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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美人圖葉子戲

  深秋的月光,又清又冷,照在這被東京人視為鬼魅游蕩之所的白日街上。

  往日里陰冷寂靜的白日街在這段日子里有了些變化,多了些人聲。

  只不過這人聲并不是什么“喝估衣”來販賣商品,而是東京人最近才聽說的一些詞匯。

  “叫地主!”

  “我搶!”

  “飛機!”

  “我炸!”

  “對三!”

  “要不起!”

  “......”

  白日閣內,懸掛著的燈籠伴著吹進閣內的秋風幽幽晃蕩。

  燈籠下是三個盤膝而坐的人。

  “快點吧,我等的花兒都謝了。”身披一襲山海繡錦袍的方青對著身旁呲著牙的老俞催促著。

  “方朝奉,等等,等等。”老俞握著牌,臉都皺在了一起,深秋天,額頭上滲出了幾滴汗來。

  自從方青定下規矩,每晚輸得最多之人要請早飯之后,老俞打牌都攥得緊緊的,出個牌不想個一會是不可能的。

  “行了,你個臭地主,死定了,趕緊出牌!”裸露著胸毛的孫三推了推攥著牌的老俞。

  這次牌局,老俞乃是地主。

  “順子!”在催促下的老俞呲著門牙,鼠眼一瞪,打出了順子。

  剛好撞到了方青的槍口下。

  “管上!”

  方青把老俞壓死后,老俞頓時面如死灰,這么多天的斗地主打下來,他知道此局已經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在方青和孫三的熟練配合下,老俞很快就敗下陣來。

  “不行啊,老俞,這才剛開始就連輸三局,這樣下去太陽升起又是你請客了。”方青拍了拍老俞的肩膀。

  經過這段時間的打牌,孫三和老俞都有長足的進步,但很顯然,老俞的進步不如孫三,這也導致了老俞請客的次數比較多。

  敞著胸襟的孫三也正打算調侃調侃自己這個老友,卻發現有個影子照了過來。

  什么情況?明明沒聽到腳步聲啊。

  孫三一扭頭差點沒嚇個半死。

  一張慘白毫無血色的死人臉就幾乎貼在他腦袋旁。

  本來白日閣內就一盞燈籠很是晦暗了,再見到這么一張臉,不被嚇死才有鬼。

  “柴、柴爺。”孫三用手撫摸著自己的胸膛,說話聲音都是顫抖的。

  這張死人臉,正是白日閣的門子,老柴的臉。

  方青抬眼朝著老柴瞧去,燈籠光照下的老柴,凸顴骨,薄嘴唇,慘白色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身子又長又細,活像是一個長腿鷺鷥。

  “柴爺,有何事么?”

  方青在白日閣當了不少日子的朝奉了,跟這老柴說過的話并不多。

  倒不是他記恨老柴當日踹他之仇,而是這老柴不僅長著一張死人臉,人也跟死人沒太多差別,基本就是一直躺在門口的胡床之上。

  一動不動。

  “你,讓開。”老柴并沒有看向孫三和方青,然是徑直向著獐頭鼠目的老俞開口。

  “我?柴爺?”老俞慌張地指了指自己的臉,還以為自己是什么地方惹到了柴爺,這可把老俞嚇得不清。

  “柴爺,小的,小的做錯了什么,還請柴爺你直說。”盤膝坐在地板上的老俞趕忙站了起來,向著老柴躬著腰。

  死人臉的老柴,并沒有搭理老俞,只是用身子擠開了老俞,自己盤腿坐了下來,用干枯細長的手指指了指孫三,說了兩個字。

  “發牌。”

  “好,好嘞,柴爺。”孫三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老柴這意思是要跟他們一起打牌,麻利地理著地上散亂的葉子戲。

  “這副葉子戲不行,用我這副。”孫三剛整了一半,老柴就從衣衫里掏出一副葉子戲甩給了孫三。

  “柴爺,這,這有什么不同么?”孫三納悶地撓了撓頭,拿起老柴的那副葉子戲瞧了一眼。

  好家伙。

  還真是不一樣。

  之前他們玩的是孫三拿來的葉子戲,葉子背面均采錄古代善飲或嗜酒者,每張葉子用一首五言絕句概括掌故。

  以往鬼市子打葉子戲多是輸者罰酒,罰酒法就照著葉子戲背面的罰酒法。

  而柴爺給的這副牌呢,葉子背面均是衣不掩體的嫵媚女子。

  尺度這么大?

  孫三震驚于老柴的老當益壯,又不敢聲張,只是默默地發了牌,

  發完牌后,老柴把葉子戲握在手中看都沒看一眼就直接說道。

  “叫地主。”

  這么裝杯?

  方青的好勝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來,撣了撣手上的牌。

  “搶地主。”

  孫三可沒有眼前二位這排場,還是拿著牌看了眼。

  這牌真臭啊。

  “不搶。”

  “我搶。”孫三不搶的話剛說罷,老柴就開口了,自在地伸著細長手指將屬于地主的牌收了起來,這才看起了牌。

  可見,老柴在耳濡目染之下還是對這“斗地主”的規則一清二楚的。

  五局牌局下來。

  老柴贏三負二。

  對一個剛玩起“斗地主”的人來說,已經算是不錯的戰績,畢竟方青是老手,而孫三也玩了一陣子了。

  可以說老柴的牌風很橫,與他平日里半死不活、一言不發的形象很是違和。

  脾氣很沖,你拿張10壓他4他可能就來氣,直接拿炸彈炸你。

  關鍵你們還都是一伙的。

  又一次發牌,方青當上了地主,攥著一把牌算計著還剩下多少牌,自己出三帶一穩妥不穩妥時,有人進了白日閣。

  來人徑直走到方青身旁戳了戳方青的胳膊。

  “打完這副就給你估價,馬上的。”方青這會腦子正是高速運轉,哪能受得了別人碰自己。

  “方青!”

  來人見自己還戳不動方青,只得出聲了。

  這聲音方青一下子認了出來。

  “碗兒,哎呀,你來了。”這一刻,方青算出了這副牌他根本就是死路一條,外面三帶一多的一逼,沒得玩了。

  于是他果斷把手中的牌甩進了牌堆里。

  還不放心地用腳踹了踹牌堆站了起來。

  老柴見小閣主回來,一言不發地扔掉手中葉子戲,起身回門口看門去了。

  “這么早就來換班了?時間還沒到吧?”方青估摸著自己才上了半個時辰的班。

  “有事,收拾一下,今夜白日閣不收貨了,你跟我走一趟。”薛碗兒瞪了瞪還盤腿坐在地上的孫三,指了指白日閣的門口。

  “出去。”

  “好嘞,這就走,小閣主。”孫三連忙收拾起地上的葉子戲,老俞見狀也上前幫其整著。

  兩人很快就收拾好了地上的葉子戲馬不停蹄地跑出了白日閣,卻在閣口被老柴扯住了韁繩。

  “我的。”

  老柴扯住孫三的衣襟,從孫三的手中拿回了屬于自己的那副美人圖葉子戲,揣進自己的衣衫里放置妥當。

  這美人圖葉子戲可是三十年前的貨物,如今早已是那絕版葉子戲。

  整個東京都沒有幾副,今日也就是有了興致才拿出來斗幾把地主,平日里老柴都是貼身存放的。

  拿回美人圖葉子戲之后,老柴便松開了手中的孫三,完全把眼前的孫三和老俞當作空氣人。

  白日閣的大門被緩緩關上。

  方青脫下了身上那件山海繡錦袍,穿回了自己的黑色棉衣。

  “去哪?”關上門的方青搓了搓冰涼的手,看向自己身旁的薛碗兒。

  “跟我來便是。”薛碗兒沒有回答方青,只是領著方青離開了鬼市子。

  月光下的白日閣門口,只剩下老柴一人躺坐在胡床之上。

  慘白色的臉龐卻有著幾分說不出的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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