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外。
冬風吹過壓低了野草,露出了密密麻麻的尸體,他們大多殘缺不全,渾身浴血。
有馬的,有禁兵的,有賊人的。
方青皆不識,他認識之人他時刻都有留意,所以他一直知曉郭清秋、信老和孟一閑無事。
鼻尖有點涼。
是下雨了么?
方青抬起頭來,看見幾片雪花于乳白色與淡灰色交匯的天空中飄落,視線中的雪花越來越多,越來越密。
下雪了。
方青轉過身,看到了躺在草地上停止呼吸的蕭金藤,那紋著黑紋的猙獰臉龐此刻卻平靜地出奇。
這遼人,終究還是死在了異鄉么。
不過蕭金藤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自己沒有死在東京吧。
生在這世代。
當真是沒得選。
“阿青,你沒事吧?”
用九節鞭牽引著大象而來的郭清秋來到方青坐著的大象身側,對著金蓮坐上的方青喊著,語氣中有幾分擔憂。
“我沒事,你沒受傷吧?”方青輕輕搖了搖頭,打量著郭清秋渾身上下。
原本他只需要開啟一下鬼眼便能知曉郭清秋是否安然無恙,但是此刻的他,真的是一點都不剩了。
即使是開啟鬼眼消耗的一點點精力,他都榨不出來了。
“我沒事。”郭清秋松了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臉上露出輕松之意。
方青看著郭清秋淡淡一笑。
他所做的一切。
就是為了讓自己有得選,讓自己身邊的這些人,有得選。
“方小子,可以啊你。”
策馬而來的孟一閑望著坐于象上的方青,他是真沒想到,方青竟能馭象,扭轉了戰局。
“孟叔,你的劍,多謝了,是一把好劍。”
方青取出飛景,將劍丟給了孟一閑。
騎于馬上的孟一閑接過劍負于身后,剛要說些什么,就被一粗獷之聲打斷了。
“方小子,你這家伙練過劍術?”
信老策馬而來,腰間掛著一串滴血小指,抬頭看向象背上的方青。
聽到這話,孟一閑也提起了興趣,他想要問的便是此。
無論是他,還是信老,都以為方青不會劍術,而且之前方青的糟糕劍術他們也是有目共睹的,他們還夸贊了方小子聰明知道帶木劍,不然說不定啥時候就把自己砍了。
就是這么一個為了避免傷到自己選擇帶木劍的家伙。
怎么就能揮出那樣精湛的一劍呢?
“這個嘛,我也不太清楚,應該就是多虧了孟叔這一把好劍吧,反正這劍一到我的手中,我就感覺自己一下子頓悟了。”
方青身為張口就來派掌門那說起胡話來都不眨眼睛的,把信老和孟一閑說得一愣一愣的。
就是孟一閑自己都懷疑了起來,將背后的飛景抽了出來打量著,好像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此劍。
與眾人一起回到青城,見著了安然無恙的李寶。
方青緊繃的神經總算是松懈了下來,那股濃厚的疲憊像山一般壓在他的眼皮上,讓他合上了眼。
被托在象背上的他,依稀聽到了禁兵們的歡呼與贊美聲。
好吵啊。
我想睡一覺。
次日三更。
雪仍在下。
一眾禁兵在雪中排列出青城。
作為前導的,仍是身披紫色繡花戰袍、策馬而行的三衙之兵,只不過此時月色下的馬兒們,身上或多或少均有些傷痕。
前導的三衙之兵后。
便是七只頭戴金轡頭,背馱金蓮花的大象,坐于象上之人,為方青、郭清秋、李寶、孟一閑、信老,另外兩頭象上,并無人坐。
“方小子,虧我之前說你精通馭獸,你跟我說了一句你是隨便玩玩,如果你這等馭獸高手都叫做隨便玩玩的話,整個東京調教蟲蟻之人就都別折騰了。”
在象背金蓮花之上打坐的孟一閑吐槽了一句,眼中有著新奇之意。
這種新奇的感覺是多少年都沒有過的啊,只記得小時習得新劍招之時才會有這種新奇感。
他清楚自己是壓根就沒有馭象的本事的,這象如今乖乖走著全部都靠方青一人。
此等馭獸之術真是令人咋舌!
“嘿,孟叔這騎象比起騎馬來如何?”
方青回首一笑,他直接就是躺在金蓮花上了,那叫一個愜意。
起初的馴象人早已被蕭金藤等人殺害并冒充,而如今冒充的也都死了。
那么馭象這個重任就落到了方青的肩中。
這對于他并不難,他根本不需要運用三級馭獸技能與每一只大象都建立“道路”。
他仍舊只與兩頭大象建立了“道路”,并讓這兩頭大象引著其余五頭大象往前走,光是走路的話這就已經足夠了。
“那著實是帶勁多了。”
孟一閑一笑。
他們走了沒幾里路,就看到了一個祭壇,祭壇外是三重矮土墻。
這便是出東京的最后一站。
身披紫色繡花戰袍、策馬而行的三衙之兵從外圍墻的東門入祭壇,到第二道矮土墻之后便分為兩路,將周圍圍了起來。
后續趕到的禁兵于此處面朝南搭建起了帷幕,陸續趕來的禁兵包圍了祭壇。
聽聞官家遇襲,從東京趕來的援兵可不少,這幫來遲的援兵趙佶并沒有讓他們回去,而是讓他們護送自己前往祭壇。
瞥著那被搭建而起的豪華帷幕,方青無感地扭了扭脖子,引著七只大象前往御象的落腳地。
將七只御象安排妥當后,步行的五人再次回到第二道矮土墻內,發現一個面朝南的大帷幕已然搭建完成。
此帷幕名為大次。
由四匹馬牽引的玉輅也到了,玉輅裝飾有玉雕盤花龍鳳的四柱和欄桿上有一層薄薄的雪,頂上鏤金的大蓮葉叢雪更厚。
在衛士的攙扶之下,身穿紅色龍袍,手執玄圭的趙佶從玉輅上下來,臉色比起之前略顯幾分蒼白。
不知是車馬勞頓還是青城險情導致,但總得來說,趙佶的精神頭還是不錯的,沒有怎么受到影響。
在衛士的攙扶中,趙佶進了大次。
站在大次外的方青瞥著源源不斷從矮土墻外涌入祭壇之人,有身穿道服的道士,有手捧編鐘的樂人,有頭戴紫冠的樂者。
好家伙。
這幫東京的援兵,援助是沒援助到,這捎帶過來的人還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