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不再猶豫
一棵棵粗大的梧桐樹如同一個個強壯而又守職的護衛，在江華大學的主干道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給這條橫貫校園東西方向的水泥路遮雨蔽日。而每年的初冬時期，都是江華大學最為熱鬧的一個時候。
從建校之初不久便實行的網球校內排名賽就在這個時間，如雨后春筍一般興起。隨著人才輩出、代代更迭，江華大學逐漸成為了整個江南市的網球訓練基地之一，承辦了大小的網球賽事。
又是一年的比賽日，走進校門后不論在哪都能看到賽事的宣傳海報、橫幅以及指示牌，儼然這已經成為江華大學冬季入校參觀游覽的一個網紅打卡點。而在本次比賽中決勝出來的精英，也將會成為未來改寫江華大學甚至江南市網球界的人物。
然而今年的比賽卻因為幾個南橋大學交換生的加入，使得精彩紛呈，同時極具觀賞性。與前幾屆相較起來，本次大賽可謂是最為爆冷和荒誕的一屆。不論是賽會三號種子在第一輪就被淘汰，還是前四號種子有三人面臨南橋大學身份的選手挑戰，這些都給比賽帶來了極大的看點和賣點。
顧馨作為一個商學院的新人，首次以志愿者的身份參加了本次大賽的賽后工作。當她拿著新出爐的晉級名單一邊看一邊走向統計面板前時，不由得被名單上面的數據嚇了一跳。
她雖然不是網球愛好者，但作為本次大賽的工作人員，自然對這一方面的精英球員以及規則等都有一定的了解。“江華大學網球四公子”這個名聲是外人給前四號種子的，因為他們的地位自從有這樣的排序以來，便無人能夠撼動！
可當顧馨翻看名單時，發現四公子中的盛天蔚以零比六的懸殊比分被一匹黑馬所打敗時，她頓時怔在了原地！顯然不論是誰，聽到三號種子就這么輸給了黑馬之后，或多或少都會有些震驚。
這可是江華大學這等極具含金量的網球校隊啊！若是比分接近，還能理解，畢竟職業賽場上也總是會出現黑馬爆冷種子選手的事情。可是這樣的比分，確實讓人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顧馨繼續一條條看著晉級名單，當看到余思輝也以七比六的大比分險勝一個新人的時候，她更是差點喊了出來。
“今年的比賽究竟是怎么了？為什么高排名的選手會輸給黑馬呢？”顧馨不禁疑惑道。
顯然這也是眾多觀眾的一個好奇點。具有一定粉絲基礎的四公子輪番上陣，他們的粉絲一方面希望他們繼續斬獲勝利，最終會師決賽和半決賽，另一方面又希望能在一開始就見到雙方精彩的表現。
對于前兩個賽段的比賽而言，不說是球迷們，就連盛天蔚也不知道自己會在第一輪、眾目睽睽之下敗北。如此結果就像一柄重錘一般轟擊在他的胸口，令他一時間喘不過氣。
站在球場外圍，一個勁地向場內的洛辭吶喊助威的他，感受到了空前的失落和絕望。洛辭的比賽已經進行了一半，在面對賀明飛強烈的攻勢下，前者顯然有些難以招架，節節敗退。
江子汐看著場上不斷防守的洛辭，原先他還對后者做出的行為感到一絲疑惑，可當他看到對方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救到每一球之后，頓時明白了洛辭的良苦用心。
作為江華大學四哥的洛辭，不論是對于他自己還是對于觀眾而言，都希望他能夠勝利入圍下一輪，否則的話江華大學的網球四公子就名存實亡地變為兩人了。可唯有他自己親身見識過蛻變后的賀明飛，才會知道此時的對方實力有多么恐怖！
作為本次南橋大學在江華大學內的代表，葉合勝的同門師弟，賀明飛可謂是眾望所歸。熟練掌握多項絕技的他在比賽一開始，便不給洛辭任何喘息的機會。原本在熱身階段成功找到狀態的洛辭在面對堪稱進化后的賀明飛時，仍然表現出無力回天的無奈感。
在他一連被賀明飛破發了兩局，整場比賽憑著賀明飛以四比零的絕對優勢來到下半賽段后，他就知道自己已經輸了。這不僅是球技上的碾壓，同時還是心理層面的全方位攻擊。此時的洛辭如同被飛刀插得千瘡百孔的落葉，在這凜冬到來之際，在這三號的中心球場上，為自己鳴奏出今年的最后一曲落幕篇章。
“怎么了洛辭！先前練球時的氣勢呢？保護你妹妹時的勇敢呢？都上哪去了？”賀明飛又是一記強有力的正手抽球，打向了洛辭的右半區空位。剛接下對方發球的后者，連忙一個箭步向右半區疾跑去。
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能力接不到這一球，但還是義無反顧地迎頭而上！
“哥...”洛曦此時坐在觀眾席上，一臉擔憂的神色。
洛辭跑到右半區時，網球已經飛出了底線。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好猛然蹬地，一個飛身向飛向場外的球撲去。下一刻，一道沉悶聲響起，洛辭應聲趴在地上。
這時，洛曦顧不得其他，立馬站起身沖著洛辭喊道：“哥！”
只見躺在地上的洛辭嘴角一笑。
眾人這才注意到，隨著他剛才向后方的那一記魚躍救球，網球再一次飛向半空中，沖著賀明飛而來。
“我發現你們都有一個弱點，就是太高估自己的實力了！”賀明飛不緊不慢地調整著腳下的步伐，隨后做出了一記殺球的架勢。洛辭見狀，這一幕在他的腦海中出現過多次，每次都是對方以小球拿下了這一分。
看到這里，他四肢用力，將自己撐了起來，抓起地上的球拍就瘋了似地向網前跑去，絲毫沒有平日里那洛家公子的男神形象。
“看看你現在一副狼狽不堪、邋遢至極的模樣，真是給你們江華大學丟臉！”賀明飛說著，看著即將飛到自己上方的網球接著道，“你不會還以為我們只會放小球吧？”
話音剛落，就見到他朝著網球就是一個起跳，隨后球拍轟然砸在網球上。前沖的洛辭見到這番場景之后，一時間來不及避讓，只能勉強著雙手握住球拍，向直沖著自己肚子而來的網球揮去。
可在觸碰到網球的那一刻，他就如同與一輛火車相撞一般，球拍應聲震飛，而網球深深地陷入了他的小腹中。
“啊！”
伴隨著一聲慘叫，只見洛辭弓著背、捂著小腹片刻，最終臉色煞白地跪在地上。雙膝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上，周圍的觀眾甚至都能聽到那一聲脆響。洛曦此時已經忍受不了，將對方的外套扔在座位上就要往場內跑來，卻在這時一把被江子汐拉住！
“你干嘛！”洛曦焦急地兇道。
“你不能過去！現在還是比賽！”江子汐沉聲道。
“你放開我！我要去幫我哥！”洛曦費力掙脫著，可江子汐鉗得死死的，論對方再怎么努力都無果。
“江無期！我告訴你，你再不放開我！小心我再也不理你了！”洛曦放狠話道，此時她瞪大眼睛盯著前者，眼中又是氣憤又是擔憂，同時還有幾分小女人情愫。
江子汐也不知怎的，突然一股熱流涌入腦中。
只見他下意識一把將洛曦抱在了懷里，緊緊地抱住對方，雙手扣在對方的后背上。洛曦也傻眼了，她沒想到對方會突然來這么一出。她先是一愣，隨后一慌，連忙試圖推開對方，可江子汐將其抵住，又豈是她的弱小力量能推開的。
“你放開我！”洛曦喊道，同時雙手猛然砸向對方的胸口。誰知江子汐不退反進，一手摟在對方的腰間，一手輕輕托在對方的腦后，將其臉貼上了自己的胸口。
“你哥他這么做，是為了你！”江子汐輕嘆一聲道。
此話一出，令原本還掙扎著的洛曦頓時呆呆地站在原地，靠在他懷里。見懷里的小妮子沒有了反應，他接著道：“你哥在第五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做了這樣的決定。他知道自己已經贏不了了，所以才會每一球都相反設法去救，就是為了能讓對手展現出更多的實力...”
說到這里，江子汐沉默了片刻，懷里的洛曦早就已經平靜下來，靜靜地聽著他的輕語。
“他想通過自己這一場的自殺式比賽，來給我更多關于賀明飛的比賽信息，給我明天跟他的較量做出更多的貢獻和犧牲。”江子汐說著，雙手握在洛曦的雙臂上，將她輕輕扶在身前。
見江子汐這般滿懷情愫地看著自己，洛曦一時間害羞地將頭別到一旁。
“他這么做，都是為了你。”
江子汐說著，便率先拉著洛曦坐了下來，依舊看著對方道：“他不希望因為明天我的失敗，令他妹妹成為他厭惡對象賀明飛的玩物。”
說罷，他再一次將目光看向場上的洛辭，對方此時艱難地站起身，微曲著膝蓋，捂著肚子看向了觀眾席上的洛曦。
“哥...”
一時間，洛曦掩面而泣，江子汐則見勢將對方摟緊了懷里。場上的洛辭看到這一幕，不禁欣慰地笑了笑，隨后又將目光看向了對面的賀明飛道：“我還沒認輸呢！只要比賽還沒結束，戰斗就不會停止！”
“洛辭！我敬佩你能撐到現在，不過既然你執意尋死，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賀明飛說罷，率先走回到底線。
觀眾席剛才發生的一幕，在場的眾人都看見了，雖然明面上沒說，但私底下已經開始議論紛紛。而不遠處的盛天蔚看到這一幕，不禁咬牙，隨后轉身向球場外的游客中走去，不久便消失了蹤影。
洛曦在江子汐的懷里哭了許久后，猛然抬起頭，看了一眼對方。后者連忙轉過頭看向懷里的人兒，只見對方紅著眼看向自己，不禁淺笑道：“怎么了？”
“我現在是不是特別難看？”洛曦夾著哭嗓嘀咕道。
江子汐聞言，一副滿懷心事地看向球場，喃喃道：“怎么會呢？你一直都很漂亮。”細弱蚊聲，就連他自己都幾乎聽不到。
“什么？”
然而洛曦像是聽見什么，連忙確認著。見江子汐沒開口，她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正攬著對方的手臂，連忙松開，隨后繼續嘀咕道：“剛才是不是很多人都看見了？”
“嗯，差不多全場的人吧。”江子汐突然開口。
“啊？完了完了！我不清白了！”
“嘶！”見眼前小妮子這般焦急地捂著臉，江子汐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接著沒好氣地說道，“放心，我沒對你做什么。”
前者聽聞，不禁松了口氣道，看向江子汐道：“那我哥怎么樣了？”
“比賽馬上結束了！”后者指了指場上的比分，沉聲道。
只見此時洛辭已經筋疲力盡，可依舊不依不饒地來回在場上長途奔襲。賀明飛此時也是極為不耐，他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如此固執，一直咬緊自己的腳跟。
“洛辭！該做個了解了！”賀明飛怒吼一聲，隨即整個人如同彎弓一般向后仰去，右臂抬起做出射日的動作。見到這番情景的洛辭連忙向網前跑去！
“哥危險！”
有了先前的那一幕，洛曦此時連忙喊道。可惜洛辭置若罔聞，依舊向網球沖去。
“你哥是個偉大的人。明知道對方會殺球，但還是冒著危險跑到網前，提防著對方的小球。”項文濤此時開口道。
洛曦聞言，堅定地看著場上快速來到網邊的洛辭道：“他也是一個好的哥哥。”
賀明飛的這記“投石殺球”蓄勢已久，見洛辭跑了過來，不禁大喊道：“呵！”
下一刻，只見賀明飛驟然彈起，沖著網球轟了下去。而場邊的觀眾見狀，紛紛捂住了雙眼，他們生怕再次看到自己的男神因為抵擋賀明飛的殺球而受傷。可是過去了片刻，只聽一道炸裂的沉悶聲響起，又伴隨著一道清脆的鏗鏘聲化作尾音回響在場地上空。
洛曦率先挪開手，只見賀明飛氣喘吁吁地站在原地，而網球則一頭扎在邊網的一個小菱形中。洛辭此時用球拍招架在身前，緊閉著雙眼。
全場先是沉寂了幾許，隨后一陣陣震耳欲聾的掌聲在球場周圍的各處響了起來。
“喂！洛辭，結束了。”賀明飛用球拍敲了敲網帶，看著依舊維持原先模樣的洛辭，不禁冷笑道。
后者睜開眼，緩過神，這才松了口氣地蹣跚上前，與賀明飛雙手相握，
“瞧你這模樣！”賀明飛略帶嘲諷地撇了撇嘴，見洛辭一臉灰頭土臉的模樣，拍了拍對方胸脯道，“打得不錯。”
洛辭聽聞，也是笑道：“你也是。”
比賽剛結束，洛曦便沖了出去，緊緊地撲進剛走出賽場的洛辭懷里。后者見狀，不由得揉了揉對方的腦袋，隨后看向走上前的江子汐，鄭重道：“都看清楚了嗎？”
江子汐點了點頭，前者欣慰地說道：“明天就靠你了。”
“哥...咱回去吧。”洛曦抬起頭說道，
“好好好。”他剛走一步，就倒吸一口涼氣，渾身的酸痛和肌肉傳來的撕裂終歸令他難以啟齒。
洛曦見狀，不禁攙扶了上去，項文濤也過來搭了把手。三人就這么踉踉蹌蹌地走遠了。
江子汐晚上回到餐廳之后，見餐廳的燈黑著，心想吳初紀應該還沒回來，便率先返回了家中。剛走進小區門，便見到一旁的老保安正站在小區前，一本正經地盯著每一個進來的人看。
江子汐不禁好奇地上前問道：“老爺爺，您今天這是怎么了？怎么不坐在保安室里呀？”
說罷，江子汐就想上前攙扶著對方，可誰知一把被后者給拒絕了。只見對方緩緩將口袋中的一個照片拿了出來，說道：“這是我孫子，明天他結婚，那是他媳婦，我呀，今晚在這里值最后一班，明天一早就趕回家了。”
江子汐聞言，內心不由得被某個東西深深地扎了一下，他連忙道：“那恭喜爺爺了！祝您身體健康長壽，您孫子婚姻幸福美滿啊！”
“謝謝！借你吉言！小伙子！當你認準一件事的時候，不要猶豫，堅持到底，總會看到希望的！”老爺爺每一句話說得都很用力，江子汐不知原因，但他毅然決然地點了點頭。
“好了！快回去吧！回到屬于自己的地方吧！年輕人，我們后會有期了！”老爺爺朝著江子汐揮了揮手。后者停留片刻，旋即點了點頭，三步一回頭看了老爺爺幾次，這才漸漸走上樓去。
剛進門，秦雪柔也不在家，江子汐不禁感嘆一聲：“今天這都怎么了？難不成集體團建去了？”沒好氣地白了一眼，他便率先回到自己的房間。今天的他沒有多想，而是徑直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云與月，漸漸盯得入神，便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夢中，一個個身影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一塊塊碎片如同一面面鏡子，在他面前直晃。江子汐懸浮在空中，如同上帝的視角一般看著下方無盡的黑暗。這時，不知從哪來了一陣大力，將其往下方按去。一開始還做出反抗的他，隨后就發現背后的這股力量很柔和。
向下飄了很久，他才有一種觸底的感覺。這時，周圍的一切都變了。此時的他站在江華大學的三號球場，周圍是人頭攢動的觀眾和球迷，而他對面的那人，赫然是今天以六比零的強勢姿態戰勝洛辭的賀明飛。
就在他正要動彈時，下方的場地伸出了無數的觸手，如同一個個鬼魅一般纏繞著他的雙腿，隨后將他往地下拉。江子汐想要呼喊，可是怎么也叫不出聲，他想扭轉身形，可越使勁陷得越快。
不知過了多久，他只有一個頭露在了場地外圍，而賀明飛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顆球和一把球拍。只見對方輕輕拍打著球，就向他的方位砸來。江子汐此時想避讓，可發現自己動彈不得。想轉過頭部來躲避，脖子卻如同打著石膏。
頃刻間，一股巨力朝他面部砸來。
江子汐猛然驚醒！
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躺在了地上，而立在一旁的網球包正壓在他的臉上。他匆匆看了眼窗外，微微晃動了一下身子，隨后起身握著球拍向門外走去。
今天，他將迎來退役后的第一場正規性球賽，而這一次，他不再選擇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