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九死一生的存活率
建安帝灑然走向皇座，落座后，振臂一揮，心情極佳道：
“血魂丹一案就交由刑部、御史臺、都察院三司審理，盡快查明。”
刑部尚書閆鶴之與兩位頭發灰白的老臣拱手領命。
其余跪地的大臣各自落座，包括心如死灰的曹浩初也恍惚著回到桌案后，怔怔失神。
剛剛被建安帝立為國師的西門慶安，也款款落座，仿佛什么都沒發生。
一旁的碧羅天眼中幾欲噴火，曾經他最崇敬的人，現在已經墮落到向世俗帝王下跪祈求的地步，這幻滅感像一團邪火，在他胸膛中熊熊燃燒，幾乎要將他焚毀。
司禮大太監招呼幾名小太監，將馮云和曹溫禹呈上來的水晶圓柱和半瘋的女子撤下去。隱在幕后撫琴吹笙的歌女，重新開始彈奏，大殿中又是一派祥和安寧的畫面。
馮云和幾位師兄師姐也入座，接下來要討論的，就是關于猶上境之事，這才是今日宴會的主菜。
不過馮云心中有一股一拳揮空般的不爽。
建安帝根本不在乎十幾萬百姓淪為圣教的血奴，與西門慶安拜倒在皇權之前相比，這點人命的代價微不足道。
他褫奪曹浩初太子之位，禁足行宮，交由三司會審，這一系列舉動，更像是為平息百官的怨怒，順勢而為。
絕非出于大羅皇帝愛護百姓的責任與正義。
馮云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刑部衙門見到閆鶴之時，他所說的話：陛下只看結果，不問過程。
對建安帝而言，西門慶安因血魂丹一事，心甘情愿拜倒在他面前，為他所用，這個結果他很滿意。
那這過程中所有的人命、民怨、陰謀、質疑，統統可以忽略不計。
而且還可以確定的是，有了西門慶安這個參照，襯得墨臺博士愈發不尊皇權、不識大體。
很難說格物院今后是否還能保持這般超然的姿態。
碧羅天敲了一下桌案：“既然這出鬧劇落幕，那我們談談猶上境開啟一事吧。”
西門慶安搖頭：“不妥，隱世宗門的人還未到場。”
“他們若不現身，我們就一直等下去么？”
碧羅天冷哼道：“這不有一個隱世宗門的人么？有她一個就行了，算個代表。”
星泫子猶豫再三，心中叫苦不迭，頻頻看向格物院那幾位年輕人，想知道他們究竟將其他宗門的高手如何處置？
“隱世宗門的前輩就在此處。”
馮云一拍格物令，泛出一陣清光，幾十道人影由小變大，從清光中涌出。
他們暈頭轉向地跌落在地，有頭戴道冠的道門修士，也有燙著戒疤的光頭僧人，還有些名聲不顯的旁系修士。
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都衣不蔽體，渾身上下只剩一條底褲，女性修士能強一點，多少還有一件遮羞的褻衣。
他們全都都鼻青臉腫，遍體鱗傷，仿佛遭遇了一伙窮兇極惡的歹徒，被搶得就剩了一條褲衩。
“這是哪里？”
“咦？大羅皇宮？啊這…”
“該死，誰說坊市里有人知道道祖天尊和佛門佛祖的下落？我們一到那里，就被人敲了悶棍。”
“聽傳信之人的聲音，像是青羊門的陰虛真人，還有紫蓮宗的那誰？”
“放屁，我也被人下黑手了好不好？”
“別血口噴人啊，我紫蓮被打得更慘，肉身都被斬了，只剩一道元嬰。”
“那伙人是窮瘋了嗎？連我衣服都要搶？山外的修真者做事太不講究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文武百官都愣愣地盯著他們，嘴巴半張著，他們都心心念著想親眼目睹一番仙師的風采。現在覺得，心里有什么東西正在崩壞掉了。
建安帝也有些恍惚，心中全是問號。
他看向西門慶安，西門慶安也搖搖頭。
“馮云，這些隱世宗門的仙師，是怎么了？”西門慶安問道。
馮云斟酌道：“今日我與幾位師兄師姐下山游玩，遇到這些隱世宗門的前輩，他們似乎遭遇暴徒，被洗劫一空，還有些神志不清。”
一旁的星泫子面部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你丫是真能扯？
“出于人道主義精神，我將這些仙師收進格物院令牌的儲物空間內，本想放歸山林，但好巧不巧，原來這些仙師也要出席今晚的宴會。”
“看來馮某和師兄師姐們一番無心插柳的操作，反而幫了仙師們一把，前輩們又欠了我們一份人情哦！”
馮云義正言辭道。
身旁格物院幾位師兄師姐憋笑憋得好辛苦，不得不咬緊牙關，每個人都像得了牙痛。
“嘶，好像就是這樣！”
“這少年說得沒錯，那伙暴徒兇惡至極，其中有個女暴徒下手極黑，每一拳都朝貧道面門砸來，將貧道捶得像只食鐵獸。”
“對，那女暴徒出腳也黑，直奔襠下，嘶，我至少被踢了五腳。”
“哼，俗話說得好，打人不打臉，踢人不踢襠，此女不講武德，簡直是修真界的敗類！”
羅小花一拍桌子，指著幾個嗶嗶賴賴的仙師，怒道：“你說誰敗類呢？”
馮云趕忙伸手攔住：“羅師姐，仙師們在說打劫他們的女暴徒，你激動什么？”
同時轉頭賠笑：“得罪，得罪，我家師姐也是武道修者，性格率真爽直，忍不住將自己代入其中，見笑見笑了。”
一位須眉皆白，大光頭上燙著兩排戒疤的老僧合禮道：
“這位女施主確實與那女暴徒有幾分神似，不過那女暴徒想必已經逃之夭夭，哪敢來到皇宮禁地？這不合邏輯！”
“那女暴徒就不說了，倒是有個使用劍氣的劍修武者，更不是東西，每一劍都照人胸上劈來，無恥下流，卑鄙齷齪！”
“沒錯，修劍者當有俠義之風，那廝，呵呵，俠義之氣看不到，猥瑣之氣倒是十足！”
兩名女修痛恨道。
一旁的李謙臉面掛不住了，黑著臉叫道：“當時那么亂，我…那暴徒哪里知道劍氣飆射到何處？”
桌案下，馮云踹了李謙一腳，讓他閉嘴。
碧羅天看笑了，說道：“聽起來，你們隱世宗門這么多人，被一男一女兩個暴徒打得落花流水？你們少說都修煉上百年，一身四品五品的修為，都修到狗身上去了？”
“東土修真界竟然落寞至此，看來你們已經沒有資格被圣教看做對手了！”
此言一出，平日里相互看不順眼的隱世宗門，立刻團結在一起，同仇敵愾，與西圣教幾人展開罵戰。
兩撥人以對方直系女性親屬為中心，上下三代為半徑，展開密集攻勢。
大體都是出自悲天憫人的精神，與對方女性親屬發生不正當男女關系，并且不嫌對方老丑。而對方非但不感恩戴德，還恩將仇報，反咬一口。
罵著罵著，雙方都罵出了真火，欲要動手。
隱世宗門的人發現此處應是被人布下禁制，無法使用修為，且裝著法寶的儲物袋被人搶去，想肉搏，手頭連個趁手家伙都沒有。
西圣教幾人則被西門慶安以威壓壓制，也只能動動嘴皮子謾罵。
罵到最后，兩撥人隔著幾米遠開始相互吐口水，尤其是幾位武者，中氣十足，體力極佳，口水吐得又準又狠。
這一幕，男默女淚。
建安帝和大臣們怔怔地望著這些傳說中仙風道骨的仙師們，如潑婦罵街般對罵，心中都生出一股不真實的感覺。
他們平日上朝議事時，遇到分歧，也會吵架罵娘。
可他們都是文化人，罵人也罵得文縐縐的，諸如不當人子、狼狽為奸、豎子鄙夫等等。
罵得狠一點就噗通一聲跪在陛下面前，懇請陛下斬此獠狗頭。
今日聽到這些仙師們罵架，這不堪入耳的程度，對人格的侮辱程度，著實刷新了他們的三觀。
馮云悄聲對古天平說道：“古師兄，你那迷魂藥真管用！這群人似乎把咱們揍他們的事，忘得干干凈凈。”
“那是自然，我調配的迷魂藥可干擾神識，篡改記憶，見效快，持續時間長，后遺癥還小。”陰郁系美男子古天平自豪道。
“馮師弟你太腹黑了！”
王鈺柔撫著胸口，佯怒道：“搶了他們的靈石丹藥不說，還給他們下藥，將他們騙得一愣一愣的，實在太壞了！”
馮云擺手道：“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習慣就好。再說，隱世宗門韜光養晦這么多年，底蘊雄厚，我搶他們點修煉資源怎么了？這叫修行資源再分配，懂了啵？”
面癱張景仲不由得贊嘆一聲：“馮師弟，你是如何能理直氣壯地將歪理義正言辭地說出來？”
“不過方才那幾句說得真心不錯，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曾甲玄贊揚道。
“我覺得以后需要拋頭露面的活，都可以交給馮師弟來干。”羅小花振奮道：
“格物院平日確實太溫吞了，啥事都不爭不搶的，這次要不是馮師弟攪局，咱們連今日宴會都來不了，可能會錯過關于猶上境的重要情報。”
劉丹元撫著下巴，看著罵得正歡的兩撥人：“我尋思，聽他們罵架，似乎算不得什么重要情報吧？”
“胡說，聽了隱世宗門的人罵架，我才知道自己罵人的詞有多么枯燥乏味，今日我受益良多！”李謙喝了口酒，眼睛灼灼放光。
“這個…有一事我不知當講不當講。”馮云沉吟道。
“講！”
“李師兄，方才有人吐了一口痰，飛到你酒杯里了。”
“嗯？”
李謙看了一眼杯盞，臉頓時漲成豬肝色，掐著喉嚨，直想吐。
端坐高臺皇座上的建安帝臉色難看，在西圣教使者面前，東土修真界的修士這個出場太過寒酸。
現在罵架，三四十號人，罵對面四五個人，罵了個旗鼓相當。
不分勝負就是輸。
他瞥了西門慶安一眼，以微不可查的幅度搖搖頭。
西門慶安心領神會，抬起雙手，向下一按。
似乎有無形的壓力從天而降，沉重如山岳，轟然落到隱世宗門和西圣教幾人身上。
正雙手叉腰，身體后仰，邊罵邊吐口水的兩波人，膝蓋猛地一彎，齊齊跪倒在地，雙手拄地，艱難支撐身體。
咔嚓咔嚓，宮殿的地面都在恐怖的壓力下碎裂，凹出一個大坑。
二階強者，不見多絢爛的神通，隨手發動威壓，就令一眾四五品的修真者動彈不得。
西門慶安溫文爾雅道：“都冷靜一點，陛下面前，成何體統？”
建安帝沉聲道：“隱世宗門的仙師，請先入座，正事要緊。”
這些只穿著貼身衣物的仙師們，不敢再二階強者面前造次，乖乖坐在各自對應的桌案后。
衣著得體的星泫子，在一眾道門同仁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過她心里也長舒一口氣，格物院這幾個年輕人不知用何手段，隱世宗門的修士似乎有些神志不清，反而令她洗脫嫌疑。
尤其是陰虛真人、紫蓮真人、桑延子三人，還和她打了招呼。
見眾人落座，西門慶安說道：“猶上境只允許五階以下修者進入，同樣，對應東土修真界的五品以下。此次商談，需要確定以下幾點。”
“第一，西圣教、東圣教、隱世宗門，各自派出幾人？”
“第二，所獲寶物如何分配？”
“第三，猶上境自誕生至今，已開啟了四次，四次皆在西域諸國領土中，由西圣教修士獨占。因此西圣教對猶上境了解頗深，還請西圣教不吝賜教，分享猶上境的情報。”
這三個問題重要至極，所有人都神情一陣，集中注意力，生怕漏掉關鍵信息。
碧羅天嘶聲道：“猶上境是三百年前那位圣教一階真神遺留下來的極境，是個機緣與兇險并存的秘境。其實圣教對猶上境的了解，并不比你們多多少。”
“這三百年來，猶上境出現四次，前兩次派入的低階教徒全軍覆沒，第三次派入一千余人，僅有不到五十人活著出來。上一次，教皇大人下定決心，派出兩千四百人，幾乎將所有七階教士和一半六階教士送入猶上境，僅存二十人。”
此言一出，隱世宗門的仙師們紛紛炸毛。
“這存活率，比九死一生還慘淡。”
“西圣教掌控了西域諸國上億的人口，傳承方式又簡單，他們自然可以用人命去堆。可咱們東土修真界傷不起啊！”
“年輕一代都送進去了，萬一都折損里面，可就剩咱們這些老家伙了。”
“我要回去稟報掌門，這猶上境，不去也罷。”
羅小花和李謙幾人，紛紛擔憂地看向馮云。
馮云是格物院，唯一一個有資格進入猶上境的人。