘋狂扭曲,車胎在地面上劃出一道漆黑狹長的印記。
再往車內看時,女人已經消失了。
松原由紀美的尸體躺在了車頭扭曲的汽車前方,看上去這完全就是車禍現場。
......
長谷川空不情愿地開著公交車駛離了市區。
今天是雙休日,他本來準備晚上回去學習的,結果公司里一直照顧他的岡本大哥身體有恙,點名要他代這趟班。
川空本是地地道道的華夏人,但因為父母工作原因,高中轉學到了日本東京,結果過了不久,父母雙雙車禍身亡。
大學的學費交完之后,他連飯都吃不起了,更何況還有房租水電。
而他除了學習,就只考了一個駕照。
好在他平日里車開得不少,車技還可以,考個A3駕照也沒花費多長時間。
之后在岡本大哥的推薦下,順利成為了一名公交車司機。
像他這種年紀,開公交車還是蠻稀有的,這使得他平時開車遇到不少愛問問題的乘客。
不過川空并不在意,他除了周末白天開車之外,其余的時間他大部分都在學習。
他總覺得父母的車禍沒那么簡單,于是他一邊調查事故原因,一邊在學習法律。
今天晚上他本來準備好好休息一下的,而現在卻在49路公交車上操作著方向盤。
人生就是這樣的反復無常,難以預料。
“汽車即將剎車,請坐穩扶牢。”
長谷川空到了世田谷城址公園,習慣性地提醒乘客。
他往后視鏡里一看,這才發現偌大的公交車里,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現在幾乎已近午夜,乘客都回家抱著媳婦睡覺了。
“這么晚了還出這趟車,公司也不知道圖啥。”
他見沒人這才小聲抱怨了一句,而后又端正了戴著的黑色鴨舌帽,臉上掛上標志性的笑容,繼續朝著早已被夜幕籠罩的郊外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